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儼已經知道薛紹夫婦遇上李元敏的事,不打算瞞着,已經去信給薛紹解釋過了。薛儼也給自己來了信,簡單解釋鞠昀蔚要帶她去敦煌的事是他的意思。會如此,只是因為他誤會,如今既然無事,解開誤會就好。原本以為會翻起大浪的事,卻都被幾人有心「輕描淡寫」過去。
薛儼也說,日後若無事,不會再和這邊有信件往來。看來也是覺得知道的人多了,因而害怕事情暴露。白璃對此最是不滿,還罵了幾日薛儼是無情無義的人,其實緒娘對他這般做法並無什麼太大的不滿,她可以理解,因為薛儼之前幫她那麼多大抵只是因為愧疚。如今薛紹夫婦都知道了,他也成家了,自然沒必要像之前那樣。
其實這樣也好,緒娘想,總不至於又連累一些無辜的人,那她欠別人的,可就太多太多了。於是,在第一回和常寧寫信之時,她已經寫明了,此信為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常寧即便回信,也只有這一回,自這以後,生死都不要知道。都城的那些「親人」,她一個不想再見。
這些事鞠昀蔚對此事也是不知情的,可他也沒必要知道什麼。緒娘在腦里思來想去一番,也覺得鞠昀蔚除了那點事也沒有什麼可以和自己說的,既然沒有,又何必一道走走?不是徒增尷尬嗎?
緒娘想了想,還是打算拒絕,她垂下頭,低聲道:「世子恕罪,我一會還要去尋夫人…怕是不能陪世子一道。」
夫人?就是那位陸氏吧。鞠昀蔚哼了一聲,「我剛才還見她與薛將軍一道,這回還能記起你這號人來?」
緒娘沉默了。
鞠昀蔚有些不耐,「不願意是吧?」
兩人周遭的氣氛登時冷了下來。
鞠昀蔚看着她那副做小低伏的模樣,心裏就有莫名的煩躁,他冷靜片刻問道:「你與薛儼何時相識?」
緒娘見他當眾說起從前的事,不免心裏猛得一跳,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還好這些人大多都聽不懂漢語,她悄悄鬆了口氣,老實回答道:「很久之前吧,記不得了。」
「看來你對他也不過如此,連這都記不得。」
緒娘不曉得他為何要用這副陰陽怪氣的語氣說話,心頭不耐得很,她憑什麼要記得?她先被薛紹拒了婚,讓她臉面盡失,她沒恨死他都不錯了。許多事情陰差陽錯,如今兩人各有歸途,那些破事她還要記得做甚!
她越想越憤恨,有些忍不住道:「沒想到世子竟有這愛好,這般好管人閒事?」
鞠昀蔚冷冷一笑,聲音里飽含嘲諷之意,「哼,姜娘子未免過於自作多情!與我不過看個笑話,你對人家情深義重,可惜人家已經另娶貴女了。貌似與你一比,我這愛好算不得什麼。」
緒娘聞言就像青天白日被人扒光了當眾丟在街頭一般羞恥,她臉上火辣辣地疼,再看向鞠昀蔚的眼神就恨惡多了,這人說話有必要這樣夾槍帶棒,如此刻薄?「世子好品格,大好男兒,只與弱勢女子相比,原來也是欺軟怕硬之輩而已。」
鞠昀蔚臉色沉下來,逼近眼前之人,俯首看着他,神色難辨。
緒娘看他這模樣也一時後怕了起來,自己果然是一時口快將人得罪了。若是他真要為難自己,可要如何是好?
