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信沒說話。
方元芷又試探着問:「那,你應該算是我師兄,不是師叔」
俊信冷笑:「我殺了他全家,他可不敢認我這個徒弟」
方元芷小聲嘀咕:「你怎麼下得去手?」
俊信停住腳步,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凝視她:「如果有一天,你全家都死在自己面前,你也就下得了手了。」
方元芷不敢對視,心虛地收回了目光。
「我是個沒用的。學醫學毒只想救人,不想害人」
「看出來了,你那教案上的製毒方法,沒一個能成功的。」
方元芷撲哧一笑,帶了幾分狡黠:「我這也是沒辦法。毛世子非要求要教製毒方法。我知道,一個方法出去,就是多少條人命,就似是而非寫了一些,程序相當複雜。制不出來是你們操作不對,可不是我教得不對!」
俊信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
方元芷立即閉嘴,笑不出來了。
俊信頭也不回地發問:「方瑛,和你是什麼關係?」
方元芷愣了,半晌才道:「他是我祖父」感覺舌頭有千斤重。
祖父方瑛就是因為平苗蠻屢建奇功才得以封侯的。她在苗寨說出這一點,簡直就是在找死。
「以後不要提這點了,誰問都不要說。」
俊信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耳朵里。
他這麼好心?
「這麼說,你把我當朋友了?」方元芷往前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問。
俊信回頭微笑:「目前算是。」
回眸一瞬間,仿佛星辰在他的眸中閃耀,又仿佛春花緩緩綻放,春風在慢慢吹拂。
方元芷心頭一跳。臉上貌似又有紅霞在燃燒。
回到了方元芷居住的屋子面前,俊信將她抱下了馬。
落下的一瞬間,方元芷伸手抱住了俊信的脖子。
兩個人都身子一僵。
俊信緩緩向前,把方元芷慢慢抱到她日常歇着的榻上。
放下方元芷的時候,他看了她一眼,姑娘的臉紅得像朝霞。
俊信心頭一跳。
苗女已經在屋裏,把床鋪什麼的收拾妥當。
俊信左右環顧,這屋子他有一陣子沒來過了,屋子裏清爽整潔了不少,桌上粗陶瓶子裏還插了兩朵花,更顯清新怡人,她好像把這裏當成家了。
俊信舒了一口氣,還是緩步走了出去。
方元芷側身朝里睡,把手指放唇邊咬着。心裏煩亂地像長滿了雜草。
她心裏暗罵自己:「怎麼對一個欺負自己的魔頭動心?!也太沒出息了!
這腿上的傷還沒好呢!
一定要守住心,守住心!
想想徐淳,想想徐淳!」
徐淳那副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浮現在自己面前。
方元芷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全身上下都是透心涼。
徐淳是個話不多的人,平時沉默冷靜居多,也就是他們在耳鬢廝磨時會熱情一些。
他們在一起最浪漫的事就是在太湖裏泛舟看星星了。
這樣一起看日出,好像沒有過。
不過他們有在洪水裏瑟瑟發抖等天亮的經歷。
那時候兩個人凍得受不了抱在一起取暖,可都沒有什麼旖旎心思。
從那個時候,兩個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不,不是那個時候。
是在他往湍急的河流里跳,落在一截原木上時,感覺就不一樣了。
或許更早,在漆黑的洪水裏,他划着竹筏出現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或許更早,在南禪集雲寺的牆根,他抱着自己滾到牆根時。
方元芷的心裏慢慢暖和起來。
更早的時候,是他們一起逛虎丘。
他坐在自己家院子的矮桌前與父親拼酒,卻求助自己。
在顧夫人的內室里,他突然出現,盯着自己目不轉睛看半天。
再之前,就是在朦朧的夜色里,他當着眾人強吻了自己。雖然他們只見過兩面,還是認識的第一天。
方元芷慢慢放鬆了身體。
舒適恬靜的笑容慢慢爬上了嬌嫩的臉龐。
或許在第一次見面的針鋒相對中,他們就看對了眼。
當時自己香肩半露,他衣衫微解。
方元芷慢慢閉上了眼睛。
是自己想岔了。
他們倆從一開始就郎有情妾有意。縱然世事變遷,男女之間最原始的吸引卻還是無法忽視的。
這種無關身份地位,無關錢財家世,一年萬年的心動瞬間。
都在一抬眼一回眸之間。
方元芷在心裏默默告誡自己:既然選定了徐淳,就踏踏實實地喜歡下去。
至於剛才,那不過是受虐者對施虐者特殊環境下的特殊心理投射。
如此一想,方元芷的心情終於漸漸放鬆,沉沉睡去。
方元芷昏睡了一天,渾身越來越燙,臉頰越來越紅。苗女一開始以為她是太累了,等發現她渾身滾燙、開始說胡話時,天色已黑。
她正想去叫人,俊信剛好過來了。
他替她把脈檢查了一番,皺眉對苗女說了幾句。
苗女迅速出門行動,過了一會兒端了一碗冒熱氣的藥過來。
俊信扶起方元芷。可她只是軟綿綿的仿佛沒有骨頭,雙目緊閉,喚她她也不理,嘴裏偶爾嘟嘟囔囔說着胡話。
俊信讓方元芷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示意苗女過來餵藥。
連續兩調羹的藥,大半都沿着嘴角流了下來,流進了纖細的脖子裏。
俊信蹙眉,制止了苗女繼續餵藥的動作。他端過藥碗,自己喝了一大口,含上方元芷的唇,一點點餵了進去。
也就是半碗藥,餵了小半個時辰。
苗女在一旁看呆了。向來冷漠、生人勿進的俊信大人,居然也有這麼細心溫柔的時候!
俊信把空碗遞給苗女,又冷冷看了她一眼,苗女嚇得趕緊低頭,抱着空碗出門了。
不多時,俊信要了一盆溫水和毛巾,讓苗女回家休息了。
苗女平日也都是白天在這照顧方元芷,一般天黑都回家,今日情況特殊,拖得比較晚。
她臨走時,擔憂地看了看榻上依舊昏睡不醒的方元芷,再看看坐在榻邊擰濕毛巾的俊信,還是帶上了門。
昨天夜裏,整個苗寨的人都看出來了,俊信大人對這位俘虜少女有心思。我們苗人的風俗就是想愛就愛,不像漢人有那麼多規矩。
方元芷一向體質很好,喝了藥,很快燒就退了下來。
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發現有人用溫熱的濕毛巾給她擦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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