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未明笑道:「或許是旁人另有要事,洛陽三傑雖不知交情如何,但往來必然不會少的,哪能當面拆台?」
荊棘道:「你自己愛吃苦頭,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弄了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看老頭子罰不罰你。」說着轉身便行,也不理東方未明明不明白此中利害。
東方未明心想,二師兄雖然說得不倫不類,但言辭如此鄭重,顯然關涉不淺,本身他對江瑜也並無多少深交,他吃不吃虧,原本也不如何介意,可無瑕子教他做人做事,處處以信義為先,既然知之了此事,要是袖手不理,不免良心有虧,思來想去,還真拿不定主意。
不過他在谷中心思難平,卻又有人來尋他晦氣,原來是楊柳山莊的柳若楓,手持拜帖,來求見無瑕子,無瑕子知道楊柳山莊的事兒,決計不會了結,倒也並不吃驚,接過拜帖,言辭倒是客氣,說的都是晚輩叩見之類的客氣話。
只是要無之前的恩怨,無瑕子不論是見與不見,均無甚干係,可是有此一鬧,要是容這夥人輕易進了逍遙谷,只怕要生是非,倒不是無瑕子思慮過度,而是他行走江湖,什麼鬼蜮伎倆,就算沒有親眼見過,也是早有耳聞,尤其聽聞毒龍教盛產毒蟲毒蠱,趁人不備便下毒手。
萬一這個楊柳山莊的傢伙,拿了這些下作的玩意兒,在谷中大肆搗起亂來,縱然武功絕頂,只怕也是無計可施,不由得沉吟不答,一時不知是放這些人進谷,還是自己出谷相迎,或者直接讓老胡閉門謝客,片刻之間還真不好決定。
東方未明知道師父是為了自己為難,朗然道:「師父無需煩惱,弟子出谷跟他們做個了斷,能好言好語勸退他們自是最好,不然一人做事一人當,且讓這些無賴子,嘗嘗弟子新學的日月神功。」
無瑕子搖頭道:「萬萬不可,你初入江湖不久,不知人心詭詐,貿然送了上去,除了將自己搭了進去,又有什麼好處,這件事有逍遙谷在前面擋着,你從後山小路便去,過得十天半月再回來,萬不能與人當面衝突。」
東方未明還想辯駁,可無瑕子已然下了號令,他既是師父,又是逍遙谷的掌門,於情於理,東方未明都不敢違逆,縱然萬分不甘,卻也不得不依言照做。
不過好在他勤練武功,輕身功夫也是與日俱增,從後山遁走,絲毫不覺困苦,可是他此行除了隨身兵器,十幾兩碎銀子,連坐騎都沒有,想去忘憂谷找沈湘芸解悶,可想到之前將送信的事兒搞砸了,又用小猴子攪得人家不得安生,實在沒臉去找人家。
想去城郊找史燕,奈何全沒坐騎,徒步而去,少說也得走上五日五夜,再說了,自己若能帶去銀兩,倒也罷了,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找尋,也是自討沒趣。
思來想去,實在沒有去處,信步亂走,卻無意間走到了一處密林之中,密林之中全無東西南北,不多時便已然迷了方向,儘管身上帶了堪輿圖,但連方向都不能辯清,何談指引路徑。
不料林中百物叢生,一時大意,左臂上一陣劇痛,原來是被一條斑斕的小蛇咬中,東方未明大吃一驚,伸手一捏,便將蛇頭捏住,這一下拿捏的本來恰到好處,便是所謂的打蛇打七寸,但蛇兒毒性好強,東方未明雖然勉力將毒蛇捏死甩出,卻已是全身麻痹,登時難以動彈。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眼前忽然一陣金星亂冒,胸中更是煩惡欲嘔,忙坐起來卻又嘔不出什麼東西,正自難受之際,忽然身後一隻大手輕撫後背,東方未明回頭一望,見到一張醜惡的矮小男子,不由得吃了一驚。
但這男子卻不以為意,笑吟吟的望着東方未明,說道:「怎麼樣,身子好些了嗎?」