正胡思亂想如何補救之時,卻聽得頭上忽然傳開一聲笑,也同樣是沒有情緒的笑,可讓緒娘沒來由得心慌,她忙退後一步,拉開兩人近得有些不合適的距離。
正疑惑着,鞠昀蔚就突然對她道:「你走吧。」
緒娘沒動,卻儼然換了一副面目,「世子…您沒生氣吧?」
鞠昀蔚多少也看透她了,原來是個脾性大的,不肯受氣之人,面上的膽小怕事只怕都是裝出來給人看的。他故意反問,「你覺得呢?」
緒娘只是搖搖頭,沒說話。
鞠昀蔚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點她一兩句,他握拳輕咳一聲道:「我可以給你個彌補改過的機會。」
誰稀罕?緒娘忍不住暗罵,面上卻忍着道,「世子您說。」
他故作玄虛,拉長了聲音,「還沒想好,日後再說。」
緒娘恨不得賞他兩巴掌,怎麼會有這樣面目可憎的人。直到終於用完最後一絲耐性,目送着他走遠,緒娘才鬆了口氣,對着他的背影嘀咕道:「牢什古子!」
可她忽然頓了一下,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連心都提起來了。
「長史慢些!」盧開彥的隨從扶着喝得東倒西歪的他回了帳篷,兩人腳步踉蹌,隨從將人扶到床榻上之後就聽見外面有下人來送醒酒湯。隨從應聲去迎,接過醒酒湯之後放在桌上。
盧開彥揉着額角,閉眼吩咐道:「先下去吧。」
「是。」隨從應聲退下。
等人走後,盧開彥睜開眼,眼神清明,腳步平穩地走到了桌前,將這醒酒湯一飲而盡。他聽着帳篷外還在喧鬧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今日他話里話外也試探過阿史那酋長的意思,他不想開戰,是有心要歸順大鄴的,可他大抵也不會公然與阿史那賀支作對,畢竟兩方實力差距懸殊。而那阿史那彌魯的態度卻不甚明確,不過他也知道要令人歸順,並非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在一月份的時候,朝廷就有旨意下來要派宣撫使來,又下令安西各州屯糧,應該是做了更壞的打算。
他仔細算了算,如今西州能拿出多少的糧來,這幾年西州還算是風調雨順,能拿出幾萬石的糧,加受了寺廟的捐贈,在錢帛上沒有什麼大問題,他與薛紹合計讓人去周邊之地採買。但是在這件事上兩人卻有了不一樣的意見。
他的意思是讓官府的人去收糧,可薛紹卻要用商人。
薛紹道:「商人是願意做朝廷的買賣,況且西州商人多有押運的經驗,人脈更廣,比起官府辦事也不差什麼。何況給商人開出的這個價格,他們在其中也有利可獲,動用商人之力,不知省了多少官府事。這本事皆大歡喜之事。」
可盧開彥覺得,他是異想天開,嘴上說得容易可做起來卻難。商人本就以逐利為重,此事決不能交給某一家來包辦,但這樣一來也容易導致賬目混亂,難以管理,容易誤事。
雖然薛紹事後與他細細討論過要如何安置,可是盧開彥還是覺得此事不靠譜。可此事也容不得拖延,事後薛紹又帶他與安家大郎、三郎等人見過面,幾人仔細商量一番過後,盧開彥自然答應了薛紹的提議。
起先,盧開彥不免懷疑這是薛紹意欲與商人結私,謀取私利,可是上手一段時日後,他也的確感受到了這種方式的確省事。但他不免依舊對薛紹心中有懷疑,何況最近他的人頻繁出城,似是去往伊州,意圖不明,不知又在謀劃些什麼。
從薛紹駐軍開始來,的確給了自己不少助力,可薛紹此人暗藏私心,如今在西州城裏又手握兵馬,若他生了異心,豈不是一大患?
看來之後押運糧草一事,他更需得多多上心才是,暗中提防有人動手腳。
今夜同樣不安的還有緒娘,她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冥思苦想。
鞠昀蔚這樣反常的態度是怎麼一回事,明明之前還對她很是不喜,似反感都寫在了臉上,今日說的話也是稀里糊塗的,他最後的話像是有意在暗示什麼。難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成?可薛儼分明來信說,未曾透露過她真實身份。
她記得高昌滅國之後,鞠氏王族的人就被押送至都城了,鞠昀蔚為質子在都城居住過幾年,後來才回來的。這麼說,鞠昀蔚在都城或許見過她?其實她在都城也聽過這位鞠世子的名聲,只不過那時她才多大,又一心撲在另一人身上,根本對這些不甚在意,只知道鞠世子很是風流,聽過些他的風流韻事而已,其餘的便不太知曉。
依着鞠昀蔚的身份,在都城定然出席過不少宴席…應該不會,若是見過她哪能一點印象都沒有?薛儼也是!他怎麼就沒想到萬一鞠昀蔚認出自己呢?她哪裏會記得那麼多人…
緒娘記得,曾聽人說過這「鞠世子」生得好,風流倜儻,是妓院林立的平康坊的常客,曾經為了一舞女,豪擲千金,便是那位山陰大長公主的女兒,她的一位堂姊都成了他的入幕之賓來着…她與那位堂姊關係並不親近,只聽常寧說起過,堂姊很是喜歡這位「鞠世子」,還求着山陰姑母去聖人面前求個賜婚來着。山陰姑母沒同意,好像是沒過多久,鞠世子就另娶了一高門閨女,姓什麼她記不得了,只記得堂姊還特意去與人家為難…不過鞠世子那位新婦貌似並不把人放在眼裏,堂姊多回鎩羽而歸。而這位世子,卻是袖手旁觀,隔岸觀火的。
這樣一想,緒娘不由捂臉嘆息,她更覺得他或許對自己有印象,不然怎麼那麼厭惡自己?可這也不印證了,這鞠世子就不是個好人,還好當時他初回來接自己時,她拒絕了。那會她一時對這個人物無甚印象,還是後面白璃提醒,她才恍然想了起來,將名號和人對上了。
這樣一想,她更覺得自己有必要和這位「鞠世子」拉開距離,最好是不再見面。
或許她太過「虔誠」,佛祖聽到了她的心聲,在西州逗留了好幾個月的鞠昀蔚終於在四月初回了龜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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