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院生活了一個月之後,葉無坷感覺自己脫胎換骨,他回想這一個月的經歷,難免有一種置身夢裏的錯覺。
這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並非只是來自每天夜裏那非人的苦練,更來自白天在書院裏瘋狂汲取各方面的知識。
在無事村生活了十幾年的葉無坷就像是一條已經在池塘里長成了巨無霸的大魚,大到池塘已經無法給他提供再多的養分。
他只是讓人看起來會有些錯覺,覺得無事村里養出來的最多也就是一條小泥鰍。
到書院的葉無坷就如同離開池塘之後游進了江河湖海,貪婪的不停的吃不停的吃一會兒都不停歇。
也僅僅是一個月的時間,從威衛過來的三十六名戰兵全都看清楚了自己和葉無坷之間的差距。
這已經不是天賦上的差距,而是後天更讓人敬畏的努力。
可對於學問來說,一個月的汲取根本不算什麼,古人說學海無涯,葉無坷在書院裏才真正體會到這話的含義。
書院的教習們也都喜歡和他聊聊,這種如此熱愛學習又如此努力的年輕人,簡直就是書院每一個教習的夢中情徒,個個都恨不得把葉無坷留下不放走了。
甚至有教習放話說,只要葉無坷在書院求學三年,那就有可能成為書院二十年未有之全才,在書院修行十年,甚至可能成為書院未來最年輕的教習。
這種話當然不是無的放矢,也不是拍葉無坷馬屁。
書院的教習們清高孤傲,在他們看來學問大過天,他們平日裏連皇帝的馬屁都不拍,誰會放低姿態去拍葉無坷的馬屁?
傳揚出去,顏面何存?
他們只是太喜歡這樣的學生了,這就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學生典範。
很多時候書院的人都能看到葉無坷或是和幾個書院弟子就在竹林下席地而坐,或是和某位書院的先生並肩而行聲音此起彼落。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葉無坷在竹林下和書院弟子們辯學的時候,和書院教習並肩而行討論的時候,在夜色下的書院裏背着二奎揮汗如雨的時候,總是會有兩個身影在某個看似不經意的時候出現。
陸浣溪是那樣一個安靜的女子,哪怕她越發按捺不住想多看看葉無坷的心,她也永遠都不會變得熾烈起來,她只是會在那個別人不會注意的時候不經意間抬眸,看看那個少年挺拔的身影。
和她身邊的小侍女蘇豆子相比,她更願意只是遠遠的看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也不敢去深思這是怎麼了,她只是覺得每天若是看不到,便如同心裏某個部分缺了些什麼似的。
看過,哪怕只是遠遠一眼,那今日這心中的那個部分便不欠缺,滿了,便是意足。
蘇豆子不一樣,蘇豆子也每天都很希望快點到那個陪着小姐出去散步的時候。
她會朝着葉無坷揮手,但是悄悄的揮手,因為她知道小姐不喜歡張揚,她揮手是在小姐身後,甚至是在自己身後,她甚至不在乎葉無坷是否看到她揮手了,反正她揮手了。
陸浣溪會因為看着葉無坷一天一天越發精神奕奕而開心,她覺得自己送給葉無坷的推拿藥酒終究還是有了些意義。
蘇豆子覺得......為什麼葉公子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看着好像又高了些?
難道是小姐配的那藥酒還有這般功效?她幾次都按捺不住想要問問小姐那藥酒是否可以曾高,如果可以的話,直接喝是不是塗抹要管用些?
但她又不好意思和小姐提及,所以她想着要不要偷看一下那本書然後自己試着配製?
小丫頭的心思在葉無坷身上但又不完全在,因為她確實還是個小丫頭。
坐在院子裏發呆的時候一想到葉無坷就會怦然心動,啃雞腿的時候......葉無坷是誰?
陸浣溪這樣恬淡安靜的女子心思不都在葉無坷身上,可又都在,因為她確實不是個小丫頭了。
這個世上最難解釋的就是誰看誰順眼,所以世上才會有那麼多的在心中自問憑什麼。
一個月滿的時候,書院為威衛戰兵們舉行了一次小測,原本認為不會有太好成果的教習們,卻在小測之後擊掌相慶。
這些粗糙漢子在葉無坷的影響下進步神速,小測的結果在宣佈的那一刻也迎來了一片歡呼。
但是很快,他們這邊的歡呼聲就被另一邊的歡呼聲遮住,因為另一邊,許多書院弟子正圍着大奎二奎鼓掌慶祝,甚至有人喜極而泣。
帝國教育史的奇蹟。
大奎竟然真的學會了超過五百個字!
二奎竟然真的學會了五十個字!
