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西院,陸文景憑藉記憶走到一間很不起眼的廂房前,這間廂房沒有掛着「拜神堂」的牌匾,之所以起這個名字,可能是陸府的人叫的多了,也就成為了正式的稱呼。
陸家少爺很少進西院,幾個下人見是自家少爺來了,都是略帶驚訝,忙放下手中活計,彎腰齊聲問候。
陸文景不太適應處處被人捧着的感覺,微微點頭後,讓下人們各忙各的,徑直踱了進去。
一股刺鼻的焚香味道撲面而來,擺在「拜神堂」正中主神位的,當然是忠義的化身,被商人們敬為「武財神」的關聖人了。
關二爺的塑像威武莊重,一手撫着長須,一手握着青龍偃月刀,神采奕奕,眼神炯炯,令人心生敬畏。
陸文景神色一正,暗道關二爺還是要拜的,沒準哪天大發慈悲,就能讓咱重返五百年後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他鄭重跪倒在神案前的蒲團上,給關聖人磕了三個頭,同時口中喃喃:
「關老爺在上,凡人陸文景來自五百年後,陰差陽錯重生在大明朝,還望您神力顯靈,讓我...」
陸文景剛想說出「讓我返回五百年後」,腦海忽而浮現出娘子趙芊柔的音容笑貌,又聯想起他曾經發過的誓言,不覺把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即便回到五百年後,這世間再無牽掛我的人,也沒有我牽掛的人,又有什麼意義呢?
長嘆一聲後,他又自嘲道:
「我陸家祖上難道屬吳國一支?想那三國時,陸遜使計,讓關二爺丟荊州,敗走麥城不說,還失了性命,如今可能是一報還一報?」
話音剛落,老爹陸貞基從後面閃了過來,驚出一身冷汗,責道:
「呸呸...景兒你怎麼當着關聖人的面胡言亂語?我陸家怎麼會是那賊子陸遜之後?咱可是正兒八經的晉中平遙人氏,和關二爺可是老鄉...」
陸文景知道老爹迷信,怕得罪了神明,即便陸家和那三國陸遜有些淵源,也得撇清了干係,於是解釋道:
「老爹說得是,剛才是我胡說而已,關二爺切莫當真。」
「還不趕緊給關聖人上香?」
眼看陸文景聽話地給聖人上了幾炷香,老爹在身邊舒了口氣,問道:
「你小子常常說子不語鬼力亂神,從不進來這裏,怎麼今天有了興致?」
「兒子是來找您的,您和神仙在一塊,我也只能拜訪神明了。」
這話說得老爹陸貞基心裏舒爽極了,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
「算你小子識大體,對了,和你娘子回門還算順利吧?」
「茶是送到了,可老岳丈的底,兒子還是摸不透。」
「嗯...咱們去後面說。」
陸貞基領着兒子轉到後面,陸文景才發現原來此地別有洞天。
原來老爹不但拜關二爺,還拜玉皇大帝、三清祖師、如來彌勒、鍾馗媽祖...
只要是個神仙,都逃脫不了陸貞基的敬拜。
其中,光是觀音菩薩的雕像,就有三四座之多,而且新添的一尊「觀音送子」被安置在顯眼的位置,祭案之上貢品繁多,顯然待遇非常。
「老爹,您這是把寺廟搬回家了?」陸文景驚異道。
「你懂什麼?」陸貞基神色虔誠,「咱們經商的,風險極大,遇到的怪事也層出不窮,多拜個神仙就多一份保障。哎,你再去送子觀音那上香...」
「這就不用了吧?」
「咱陸家嫡系三代單傳,我還指望着兒媳婦能多生幾個大胖小子,好給宗族一個交待,這香你必須得上。」
「您這是逮住我使勁薅羊毛啊...」
陸文景聽話地給觀音上了香後,老爹滿意地點點頭,又帶着兒子進了旁邊的一個小茶屋。
這個茶屋,算是陸貞基極為私密的場所,裏面的佈置古樸典雅,卻和陸府的其他處所不同。
父子兩人對面坐下,陸貞基擺出一套茶具,嫻熟地泡了一壺茶,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頃刻,茶香的味道終於將焚香味壓了下去,陸文景感覺清爽了許多。
「趙老闆這個人,說實話我也捉摸不透,想當初,他能答應你和他女兒的親事,也出乎我的意料。」陸貞基品了口茶道。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老岳丈身後的人可不簡單。」
「哦?你是不是感覺出了什麼?」
陸文景不打算瞞着老爹,畢竟老爹吃過的鹽比自個兒吃下的米還多,經驗上面絕對有可取之處。
當他把去趙家的事詳細說了一遍後,陸貞基沉吟了片刻,點頭道:
「你的猜想是正確的,這個親家果然是深藏不露,但現如今他女兒嫁到陸家,咱們面臨焦家和劉公公的壓迫,他不大可能坐視不理吧?」
「老岳丈已經為陸家指出了後路,那就是退守山西,遠離京師。」
陸貞基眉頭皺起,「陸家好不容易創建了晉幫,在京師佔有一席之地,要我們退到祖地,白白便宜他人,不是上策。」
「老爹跟我想到一處去了,不過如果不這樣的話,咱們遲早會得罪朝廷,到時候可能連退都退不成了。」
陸文景故意說道,聞了聞茶香,並不着急下嘴。
「現在還言之過早...」陸貞基眼中精光頻露,「劉公公要的是一個聽話的晉幫,而不是三家一片散沙,不然的話,也不會讓焦家找上門了。」
「不愧是老爹,英雄所見略同啊。」陸文景淺笑,一飲而盡。
「臭小子,原來你早有計劃?」
「計劃算不上,想法倒是有一個。」
「嗬,還知道賣關子了?趕緊給老子說...」
陸文景放下茶杯,慵懶地靠在椅背上:
「一提到朝中八虎,大家總是想到劉公公,其實,八虎可是八個人...」
單手做出一個「八」字的手勢,陸文景在老爹面前晃了晃。
陸貞基不解:
「八個人又怎麼了?劉公公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是當今皇上的大伴,極為受寵,非其他七人可比...」
「一山難容二虎,更何況八條大蟲?太監爭寵,難免有矛盾。別的不說,據傳言,神機營的督公張永,便不滿劉公公很久了,先前還在皇上面前暴打了他一頓。」
陸文景所言自然不虛,歷史上,張永雖然是個太監,但武力值超高,很受正德皇帝的寵愛,因此讓劉瑾懷恨在心。
劉瑾想把張永遠調南京,因此極力在皇帝面前誣陷他,張永知道後,反告劉瑾陷害自己。
正德心想兩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可偏袒一方,於是叫來他們大殿對峙。
哪知道還未爭辯,張永就一拳把劉瑾給干趴下,而且還騎在對方身上準備爆錘。
正德好不容易制止兩人,可這梁子肯定是結下了,不光是劉瑾想幹掉對方,張永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斃。
如果能好好利用這個矛盾,陸家定會轉危為安。
此時,陸貞基雖然聽了進去,卻還是眉頭緊鎖:
「即便八虎貌合心離,咱們陸家還是難以結交其中之一,而且一旦讓劉公公知道,陸家更難以脫身。」
「放心,時間在我們這邊,只要能見到張永張公公,兒子自有辦法讓他幫咱們。」
陸文景極為自信,好像一切都盡在掌握,看得老爹陸貞基心裏直打鼓:
「這小子,還是之前那個呆書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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