煉劍 78 第 78 章

    虞禾再回頭看向原來的院子,頓時覺得荒誕無比。

    無論謝衡之是強行搬山,還是用了什麼陣法,她都覺得這種事不可思議,簡直稱得上有病。

    但凡正常一點,就干不出來。

    「你瘋了?」她已經被驚得說不出話,更無法評價謝衡之的所作所為。

    「你的身份已被陽關道之人散播九境,日後若想回到婆羅山,必定會被打攪。」對他來說,這是最簡單的方式。總好過日後回到婆羅山,還要應對不斷前來破陣截殺的仙門,實在是太麻煩了些。

    莫說他不願意將時間耗費在與無關人相殺上,即便他有心力抗衡,虞禾也不願意看到婆羅山外鋪滿屍骨。

    虞禾無語凝噎,她可沒有要在魔域待一輩子的想法。

    前輩教導過,魔域有兩境相連,分別是邽州與天墟,天墟儘是窮崖絕谷,千山萬壑。而邽州與中州相差無幾,兩千多年前也有王朝更迭,凡俗桃李,是凡人的居所,也有大小仙門。直到魔禍肆虐,邽州被魔物所侵擾,最後不得已徹底封印兩境。

    「我們現在是在邽州?」

    「是。」

    她有些恍然,從前只能在書上看到的地界,因為被稱為魔域,都以為是刀山劍樹,恐怖陰森,實際上除了頭頂亂飛的煞鬼和古怪的天色,歷經兩千年的隔絕,魔域還是尋常人世的模樣。

    魔族弱肉強食,以強為尊,煞鬼是最低級的魔物,由人世的惡念而生,是只知殘殺的暴虐魔物。而如樓疏雨一般的魔族修士,有着更為強悍的實力。

    想要成為魔主,只能靠着絕對的力量,在廝殺中使得其他魔物恐懼。

    謝衡之能在魔域中安然無恙,顯而易見已經在她昏迷之時,不知在魔域堆起了多少焦骨。

    虞禾跟着謝衡之走進從前的院子,心情是說不上的複雜,除了沉默實在不知道該表達點什麼好。

    故居還是從前的模樣,樑柱能看出被修補過,推開門走進去,連陳設都一如從前。被褥和紗帳都是她喜歡的樣式,還有桌子上的花瓶,裏面還插着新鮮的梅花。

    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過去,就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沒有狠心離別,沒有無辜慘死,沒有走向不可挽回的局面。

    虞禾站定在屋子裏,謝衡之回過身,目光中隱隱有期待,似乎希望她在看到這一切後,能露出一絲欣喜,或是一絲留戀。

    虞禾當然留戀,但她不像謝衡之,很早以前,她就從那十年裏的美好中走出來了。

    「連樹都會長大,人怎麼能留在過去,是你執念太深。」

    反觀謝衡之,竟成了死攥着那一點過往不肯放手的人。

    謝衡之走近她,將她壓在軟榻上,墨發像是冰涼的河水蜿蜒到她的臉上,與她的頭髮混在一起,如同相互糾纏,難分彼此的樹藤。

    謝衡之眼睫輕顫,猶如飛蛾的翅膀,在眼底映下陰翳,讓眼神顯得有幾分惘然。

    「若你恨我,大可以再刺我幾劍。你不想我再殺人,我也可以斂去魔氣,與你像從前一般,隱去姓名,去看千山萬水,做什麼都可以」

    要是謝衡之沒有殺那麼人,沒有走到今日仇滿天下的地步,或者是她徹底回不了家了,或許她真的會心累到說好。

    但她想回家,想快樂無憂地活着,他們之間橫亘着這麼多的人命,怎麼可能做到毫無芥蒂的破鏡重圓。

    她是一定要回家的。

    虞禾垂下眼,猶豫片刻,說道:「我不希望你成魔,也不想再看見你害人」

    她能給出回應,已經是謝衡之意料之外,他微怔了一下,隨即有些急切地低頭吻她。

    虞禾雙手抵着他的肩,被他撬開唇齒後,索性也不再反抗。

    隨着紊亂的呼吸,四周的熱度仿佛也在逐漸攀升。

    虞禾複雜的衣帶被謝衡之的輕而易舉抽開,花瓣似的裙擺被撩起來。感受到衣襟鬆散後,有什麼覆了上去,鬆散的薄紗被撐出一個弧度。

    許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如今虞禾只覺得怪異,難以適應這樣的親密,喘着氣仰起脖頸,推阻謝衡之繼續往下動作。

