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已近尾聲,冬末春初肆虐西州的風終於停歇,無風的西州呈現一派平和寧靜之氣。
縱然春光明媚,積雪融化,可這時的景色着實也算不上有多好,這時候的草雖然已經長出了芽,卻還是稀稀疏疏的,花兒也沒開…一點看不出陽春三月的盎然生機。
雖然如此,可那巍峨天山、清澈月泉…還是值得一觀。清容騎在馬上,回頭望去,遠處的天山在碧藍的晴空之下折射出耀眼稀碎的光,她閉了閉眼,將頭轉了回來。
身後的那人如何瞧不出她的戀戀不捨,嘴唇忍不住揚起,雙臂擁緊了前面的人兒,安撫道:「日後有機會咱們會再來的。」
清容笑着嗯了一聲。這日子過得可真是快,算算時日,再過兩日薛紹就要回軍營了。
薛紹這回休了田假,得了一段時日的空閒,他還記着從前答應清容等有空了要帶着她去西州附近轉轉。兩人去看了戈壁、月泉…還去了那傳聞漢人最多的庭州,在那住了幾日。清容沒想到庭州雖處安西之地,但是裏面的規制竟然與都城幾乎一模一樣,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回了都城…
說起都城,薛紹這段日子也和清容提起過,如今她來這最要緊的事也已經辦好了,他也問過她可是要回都城還是留在這。
清容說她還沒想好。她雖開始不習慣這邊的氣候與習慣,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在這邊的日子可要過得比都城簡單隨意許多,她私心是有些不願回去的…何況,如今薛紹也在這裏。
薛紹當然也想清容能留在身邊,能天天見面這自然更好,可是這邊到底是兵禍連綿的地方,瞧如今西突厥和朝廷蓄勢待發的勁…他都不能不早做準備,以保清容的周全。
在這種事情上清容曉得分寸,雖然願意與他共進退,可她留在這也不免要他分神顧及,於大局也無益,但就這樣走了,她又如何放心?她私下也曾推算過,這場仗自然是歇不了的…思來想去後,兩人折中,薛紹總結道:等再過些時日就送清容去伊州,伊州距西州百里,在西州與敦煌之間,若是真當不利,還算是個可退可進的地方。
清容答應了。
薛紹俯身清容耳邊,溫聲說道:「朝廷以派宣撫使出使西疆,估計在五月前這位宣撫使就要到了,再那之後,若阿史那賀支無動作,我就五月中旬左右讓薛常護送你去伊州,我會為你打點好的。」
清容微微一笑,「好。」
春日西州的氣溫便驟然升了上來,人們也將厚厚的裘衣換成了輕薄衣物。一時間微風拂過,袍腳、衣袖浮動,空氣夾雜着泥草的清香,令人身感輕盈舒適,神清氣爽。
薛紹催馬慢性,也忍不住道:「時日過真得真快。」
「是啊。」
薛紹低低地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一眨眼我們都成親有三年了。」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清容便忍不住要惱他!
