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的豎子,又來阻止本相!」
右相府中,李林甫怒不可遏,他得知李瑄插手他的計劃,又將羅希奭捉住後,不斷咒罵李瑄。
楊慎矜只是聽他的,不完全是他的人,聖人一定知道是他吩咐羅希奭去對付裴寬的孫子。
聖人不是傻子,肯定明白他想以此阻止裴寬拜相。
如果裴晃真有罪還好,可裴晃是被羅希奭算計。
只要被查明,他最好的結局就是棄車保帥。
「吉七,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李林甫向吉溫問道。
「李瑄能直達天聽,憑藉聖人對他的寵信,為所欲為。是我們操之過急,應該等李瑄回河隴以後,再對付裴寬、皇甫惟明等人。」
吉溫也想不到聖人讓李瑄去破案。又三言兩語,把羅希奭拿下。
這樣一來,李林甫獨斷專權的計劃很可能會落空。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李林甫不耐。
如果他不借着韋堅案大肆株連,等這勢頭一過,他還得尋找其他機會。
「請恕屬下直言,現在不能再揪着韋堅案不放。」
吉溫堅持勸道。
他們錯在去對付李瑄的曾經的朋友。
但裴寬確實是最有概率拜相的人。
如果不去對付裴寬,等裴寬拜相後,將比韋堅更難對付。
裴寬只是和韋堅同一陣線,與太子可沒什麼關係。
裴寬有邊帥的經歷,有治理河南尹的經驗,當過採訪使,當個御史大夫,文武雙全,這種資歷比他心儀的陳希烈更好。
「當斷則斷!我必須與羅希奭撇開關係,如果瞞不住,就讓羅希奭把罪責領了。」
聽到吉溫的話,李林甫深吸一口氣。
他不得不停止韋堅案,也意識到難以再牽連太子。
待尋找下次機會!
「你說我還能再推薦陳希烈嗎?」
李林甫又問吉溫,他不死心。
想當年牛仙客為左相,對他言聽計從,是何等的威勢?
現如今,被李瑄騎在頭上瘋狂羞辱。
「聖人知道右相打壓裴寬,很難再讓右相舉薦為宰相!」吉溫微微搖頭。
畢竟裴寬也深受李隆基信任。
韋堅案若牽扯不到裴寬,有很大概率使裴寬因禍得福。
何為入相之勢?只要有點政治敏感度,都能通過時局,判斷這個人是否入相。
「李瑄豎子,我幫你拔除太子,你竟然還對付我!遲早有一天,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李林甫又咒罵李瑄一聲。
這一刻,他看不懂李瑄。
太子為了自己,把相濡以沫的妻子休掉,削髮為尼。
這樣的性格,將來能必會弄死李瑄。
「死者身份如何,屍體檢驗如何?」
李瑄在大理寺問楊璹。
「啟稟李將軍,屍體是長安城外的乞丐,城外有人指認他的身份。他中箭的時候,肋骨已經折斷兩根,他的頭部有被鈍器重擊的痕跡,仵作懷疑死者在中箭的時候,已經死去。屍體身上的箭矢雖然插在心口處,但箭矢入肉是斜着入,不像是被馬上的人射殺。而那證人親眼所見裴晃在馬上射殺人。」
楊璹將得到的信息,匯報給李瑄。
「審問那個證人。」
李瑄微微點頭後,吩咐一聲。
說好了裴晃一箭射死人後,騎馬而逃。
但乞丐折斷的肋骨和頭部的傷,又作何解釋?