東方未明聽他嗓音嘶啞,簡直不似人聲,而且有些不男不女,心中着實反感,可是無瑕子反覆教導,為人不可以貌取人,畢竟自己身中蛇毒,此人縱然不是解毒之人,至少也是將自己拖拽到安全之地,總該是應好好酬謝才是。
但他想要走下地來,卻覺雙腿無力,登時栽倒在地,那矮小男子卻是不以為意,拿了一個舊蒲團過來,要東方未明墊在身下。
東方未明也顧不得什麼墊子,忙從懷中找那解毒靈丹,那枚丹藥是鞏光傑所贈,號稱百毒不侵,如有那玩意在身上,別說是小小蛇毒,就是喝上一斤毒液,只怕也是無傷大雅。
可摸來摸去,卻始終沒見這枚靈丹,雖然腦中一片混亂,還是勉強記起,這玩意被自己換衣裳的時候,放在原本的衣服口袋之中了,連同沈湘芸贈送的藥丸,也都沒帶在身上,不由得甚是驚慌。
那矮小男子,嘿嘿冷笑,說道:「小子倒也不笨,看來身上帶有青龍散,三順散等解毒良藥,可是你知道這是什麼蛇毒?難道靠這點藥,能有多少效用。」
東方未明奇道:「我聽湘芸姑娘說過,蛇頭做三角之形的大多含有劇毒,不知咬我的那條,是不是三角蛇頭。」
那矮小男人嘿嘿冷笑,說道:「那還用說,五步蛇要不是蛇頭做三角之形,那普天下就再也沒有毒蛇了。」
東方未明吃了一驚,這五步蛇之名,原本他也聽過,當真是見血封喉,絕無倖免,五步之名有此而來,但自己要是身中此毒,怎的此刻會僥倖逃生,實在奇哉怪也。
那矮小男子道:「原來你是跟沈家小姑娘,學的這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兒,跟你說要是等她號脈施針,用那些草根樹皮救治,你早就見閻王了,現下知道誰是救命恩人了嗎?」
東方未明道:「難道是神醫前輩駕到,哎呦,這可又欠了他老人家的情分了,之前我二哥還毀了人家屋子。」
那矮小男子勃然大怒,「呸」了一聲怒道:「難道天底下,只有那一家姓沈的會治病?不是早跟你說了,你等望聞問切那一套,早就一命嗚呼了,救你的人是我。」
東方未明中毒之後,本就渾渾噩噩,腦中一陣眩暈,這才明白原來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傢伙,竟然也是一名大夫,只是他的醫術只能救急一時,不然自己怎的全身沒了力氣,尤其是雙腿似乎都沒知覺了呢。
那矮小男人道:「我發現你時,你都已經中毒半個時辰了,要不是你們逍遙谷的內功別具一格,危急關頭能自行護住心脈,此刻你早就是一具殭屍了,這蛇毒甚是厲害,你也不是不知,我雖然用對了解藥,但你體內餘毒太多,一時除不乾淨,因此才是這個德行。」
東方未明這才明白,可是他寧可相信神醫的醫術,甚至沈湘芸也比眼前之人靠譜的多,但不願得罪他,說道:「那要多謝老兄援手,能否再求您着手成春,將我體內毒質迫去,在下定有酬謝。」
那矮小男子一陣怪笑,說道:「我稀罕你酬謝我嗎?你是沈湘芸那小妞的傳人,自己趴到忘憂谷去啊,從這兒到那兒,也只不過是七里來遠,你爬上三天三夜,總也能到了。」
東方未明心中大怒,尋思這傢伙當真卑鄙,這當兒說這等風涼話,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多半真是此人相救,如何能忘恩負義,當下賠笑道:「老兄要是能替我雇一輛馬車,費用什麼的,倒是不用替我節省。」
那矮小男人桀桀怪笑,說道:「我憑什麼替你僱車,你有銀子了不起嗎?還不知跟我那湘芸侄女騙來的銀子,老子平生最瞧不上的,就是你這等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兒。」
東方未明聽他亂罵,本來心中甚是惱恨,可聽他居然叫沈湘芸做侄女,這關係可就複雜起來了,不知是沈湘芸的叔叔,還是她姑父,更聽他言中之意,似乎對神醫前輩頗有微詞,多半是姑父,想要娶神醫前輩的妹子,卻不得舅兄允可,這麼彆扭爭執,也難怪神醫前輩不提一字,而眼前這矮冬瓜似的傢伙,又懷恨在心。
