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還有些故交,說不定看在銀錢的面子上還能收留他們一陣,等這陣子風頭過了,再想辦法找個妥當的地方藏起來就是。
反正手裏的銀子幾輩子都用不完。
二人做好了打算,趁着夜色就出了門。
誰知逃了不到十里,就被附近的駐軍抓了回來,當成奸細當場斬了首。
此事一出,那些丞相的擁躉者們心裏都打起了鼓,一個林侍郎不算,連楊萬廣和曹文義這樣每年孝敬那麼多銀子的,對丞相忠心耿耿的,都能隨時被丞相拋棄。不知道什麼時候,只要需要,怕是自己也會成了丞相棋盤上不要了的子兒。
荊州一時無主,駐軍們從楊萬廣和曹文義的宅子裏抄出上百萬兩的銀子,都用酒罈裝着放在地窖中。得了命令的駐軍,除了將一部分銀子留作己用,其餘都往北境運了過去。
此是後話。
日子一天天過,監牢裏暗無天日,若不是每日裏還有人送來三餐,蔣夫人幾乎不能分別出到底是什麼時候。
剛到了監牢,她還自持着身份,不吃那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的飯菜。她總覺得就算是為了國公府的名聲,為了沈瑜的將來,沈家也不會置她於不顧。
再不濟,還有武陽侯府,她無論如何是從侯府里出去的,有着嫡長女的身份,他們也不可能放着她不管。
她的人生不可能就這樣落幕。
她鄙夷着其他牢房裏那些女犯人,嫌她們髒,嫌她們臭,嫌她們瘋瘋癲癲。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實在不能忍受飢餓,不得不將那些黑乎乎的東西狼吞虎咽地吃下,她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等了一日又一日,等不來有人探視,連提審也沒有等來。她發現她開始變得和那些她看不起的女犯人們一樣髒、一樣臭!
從記事起,她從來沒有自己照顧過自己,吃喝自有人送過來,什麼時候都是最合她胃口的東西,穿着更是不用說,早起就有人服侍着她穿衣。
而到了監牢裏,吃的怕是連豬狗都不如,穿的幾日不換就餿臭不堪。更讓她崩潰的是,那臭烘烘的嗖桶,得她自己刷!
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地方,那嗖桶刷不乾淨,大夏天裏就有蒼蠅圍着紛飛,更散發出一陣一陣的惡臭,將她熏的直犯噁心,嘔吐不止。
更有碩大的老鼠在她吃飯的時候跑出來,肆無忌憚地跟她搶吃的,嚇得她高聲尖叫,引來的卻是隔壁牢房裏那些女犯人們的一陣鬨笑。
她何時吃過這樣的苦,不消幾日,就被折磨的不像樣子。
有一天夜裏睡在鋪了些稻草的床板上,忽覺的腳底上有什麼東西在動,迷迷糊糊中,她以為回到了國公府里,那是賈媽媽在給她整理腳底的錦被,誰知過了一會兒,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她一下子驚醒了,一腳踹過去,踹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那東西吱吱叫了一聲,就有一團黑影逃竄了出去。
她才知道,竟是有膽子大的老鼠敢半夜裏咬人。
這個時候,她再也忍不住,看了看被咬出血的腳,抱着雙膝低低地哭了起來。
牢房裏只有一盞豆大的燈火,微弱到可以忽略的程度。四處的黑暗裏似乎都隱藏着兇猛的獸,隨時準備着會突然衝過來,咬住她的脖子,將她吞噬。
哭了一陣子後,她就開始驚慌、恐懼,盯着每個看不清的角落,時刻防備着。
這樣過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送飯的牢頭打開了門,一道陽光從外面豁然照了進來,黑暗被驅散,她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牢頭通過鐵柵欄將一碗摻了些野菜葉子的黍子粥遞給她,又給了她一個黑乎乎的窩頭,瞥了她一眼,這位昔日的國公夫人已經完全不成樣子了。
披散着頭髮,上面掛着幾根稻草,一雙眼睛通紅。接過她遞進去的食物,木然地一口一口吃着。
牢頭絲毫不在意。這樣的人她見的多了,這為國公夫人瘋癲的還算是慢的,有那些忍受不了牢獄之災的,不消兩三日就瘋的徹底了。
蔣夫人一下一下咬着窩頭,那窩頭有股子霉味兒,干硬幹硬的,噎的人直梗脖子,要不是還有一碗菜湯,真真能將人噎死。
只是這會兒,蔣夫人沒有心思想埋怨這個。她滿心裏都是絕望,這麼些日子過去了,看來有人想讓她死在牢房裏了。
不,不,她是有誥命的國公夫人,她一輩子都是高高在上的,她不會就這麼草草收場!
砰地一聲,牢房的大門又關上了,牢頭送完了飯就出去歇着了。隨着牢門的關閉,那一絲光亮瞬間消失,一切又回到了黑暗,甚至比剛剛還要更加黑暗。
那點極微弱的燈火閃了幾下,終是沒能承受住門外衝進來的風,掙扎着熄滅了。
濃重的黑暗將一切吞噬,看不清的地方像是隱藏着巨大的威脅。蔣夫人突然慌張了起來,哐啷一聲踢完了面前的黑瓷碗,連這個聲音都將她嚇了一跳。
她憑着記憶往牆角的稻草堆里爬過去,縮在裏面,被稻草包圍着,才略略覺得安全一些。
旁邊響起其他人的謾罵聲,每個字都粗魯骯髒,又有忽高忽低的哭泣聲,還有兩人為爭奪一塊窩頭打起架來的尖叫聲。
這時候,她竟然覺得這些聲音是這樣美妙,起碼還能證明她身邊有人,是些活人。
她覺得周圍慢慢熱了起來,她想着真是奇怪,這監牢不透光不透風,卻還是擋不住外面的熱浪。
不知什麼時候,眼前竟然亮起了一道光,不過那光卻很微弱,又響起了淅淅瀝瀝的水聲。
外面下雨了嗎?
蔣夫人站了起來,將耳朵貼向牆壁,誰知那牆壁上卻突然長出了青苔,又濕又滑,她抓了一把,冰涼涼的,濕噠噠的。
她有些奇怪,再抬頭看去,就見眼前的那道光竟是從頭頂上照下來的!
圓圓的一團光亮,甚至能看到一片星光。
她突然反應了過來,她竟然是在井裏!
蔣夫人心裏一驚,怎麼會,怎麼會在井裏?她慌張地朝四周抓去,一個回頭,就見面前閃出一張慘白浮腫的臉,她尖叫一聲,急急地往後退去。
後面就是堅硬的井壁,她的後背重重地撞在井壁上,那張鬼臉突然露出一個笑容,撥了撥額前掛着樹葉的濕發,一張猩紅得嘴裏滿是白森森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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