再怎麼說也是一樁命案,一定要查清楚。
楊璹對那證人進行審問。
大理寺很有一套,威逼恐嚇還未上刑,那證人便交待原委。
他本是萬年縣遊手好閒的無賴,收了十貫錢,才出來指證裴寬。
實際上,他什麼都不知道,連乞丐怎麼死的都不知。
證人拿到錢後,就跑到御史台舉報。
給證人錢的人,也消失不見。
不過有證人的招供,足以證明裴晃是冤枉的。
緊接着,李瑄來到公堂,提審羅希奭。
「大膽羅希奭,是誰讓你帶人去捉拿裴晃的?」
李瑄對跪在公堂上的羅希奭一喝。
「我收命案到舉報後,得知關係到戶部尚書,就向右相匯報,是右相批准御史台去抓捕。」
羅希奭按照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說道。
「所謂證人,不過是收十貫錢而誣告的無賴。是不是你派人打死乞丐,誣陷裴晃!」
李瑄心裏知道是李林甫授意,羅希奭策劃。
「將軍不能冤枉好人。」
羅希奭抵死不認,反正他已經沒官職在身。
被皇帝親自罷免,李林甫都不敢再啟用。
李瑄一揮手,二十幾名羅希奭的隨從、奴僕被壓上公堂。
這些人平時里跟隨羅希奭,肯有人清楚羅希奭的底細。
不一會兒,指認裴晃的無賴也被帶上來。
這無賴看到其中一名羅希奭的奴僕後,跳起來說道:「就是他給我十貫錢,讓我來御史台告密。」
那名羅希奭的奴僕,臉色一下煞白。
羅希奭也臉色大變。
奴僕被牽扯進來,他也難逃一劫。
誰會相信奴僕平白無故去害素不相識的權貴子弟呢?
「為什麼殺人?」
侍從將那名奴僕押上前,李瑄目視他說道。
這奴僕雙腿發抖,嘴唇變青,最終顫顫巍巍的說道:「全是我…一人所為,我看裴晃不順眼就想殺死他!」
「你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吧!」
李瑄嗤笑一聲。
在大唐,奴僕永遠是主人利益的延伸。
在大案面前,奴僕不可能為主人頂罪。
「羅希奭,我已經可以定伱罪責,你打算將你背後的人供出來嗎?」
李瑄向羅希奭聞道。
「奴僕做的事情,與我無關!」
羅希奭不服氣道。
「聽說你一直以折磨人為樂趣,今天看是你嘴硬,還是公堂上的木棍更硬。」
「把羅希奭按在地上打,什麼時候招供,什麼時候停下」
李瑄對兵卒下達命令。
現在羅希奭就是一個平民百姓,證據基本確鑿,打他一頓也無妨。
「砰砰砰!」
在羅希奭的叫罵聲中,一棍接着一棍落在他的屁股上。
才十幾棍,羅希奭就忍不住道:「我招,是我派人殺死乞丐,陷害裴晃」
苦熬沒有任何意義,羅希奭索性承認,等待命運的審判。
但李瑄並未下令停下,兵卒們還在用力揮舞棒子。
「李瑄,我已經招了,為什麼…還不停下!」
羅希奭喜歡折磨別人,但被折磨也十分痛苦。
「你誣陷裴晃的目的是什麼?」
李瑄不滿足這樣的回答。
「沒什麼,就是看裴晃不順眼!」
羅希奭咬着牙。
他的屁股已經開花,心中憎恨李瑄。
「砰砰砰」
李瑄不再問,靜靜地看着羅希奭挨板子。
又打十來大板後,李瑄道:「換兩個人繼續打!」
羅希奭額頭上青筋暴起,手指甲掐入肉中。
他不能說。
他的舅舅是李林甫的女婿。
若無舅舅,他不可能在這一年有這麼威風。
不能說!
羅希奭被打得皮開肉綻,也不願供出李林甫。
逐漸地,羅希奭意識有些模糊
「算了!」
李瑄讓兵卒停下。
羅希奭可以被處死,但現在不能被打死。
實際上,李瑄一直在權衡利弊。
就算供出李林甫所為,以李隆基對李林甫的信任,也不可能將其罷相。
而且還會讓李隆基為難。
李隆基一定知道一切是李林甫作祟。
歷史上李隆基在蜀地時,曾與裴士淹評價開元宰相,提到李林甫時,李隆基不假思索地說「嫉賢妒能,無有敵也」。
裴士淹又問:既然知道,為什麼要用十九年之久?
李隆基卻回不上話。
事實上,李林甫能應逢聖意,讓李隆基能沉迷享樂。
在這期間,李林甫把國家治理的井然有序,倉庫充足,所以李隆基一直依賴李林甫為相。
甚至出現將一年的貢品,全部賞賜給李林甫的例子。
只是李瑄的出現,讓李隆基看到李林甫不是那麼完美。
歷史上的天寶四載,李隆基已經將政事託付給李林甫,自己高居無為。高力士勸說反被訓斥。
現還沒有這種跡象!
