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清雲室。
屋裏的幾人仍在靜思該如何聯繫華明,從他那兒得知那處山寨內部的消息。
戧畫左右一晃眼,見片晌無人說話,想來也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便懶懶散散地道:「我獨自去。」
「不行。」
「不行。」
話音剛落,兩人便異口同聲制止。
連雲看一眼對面的蕭案生,一時也來不及奇怪了,忙轉頭質問戧畫:「你怎麼去?」
戧畫微微偏過頭,一臉淡然地看着他:「抓進去。」
「不行!」連雲一巴掌拍到椅座扶手上,登時立起身,兩眼直瞪着她,卻看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蕭案生垂着眼,未動聲色,細想着她說的話...這確實是最直接的辦法,這樣的話,可以直接找到關人的地方,但是...
連雲偏晃一眼,見蕭案生竟還在思考,方才他那制止地氣勢不知去那兒了,便忙催促他幫腔:「這還用想?當然不行了!說兩句啊...」
戧畫眉間漸漸攏深,盯着連雲那雙瞪大的眼睛,緩聲道:「這是現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
連雲瞬時明白,已經沒得商量了,她已經決定了...她決定的事,向來不會為誰改變。
「傳信吧,通知各地,見信動手。」
戧畫吩咐着,語氣不容置喙,看着連雲垂頭耷腦地離開,她知道他為何反對,但現下,已別無他法。
...黔州...他們最近的據點是恭州...去信一日...兩日...就兩日吧...
蕭案生看着她獨自思慮,猶豫片刻道:「...你獨自去,想好後面怎麼辦了?」
戧畫回神看向他,略想了想,隨即道:「他在外面,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蕭案生臉色忽沉,微慍道:「...你信任他,我無話可說,但若有什麼變故,你也不做任何打算嗎?」
戧畫絲毫沒聽出對方的情緒,只顧着說自己的話:「沒想過,有何指教。」
湯田和鍾齊在一旁坐的端端正正,一動不動,只由着眼神在那二人之間來去飄忽。
連雲僅去了趟樓外遣人傳信,不多時便回來了,一進屋便打了個冷顫:「...怎麼了這是?」
戧畫視線轉去:「坐吧,你後日午時帶人動手,裏面交給我,除了女子和華明...不必留手。」
連雲走到她左斜邊的椅座,轉身緩緩坐下,依舊緊蹙着眉頭,卻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後日鍾齊留下。」戧畫看一眼鍾齊,他不會武,隨後又看向右側兩人:「你們...看着辦吧,想跟便跟。」
「是。」
「是。」
湯田和鍾齊都是十分聽話的,答應之後就起身回去了,僅剩那二人在戧畫屋裏...干瞪着眼。
連雲和蕭案生在屋子裏靜坐,兩人都垂着眼,盯着各自面前的那塊兒地,仿佛...都在等對方先走。
戧畫抬手支着頭,合上了眼,昨夜本就沒休息好,現只能閉目養養神了,且時辰尚未過午,午後再走也無妨。
片刻,戧畫微微睜眼,垂眼左瞟一下,又抬眼右瞟一下,隨即深嘆一氣:「有話便說。」
旁側兩人卻只乾巴巴地坐着,仍不答話,又過片刻,一齊扶椅起身,終於離開了。
京都,左丞江府。
江老正拿着一封書信,眼睛微微放着光,嘴巴一時笑得合不攏,抬眼看見呂管家從書房門前走過:「誒,老呂。」
呂管家立即停下腳步,退身進了書房:「老...」
未等呂管家作禮,江老忙擺了擺手,笑道:「你猜猜,有什麼好事?」
呂管家愣了愣,一時摸不着頭腦,眼神略顯無助。
江老一瞪眼,抬手在空中點了點:「嗯...木垚,過了州試,就要回來啦!」
瞬時,呂管家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身子往江老的跟前近了些,眼底漸漸浮上層淺浪。
江老緩緩點頭,一邊又松着氣,十分欣慰道:「嗯...我讓他,回來準備會試,也不差這幾日...讓你們,早日團聚。」
呂管家撐着頭,目光灼灼盯着江老,末了又深深一點頭:「多謝老爺。」
江老空空地按了按手,一邊埋頭思索着,又隨意道:「行行行...還得是他自己上進,這以後啊,他若是能過了殿試...嗯...那才好啊!」
午後,黔州。
時辰正當,戧畫從走出了凌方樓,正將往西坡去了,忽一人從身後跟上,並排而行。
「我送你。」
戧畫放緩了步子,卻見蕭案生並不同她商量,直往前走,一時也是無語,只管走她的路了。
一路無言,直到西坡腳下,蕭案生才停了步,見那人一語不發,一步一腳印地往坡上走,心裏仿佛被什麼東西一點點堵住...
身影漸漸被山體掩沒,蕭案生回過神,深嘆一氣......這是,怎麼了?