    他很識趣地停下,而後將虞禾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身上。

    虞禾面色微微泛紅,眼眸像盛了一汪清泉似的水潤,鮮紅的唇上留有潤澤的水光,頸間也有留有些許痕跡。

    注意到謝衡之的目光落在自己唇上,虞禾別開臉不肯直視他。

    然而緊接着,她就感受到一隻手抓着她的手,摩挲過那些布料,朝着一個方向輕輕帶去。

    夫妻多年,虞禾立刻便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臉色瞬間爆紅,急忙要將手抽回來。

    謝衡之的動作看似很輕,卻讓她根本掙脫不開。

    他垂着頭,抵在她的頸邊輕吻,小聲催促道:「虞禾你幫我。」

    虞禾在心中掙扎了好一會兒,終於不再試圖將手抽出來。

    婆羅山實在很安靜,安靜到風吹樹葉的聲音都微弱。

    一點的喘息都聽得清晰,更不必說身邊人毫不克制的聲音。

    虞禾聽着他的聲音,愉悅亦或是難言的喟嘆,夾雜着她的名字,不斷地刺激着她的神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的流逝似乎都變得緩慢難熬,等一切漸漸平息,虞禾感覺自己的魂已經不在身上了。

    謝衡之將她抱在懷裏,抽出一塊帕子沾着壺裏的茶水,慢條斯理地清理她指縫的污穢。

    擦乾淨後,他就像是用過飯的食客,低笑一聲,說:「多謝。」

    ——

    謝衡之認為,虞禾看到婆羅山,心中果然掛念着與他的舊情。

    然而虞禾在烏山受了重傷尚未痊癒,仍是要回到魔宮中修養。

    依照謝衡之的說法,他在魔域的那些年裏,魔族中已經擁立了一位魔主,只是後來被他引入陷阱,死在了他和尚善的手裏,丹元被他煉化為己用。

    而樓疏雨一心想要打開魔域,繼承他父親的魔主之位,殊不知兩千年過去,他的父親早就死在了魔域之中。

    魔域有些難纏的魔修,早在魔域中便吃過他的苦頭,如今他留在魔域,反而能少一些麻煩。

    畢竟魔族雖暴戾兇惡,只要足夠強大,能夠壓制他們,便能使得他們屈服,人族卻恰恰相反

    墨火對於魔域中許多魔族而言,已經是刻在骨子裏的恐懼,幾乎在他踏入魔宮之後,此地便成了又一個禁地。

    魔宮很大,從前屬於人間帝王,後來被魔族佔去,成了魔主的居住之所。


    謝衡之殺了魔主後,又逃出魔域,導致魔族中為了魔主之位內鬥不停,魔宮作象徵也被搶來搶去,一直等到魔域大開,還沒爭出個統領。

    直到謝衡之又一次回到魔域,搶奪了魔宮後,空蕩的魔宮中,漸漸開始有歸降謝衡之的魔族出入。

    這些東西,虞禾都是從公儀蕤口中得知。

    對於魔族而言,讓棲雲仙府曾經的掌門來統領他們,無異於是一種恥辱,不少魔修心中不服,仍然屢次進犯。

    虞禾遠遠地看到了一個熟人,來自十二樓的梅芳遠,從前是樓疏雨的心腹。

    玉玲琅歸降謝衡之也就算了,連梅芳遠都自甘俯首,這什麼塑料主僕情誼。

    虞禾仰起頭,看着頭頂那些盤旋的煞鬼,不禁嘆息,也不知道外界現在成什麼樣了,魔域大開,又是一場人間浩劫。

    謝衡之捏碎了應聲蟲,霽寒聲肯定正在擔憂,還有鶴道望,估計都要被她氣死了,番兩次落到謝衡之手上。

    謝衡之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眼眸微微一沉。

    「這些煞鬼的確使人心煩。」

    虞禾點點頭,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

    次日便沒見了謝衡之的蹤影。

    公儀蕤前來給她送藥,兩個人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表情。

    謝衡之身陷八苦樹幻境之前,見到了樹上被掛着的公儀蕤,在他身上找到了復元丹。

    而後待柳汐音破解八苦樹,眾人圍殺樓疏雨搶奪法器之時,謝衡之從幻像中甦醒,傷勢也恢復了七成,直接在樓疏雨死後搶奪了他的丹元。