李瑄一直在吹捧李隆基,話里話外的意思時,聖人和太宗差不多,但想要超過成為千古一帝,還那麼一點。
這樣李隆基吊住一口氣,暫時還沒有徹底放飛自我。
就算李隆基將政事託付給李林甫,李瑄也不怕。
因為一切還是李隆基說得算,隨時能收回權利。
只是李林甫可以隨意處決地方上的事務,讓地方上的言語,再也到不了李隆基的耳中。
至於李瑄的奏書,必然能交到李隆基手裏。
這次先把羅希奭幹掉,再去安排王鉷。
等有機會再找吉溫和盧鉉的麻煩。
李瑄讓大理寺丞將案件的經過理清,再將供狀上呈李隆基。
得到案子具體後,李隆基下令杖斃羅希奭。
本來還想讓李林甫重兼吏部尚書,現李隆基收回這種想法。
他不能把政事全託付到李林甫手中。
韋堅案結束!
韋堅被貶為潮陽郡別駕!
但因羅希奭案,韋堅保住一命。李林甫不可能再派人殺死韋堅。
朝野上下,都為羅希奭的死,拍手稱快,皆稱讚李瑄。
因為李瑄,讓一些未被貶出去的韋堅黨羽,得以喘氣。
但李瑄的進攻,還不止。
他計劃讓裴寬拜相。
在李瑄到達長安的第二十天,裴寬傳信他找到一些證據,能指證戶部侍郎王鉷。
這一日早朝,當日常事務處理完畢,李瑄向李隆基稟告:「啟稟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卿講將!」
李隆基回答道。
「臣近日在長安周圍走馬,發現一個會影響邊軍士氣的問題。如果不加以制止,一定會阻礙大唐的開疆擴土」
李瑄直接把事情上升到最高處。
開疆擴土,是李隆基天寶年間排行第一的大事。
此言一出,讓李隆基皺眉:「李卿快講,如果有人做出影響軍隊士氣的事情,朕絕不姑息。」
其他大臣面面相覷,李將軍這要搞什麼?
但李林甫心中一突,他覺得上朝前李瑄看他一眼,有些不懷好意。
「十幾年前,河隴發生一次戰鬥,死亡上千士兵。但主將卻將戰敗隱瞞,沒有申牒,所以這些戰死的士兵,皆有戶籍在家鄉。」
「那些百姓,一直以為自己的親人還活着,父母盼望兒女,妻子盼望丈夫。等待的卻是十幾年杳無音信。」
「不久前,戶部王郎中任色役使後,這些曾經戰死的衛戍家庭,卻因為戶籍還在,以戰死士兵逃避賦稅為由,一連征數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租庸。」
「已經為國捐軀,因為此次的橫徵暴斂,無數軍人家庭破敗,百姓們怨聲載道,無處申訴!」
「臣以為這件事情傳到軍中,必然會打擊軍中士氣,希望能嚴懲此事。」
李瑄娓娓地向李隆基稟告。
不求讓諸軍重新翻籍申牒,只希望能補償被橫徵暴斂的衛戍家庭。
「王郎中,此事可當真!」
李隆基聽到李瑄的上奏後,怒形於色。
他知道軍中報喜不報憂的事情時有發生,但士兵戰死二三十年,還要收二十多年的租庸,這也太喪心病狂了。
聖君哪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怪不得王鉷這麼會搞錢,原來是從歪門邪道來的。
「回陛下,臣不知有這樣的事情!」
王鉷誠惶誠恐地站出來,向李隆基一拜。
好端端地被咬一口,王鉷怨恨旁邊站着的李瑄。
「啟稟陛下,這是臣統計萬年縣諸鄉軍人家庭被征租庸的信息,陛下可以令人一一核對。」
這時,裴寬從位置上起身,從袖子中取出厚厚的奏書。
高力士看了一眼後,下台將此奏書呈到李隆基面前。
諸臣已經明白,李瑄有備而來,這是要繼羅希奭後,拿李林甫的臂膀王鉷開刀。
李瑄信誓旦旦,再加上裴寬助陣。
看來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林甫臉都被氣紫了。
他最了解李瑄,知道李瑄不打沒把握的仗。
李瑄和裴寬一起彈劾王鉷,可見握確鑿證據。
看到身體微微發抖的王鉷,李林甫差點暈厥。
好不容易把韋堅干倒,讓太子狼狽。
怎麼到頭來他還如此被動!