因為教他們兩個的多數都是書院弟子而非教習,所以弟子們才知道這難度系數有多恐怖。
你今天教二奎十個字,二奎學會了,明天再問他,他就忘了九個半,大奎好些,今天學會十個字,明天還能記得五個。
也是這個時候葉無坷才知道他給大奎哥二奎哥定下的每天識字一百是多麼好高騖遠,一個月時間二奎記住五十個字能讓一群書院弟子喜極而泣那是什麼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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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小結。
吉慶有餘。
更讓人書院教習們覺得應該值得開心的事,很多書院弟子都開始自發的願意和那些威衛戰兵去練練拳腳。
雖然一個月的時間絕不至於讓這些讀書人變成壯士,可這畢竟是一個更該被記住的開始。
讀書人從來都看不上以力破禁的武夫,談及武夫他們更願意稱呼為莽撞人。
現在,他們開始跟着莽撞人強身健體,這似乎才是讀書人該有的樣子,畢竟看不起誰,向來是讀書人的通病。
那個規模不大的獨院裏,高姓少女依然很少出門,幾乎不出門,她在把自己拉低了一百個段位阻止那些花魁進書院之後,就恢復了自己本來的樣子。
她把自己拉低一百個段位也能請出奉旨兩個字,所以書院那些年輕又好勝的弟子們才會因為葉無坷而嗚呼哀哉。
她喜歡陽光,讀書的時候多半都是靠坐在走廊里,泡上一杯熱茶,一個字一個字的去細品那些藏於字間的真相和道理。
有時候回想起來,她坐在石橋欄杆上讓大奎朝着葉無坷喊葉哥哥你好棒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但每次念及都會會心一笑。
她也是個少女。
她在看書累了的時候也會在伸懶腰的那個瞬間,順勢往虛掩的院門方向看一看。
在某個清晨,她隨手拿起木劍隨手精準的刺入那個搖晃的銅環之後,還自言自語了一聲高姐姐你好棒呀,然後把木劍戳在地上背着手走了,心中默念噁心噁心。
而這一個月來,鴻臚寺那邊其實比葉無坷還要忙碌。
自從皇帝把鴻臚寺的地位和職權大幅度提高之後,鴻臚寺每次出門辦事都代表着大寧的威儀和體面。
雖然每一次鴻臚寺出門辦事都能大勝而歸,可這次面對的終究是當世第一的那個黑武,而且,真正有經驗出門做事代表帝國威嚴的人其實不多,大部分鴻臚寺的官員也經驗欠缺。
鴻臚寺不想輸,不管是在場面上還是臉面上,不管是在過程中還是結果里,不管是在有用的還是沒用的地方,但凡看到的都不想輸。
所以鴻臚寺上下為了十月疏勒之行而做的準備,付出的努力,潑灑的汗水,沒有一人輸於葉無坷。
又是一個尋常無奇的清晨,書院弟子們已經習慣了葉無坷帶着三十六名戰兵和大奎二奎以隊列姿態整齊的跑向小及樓。
已經很少有人再排斥這些當兵的人,甚至覺得這就是屬於書院的風景。
整齊而又沉穩的腳步落地聲,與書院弟子的朗朗讀書聲,混合起來,便是大寧最美之聲。
大第樓的那個最大的房間裏,滿頭銀髮的老人也習慣了站在窗口看着那隊列經過樓下。
他很欣慰,那個叫葉無坷的少年狼吞虎咽的吸收知識的樣子,像極了當年在冀州四頁書院裏那個同樣狼吞虎咽的少年。
此時此刻,趙泛舟也在院長身邊。
「現在弟子總算知道了,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初升的太陽。」
趙泛舟自言自語一聲。
院長沒有回應這句話,他只是看着那群初升的太陽和無數初升的太陽匯聚在一起散發出讓人震撼的光芒。
知識可以發光,能戰勝知識光芒的或許只有團結的光芒。
「書院教他的,他一輩子受用無窮。」
趙泛舟又說了一句。
院長這時回頭,他問趙泛舟,這個書院裏曾經某個時間段最優秀的弟子:「那你看到他教給書院弟子們乃至於書院先生什麼了嗎?」
趙泛舟想了想後回答道;「他教書院弟子們乃至於先生們的,大概就是文武各有所長,不要對立,文人是治天下的根本,武夫是保天下的根本,文武合心,才是長久。」
老院長忍不住微微嘆息:「你在書院的時候是多讓人覺得了不起的一個孩子,可自從去了鴻臚寺之後就開始變得四四方方。」
趙泛舟連忙俯身:「弟子惶恐。」
老院長道:「你在書院的時候我若這般說你,你回答的肯定不是弟子惶恐而是說來聽聽?我不是說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好,而是說你現在會把問題看的過於複雜,葉無坷就像當年的你,那時候的你想告訴別人什麼道理從不會去想這道理能帶來什麼利益,因為真正的道理大多聽來都和急頭白臉的利益無關。」
他有些淡淡的遺憾,但也有些淡淡的驕傲。
因為那個時候的趙泛舟是個合格的弟子,現在的趙泛舟也是個合格的寺卿。
不,是出彩的弟子和出彩的寺卿。
「做學問的人,總是願意讓學問看起來高深莫測,把學問裝飾的越漂亮,就好像學問越值錢似的。」
院長指了指窗外。
「葉無坷教給書院弟子乃至於書院先生的不是學問,也不是什麼文武不該對立這樣單一的某件事。」
院長說:「葉無坷教的只有六個字,六個在那個無事村里應該經常會提及,可在長安這座輝煌大城裏很少被人提及的字。」
他緩緩呼吸,眼神欣慰。
「我們是一家人。」
。。。。。。
【啊,我實在是太喜歡蘇小蘇這個名字了,本來想再用用也不礙事,可最終還是覺得不合適所以換了,啊,我實在是太喜歡蘇豆子這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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