    公儀蕤也是時運不佳,甦醒後不等從夢境中緩過來,便被謝衡之拎着困在了魔宮中。

    「我傷勢已經好了,這藥丹苦得要命,別給我」

    公儀蕤憤憤道:「不識貨,知道這復元丹在鬼市能賣多少金嗎?還有這洗髓健體的靈丹,我廢了十年,找了多少藥材,才煉出來兩顆,都被你給吃了!」

    他看着虞禾吃藥,就像是看到人參餵豬,心裏仿佛在滴血,偏偏她還不領情。

    虞禾聽他這麼說,不禁有些心虛,也不再吭聲了。

    公儀蕤嘆了口氣,無奈道:「罷了,你我都是苦命人,跟你計較有什麼用」

    「謝衡之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放了你,何況你一個正道之人,給他煉藥」

    虞禾也不好問,這麼屈服是不是太沒氣節了點。濟元藥宗的宗主為人清正,嫉惡如仇,知道公儀蕤的行為豈不是要抽死他。

    公儀蕤面露糾結。

    「我倒是也不想,可這謝衡之能給我找來這世上最難求的藥材,還能讓我用魔族的身軀試針,這麼好的機會,在棲雲仙府可找不到更何況這藥都進了你嘴裏,也不算幫他。」

    虞禾這下子也不同情他了,難怪當初他被藥宗除名,不許他再行醫治病。

    公儀蕤瞥見一旁的婚服,嗤笑一聲,說:「他還當真要在魔域中與你成婚,滿座賓客,儘是邪魔」

    虞禾垂頭喪氣,她現在只想順着謝衡之的意思,等她找到時機了,總是要離開此處的。

    若她也沾染上魔氣,心志不堅而入魔,日後便再難練成心劍回家。

    她打量着手中的丹藥,問:「你的藥,對謝衡之這種修為的人,也有效用嗎?」

    「瞧不起誰呢,那當然了。」公儀蕤說起自己的藥,立刻得意起來。「就那玉玲琅,她的毒術再厲害,依我看來,也不過爾爾。」

    虞禾心中在思索一個可能,心不由跳得飛快,她壓低聲,問:「那你可知,一個人的魂識,在另一人身上,如何才能取出?」

    公儀蕤愣了一下,沒有明白她的意思,正想再問,就聽見殿外忽然響起一道人聲。

    「夫人有個姑娘來找你。」

    虞禾不記得自己還認識什麼魔族的姑娘,她有些疑惑,同公儀蕤起身朝外走去。

    走出寢殿後,有個姑娘渾身是傷,正伏在冰冷的磚石上瑟瑟發抖。

    「這是」

    聽到她的聲音,姑娘驚惶無措地仰起臉看向她。

    「泣月?你怎麼會在這兒?你怎麼來的?」

    虞禾嚇了一跳,公儀蕤已經蹲下去檢查她的傷勢。

    侍從跪在地上,說:「魔主去換衣裳,很快便回來。」

    磚石上有暗紅的血跡,隱約能聞到些血腥氣。

    虞禾早就發覺了,謝衡之每次出去,回來的時候總是會換一身衣裳。不知這次他出去又殺了多少人,竟然還將泣月帶了回來。

    公儀蕤看過她的傷勢,抬起頭正要和虞禾說話,突然頓了一下,自言自語似地說:「怪了,這些煞鬼怎麼不見了」

    虞禾也仰起頭,發現天空當真沒了煞鬼的身影。

    再低頭看去的時候,發現泣月正用手指蘸着血,在地磚上寫下:求公儀前輩,醫治琴無暇。

    公儀蕤驚訝道:「你是瑤山的弟子,專程來魔域中尋我?」

    泣月點點頭,又看向虞禾,突然開始朝她磕頭。

    虞禾慌忙制止她的動作。

    她嘴巴張了張,聲若蚊蠅。

    「恩人。」

    公儀蕤還在問:「琴無暇不是瑤山的少主嗎?他能有什麼事,需要你來救他?」

    泣月忽然抓住她的手,霎時間,就像打開了什麼機關,一道聲音出現在虞禾腦海。

    「虞禾,七日後圍殺謝衡之,請公儀前輩一同離開。」

    是霽寒聲的聲音。

    虞禾慌忙鬆開手,抬起頭,餘光瞥見謝衡之就站在不遠處。

    謝衡之緩步走近,牽起她的手,將泣月留下的血漬擦掉。

    他溫聲道:「她說認識你,我便將她救回來了若是婚宴,你應當希望有好友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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