最後,李林甫將目光落在雲淡風輕的李瑄身上,心裏把李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這是他的克星啊!
「啪!」
「王鉷,你知不知什麼是欺君之罪?」
李隆基重重地合上奏書,向王鉷質問道。
裴寬的奏書上,連色役使多征幾年租庸,是哪家哪戶,都記得一清二楚。
隨便派一個人都可以求證!
更何況有李瑄都指認,不可能冤枉王鉷。
「臣冤枉!」
王鉷趕緊跪下。
「呼」
「自己看吧!」
李隆基將奏書扔到案前,讓王鉷自己看明白。
王鉷跪着到奏書前,顫顫巍巍地將其撿起來。
時間緊急,裴寬只派心腹調查萬年縣諸鄉。如果在天下間排查,這些的事情比比皆是。
這本就是王鉷為了獲得錢財取悅李隆基,強加的租庸。
由於他的橫徵暴斂,讓李隆基誤以為他是「理財家」。
誰說搶的錢不是錢?李隆基不知道就行了。
「陛下恕罪,這是下吏為之,而非臣所為。」
王鉷抱着奏摺磕頭道。
「功勞歸你,過錯歸下屬?你還是王方翼的後代嗎?」
王鉷是名將王方翼的後代,李隆基認為王鉷這麼做是忘本。
「臣該死!」
王鉷只能將臉貼在地上,以求寬恕。
「阻撓軍功,你確實該死。」
李隆基猶豫再三,覺得王鉷確實讓他爽過幾次,沒有殺死王鉷,他吩咐李林甫:「革去王鉷一切職事官、使職,安排到黔中為縣尉!」
李隆基認為李瑄說的話有道理,他不允許軍心受損。
主要是王鉷的做法把李隆基噁心到了,基本是明着搶錢,還搶的是邊軍家庭。
但凡是正常的君主,都知道這會危害自己的統治。
「停止對衛戍者的租庸徵收,退還那些因徵收而破敗的家庭。誰能擔此重任?」
王鉷被拖出去後,李隆基問神情恍惚的李林甫。
「臣需要考核一番!」
李林甫反應過來後,不敢推薦。
王鉷就是他推薦的,聖人又讓他推薦戶口色役使,這是在打他臉啊!
還有一個人也很害怕,就是王鉷的表叔楊慎矜。
他倚重的侄兒,就這樣被李瑄整沒了,讓楊慎矜敢怒不敢言。
他甚至擔心李瑄會整他。
「李卿,你覺誰能擔此重任?」
李隆基又突然問李瑄道。
「臣曾經與高陵令李峴有過交流,覺得他有這樣的才幹。」
李瑄向李隆基推薦李峴。
李峴不僅性格剛正,處理政務方而文明,一定可以將租庸重新歸還破產的家庭。
「高陵令是信安王的兒子吧!」
李隆基想起自己見過李峴。
「回陛下,正是信安王的幼子!」
李瑄回答道。
「就將李峴調回長安,接管王鉷的職務!」
李隆基沒有徵求唯一宰相李林甫的意見,將李峴任命為戶口色役使。
當天朝會結束,李隆基覺得裴寬行事細膩而務實,為人正直而有風度,讓中書舍人擬詔,將裴寬拜為左相,兼刑部尚書,授銀青光祿大夫、上柱國。
這一次拜相,李隆基未徵求李林甫的意見。
李林甫在打敗韋堅後,曾暗地裏告知陳希烈,要推薦他為相。
結果愣是沒有機會將這個名字告訴李隆基。
雖李林甫還是宰相,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李林甫的威勢比開元末,天寶初,相差太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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