回去的路上,蕭案生埋着頭,眉間緊蹙,不時地仰頭嘆氣。
寨外。
戧畫行至山寨下坡的不遠處,挑了個顯眼的位置立定不動,但...做戲這事兒,她確實不擅長。
一時四處地瞧瞧看看,晃悠了半天都不見來人,腦子裏一會兒想着該怎麼被抓,一會兒又想怎麼沒把連雲帶上,忽而想起蕭案生......方才也沒想起問。
正想得腦子裏一團糊亂時,忽從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幹什麼的?」
...明明穿了一身紅衫,還晃悠了半天,竟這麼久才被發現...
戧畫緩緩轉過身,那人看清她後,瞬時兩眼冒光,不禁發笑,露出幾顆差不多大的上排大黃牙,簡直合不攏嘴。
「嘿嘿...小娘子是哪裏來的?來做什麼?」
片刻過去,那漢子見她隻字不語,眼神空洞,似乎以為她是啞巴,甚至是個尚不懂事的丫頭,笑得更開心了,一把抓過她的胳膊,將她拉進了寨子。
「...誒,這小娘子不錯啊!」
「喲!狗哥,哪兒來的小娘子啊...」
「...狗哥立功啊!」
......
一路的污言穢語,將近一刻,終是到頭了。
「嘿嘿...嘿,當家的...當家的,你看這個!」這個叫狗哥的人,將戧畫扯到了前面。
待站定後,戧畫緩緩仰頭抬眼,想着先將這頭目的模樣看看清楚,正巧與那人打量她的視線相撞。
那人側躺在榻上,支着頭,一副端正面容,垂髮銀黑相間,衣襟敞開,胸口的一處傷疤甚是顯眼。
......冤家路窄嗎,怕是...認不出了吧。
「哼,不錯呀,哪兒來的?」
狗哥得意地搖晃着上身,又十分隨意道:「嘿,門口撿的!」
那人緩緩起身坐直,手肘撐着兩邊膝蓋,身體往前傾下,似是想看得更清楚些......須臾,輕笑一聲。
「這個留下。」那人伸手拿過榻邊圓桌上酒杯,仰頭飲盡,又直直盯向階台下的小娘子:「明日,本爺要娶她。」
「啊?當家的,這是個啞巴!」狗哥一手指着戧畫,一臉嫌棄,替他主子感到不值。
「...是嗎?」那人雖言語帶着些許疑慮,眼神卻透着灼熱的偏執,「本爺就喜歡啞巴...單獨關起來。」
「嘿嘿,當家的,今夜不送去...」狗哥一臉齷齪相地討好,被那人狠厲地瞪了一眼,便不敢再言。
狗哥扯着小娘子的胳膊往外走,見其懶懶散散,走路跟蝸牛似的,正想給她一腳,忽聞身後傳出一聲低吼。
「給我輕點!」
狗哥被嚇得一激靈,忙回頭彎腰俯身地賠笑,轉身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放輕了手,引着小娘子的手臂出了門。
戧畫埋着頭,任由人拉着走,現下的情形確是變了,她不會與那些女子關到一處,便只能靠那人的消息了。
隨即,她被人關進了一處屋子,四方乾淨,只一張桌案,一盞油燈,一鋪草蓆,簡單明了。
傍晚,門被輕叩幾下,而後進來一年輕人,手裏提着一個食盒。
戧畫坐在桌案後,看着那人行至桌案前蹲下,打開盒蓋,緩緩將餐食擺出。
「...聽他們說,你是啞巴?」年輕人抬頭看她,見她不說話,也不做手;勢,又自語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不管怎樣,你好好保重,應該...不久就會有人來救你們了...」
「你是華明。」
年輕人被嚇得一抖,腳沒蹲住便往後面倒了去,一屁墩兒坐到了地上,眼睛盯向面前的人。
戧畫俯身,伸長了手扯過他的衣袖,從腰間取下廌印,印於他的衣袖上。
「這是...這不是...」華明驚異地抬起衣袖細看...這是「業」章,是掌事傳信時蓋的印章。
華明又轉頭看向面前的人,忽蹭着膝蓋往後退去兩寸,跪坐着向其行禮:「...社主?」
見其微微頷首,華明又俯身深深一揖,略顯拘謹了些:「社主,方才...華明唐突了。」
戧畫並未放在心上,而現下的時間也耽擱不得,微一擺手便道:「有何發現。」
「哦,此處地處山坡,這寨子算有五層,關女子的地方在二層左側...社主現在位子雖是在一層,但明日...」華明猶豫片刻,「我聽他們說...如果是那樣,就會被送到四層去了。」
戧畫方才也大致看過,仔細回想一遍走過的路,她那時去的應該就是第五層了:「你打算如何。」
華明躊躇道:「嗯...我本想明日尋機會下坡,但不確定他們會不會放我去...」
「會。」
戧畫應聲肯定,本來也許不會,但現下有一個現成的機會,從她一路觀察看,這寨子上下沒有其他女子,都是些粗腦子的男人,如果要置辦東西,一定會讓他去,但...不會只讓他去。
戧畫回神看着他,囑咐道:「你且回去等着,將這裏的分佈大致畫出,明日尋機會,傳給其他文...」
華明微微傾身,正仔細聽着,卻見其忽停下言語,一揮手將桌上的食盒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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