那矮小男子,見東方未明臉上陰晴不定,知他又在胡思亂想,當下便悠悠的道:「你不用多想了,忘憂谷的那個自稱神醫的庸醫,是我的倒霉哥哥,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怪醫,你聽說過沒有?」
東方未明努力回想,記起神醫好像說起過,有個不肖的弟弟,順口便說了出來。
怪醫勃然大怒,怒道:「什麼不肖的弟弟,明明是那個狗屁不通的哥哥才不肖呢。」
東方未明尋思他們兄弟仇恨太深,不知如何化解,可是眼下自己這個模樣,可不能得罪了眼前的怪醫,不管他有多怪,總是要撐到回逍遙谷為止。
怪醫道:「既然你非要等我那倒霉哥哥,那就自己爬回去吧,別來煩我。」說着轉身便走,卻並未走遠,在一個煉丹爐前,不知在鼓搗什麼。
東方未明知道這人古怪之極,真不負怪醫之名,求他也是無用,可身邊沒有解毒之藥,雙腿又不聽使喚,這可如何是好。
既然無良醫救治,又沒上好的解毒藥散,東方未明只能以內功相抗,可他身中劇毒,真氣難以凝聚,別說將毒質裹住搬出體外,就是依照平時的行功要訣,就是行至各處要穴處,也是處處艱險,忙乎了半個多時辰,非但毫無效用,反而累得頭暈眼花,眼前更是一陣黑,一陣亮,登時栽倒在地。
那怪醫雖然口中說的蠻不講理,其實一直都在救治東方未明,煉丹爐中也正是解救的丹藥,只是他這解毒之法,處處離經叛道,每一味藥都是匪夷所思,有化血蜘蛛,雪嶺蜈蚣,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揉合到了一塊,好在東方未明全然不知,不然這等穢物,如何能入的了口。
東方未明服藥之後,毒性果然消減的多了,可這解藥之中,也有毒性,雖然克制住了蛇毒,卻衝擊東方未明的五臟六腑,東方未明一股真氣護住心脈,與解藥中的毒性相抗,花了一頓飯時分,才好容易將毒質壓住,卻已累得全身大汗淋漓。
怪醫始終看在眼中,見東方未明遠比自己所料堅挺的多,於毒術而言,實是已有相當根基,問道:「你學過毒術?」
東方未明累得氣喘連連,撫胸說道:「什麼毒術?」
怪醫道:「我這解藥雖然對症,卻是以毒攻毒之法,要是你內力不足,說不定還會一命嗚呼,要不是你練過毒功,就算你內力了得,少說也得兩個時辰,才能從容化解,可如今卻還不到半個時辰,難道還不認學過毒功嗎?」
東方未明這才想起來,原來玄冥子傳授的斷魂掌,除了掌法內勁之外,尚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毒術,難怪師父一眼就瞧了出來,只是自己始終蒙在鼓中。
怪醫道:「你小子這毒術…倒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只是聽說你師父和師叔交惡,早就老死不相往來,玄冥子竟會傳你武功,倒是一大奇事兒。」
東方未明見此人料事如神,轉念一想,自己昏迷之時,不知被此人號過多少次脈,多半是自己內勁之中,隱隱帶了斷魂掌的陰功,這才被此人發覺,只囁嚅道:「當時不知他跟師父有仇,不過功夫倒是實用的很了。」
怪醫點頭道:「你說這話,老夫歡喜的很哪,武功學在自己身上,管他什麼名門正派,還是邪派妖術,行走江湖,強存弱亡,江湖也好,人間也罷,都是弱肉強食,你想要平安喜樂,本事非要練得出神入化,沒人敢對你指手畫腳才行,只要能練到天下罕匹的地步,又有誰敢來說你一句不對,那時就算你用的是世上最邪惡的武功,江湖上也都會稱讚你英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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