三月初一正好是薛紹與她從前成婚的日子,而他們正好已經到了庭州…薛紹最先問起,「你還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嘛?」
「今日不是三月初一嗎?」清容頓了頓,隨即溫顏一笑,「也是我們成婚的日子。」
薛紹見她記得這才滿意,「還以為你半點沒印象了。」
清容搖頭一笑,「自然記得的,怎麼突然提起了?」
薛紹此時神色還算正經:「這樣好的日子,咱們總要做些什麼,莫辜負了。」
清容有些好奇,笑問道:「那你準備了什麼?要說來與我聽聽。」
話落,薛紹將人攔腰抱起往床榻徑直走了過去,清容驚呼一聲,隨後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不解地看着他,「去床上做什麼?」
薛紹垂眸看着她,帶着笑意道:「咱們成親那日做了什麼?今日難道不該重溫舊夢?這樣好的日子自然是要做些不一樣的事…三娘沒聽說過春宵一刻值千金?」
清容一聽便反應過來,她臉頰滾燙泛紅,忍不住瞪了薛紹一眼,重溫舊夢這詞是他這樣用的嗎?她不依,躲開薛紹的吻:「你別…這青天白日的,我可不想陪你胡來。」
有幾次都是這樣,弄得她一整日都待在屋子裏,今日好容易來了一處新地方,難道還要躺在這客棧的屋子裏不成?她才不想。
薛紹抱着她坐下,將人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年就這麼一回。」
清容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忍不住心裏罵道,什麼一年一回?上回在西州還不是拉着她白日宣淫?這藉口也太過拙劣?她拐着彎勸道:「你總是這樣毫不顧忌,也不愛惜身體,縱慾過度可不好。」
誰知他道:「忍着更不好。」
「你!」清容耳尖都發紅,「簡直是…」
薛紹又湊過去吻她,接過她的話道:「嗯,下流。我知道。」
到最後,清容還是在他的軟硬兼施下隨了他的願…可誰知他拉着自己在屋子裏胡鬧了一整日,連飯都是他叫人送到門口,他又去端上床來餵清容吃的。原本說好要那日出去街上逛逛的,這下也都沒戲了。於是自那日之後,清容看他的眼神回回都想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般,還是薛紹哄了她好幾日,她這氣才堪堪消了下去。
誰知薛紹今日又舊事再提,清容忍不住伸手擰他,佯裝怒道:「不許再說了!」
「好好,不說了。」薛紹無奈笑道,「別惱了,嗯?」
過了幾日之後,薛紹接到西突厥部落酋長的邀約。是西突厥處米部落的酋長,聽說是阿史那酋長要為他的掌上明珠招婿,所以作此安排,設了節目排了歌舞,也是趁此機會邀眾人一聚。阿史那酋長自那回狩獵時,便受了盧長史不少恩惠照拂,薛紹也是以禮相待,加上薛方績威名在外,薛紹又是他的晚輩,因為對盧開彥和薛紹幾人印象還好,這次也一併邀約了。
此次聚會清容也會一道出席,原本崔麗娘也在受邀之列,只不過因有孕在身,並未打算出席。
清容早聽說草原人愛好歌舞,晚上會有篝火晚會,也有幾分神往,為了應景還特意讓人敢在赴席之前做了幾身新衣裙。
阿珍挑起門帘,從外頭進來道:「娘子,姜家娘子過來了。」
清容放下手中的書卷,抬頭道:「快請進來。」這個時候姜緒娘怎麼來了?
沒過一會,姜緒娘就從外頭進來了,手裏還拿着一個盒子,跟在她身後的白璃也捧着一疊東西。清容一眼便知這是她讓安家製衣鋪做的兩身衣裙,她笑道:「怎麼讓你親自跑一趟?」
如今緒娘可是不比以前了,那安三郎眼光毒辣,看重緒娘的眼光過人、心思巧妙,又覺得她與清容這邊關係貌似不錯,有意交好。開始緒娘還不願意搭理安家的人,後面去過幾次市坊之後,也漸漸和那邊的人有幾分熟悉了,安三郎也知道這緒娘是父母雙亡的孤女,無依無靠,這麼一來他便開始盤算着要聘緒娘為安家店裏的管事娘子,讓她照料生意。
給出的條件也十分優厚:不用每日都來,可自行安排時日,聘金是安家招的普通管事的兩倍。
緒娘一開始是立刻拒絕了的,可耐不住安三郎多次相勸,安三郎到底是生意人,話也說得好聽:「姜娘子就放心,我們安家在西州也是世代行商的人家,最是守這行商的規矩,答應你的條件必定是不會反悔,若是進賬好,還可給姜娘子另算報酬。姜娘子雖說如今是一人,但多賺些錢財傍身總是無錯。」
緒娘後來也有些動搖了,她也想如同常人一般生活,而不是整日居在一個屋子裏,可她到底還是不能夠放心。為此還特意過來問了清容的意思,她如果答應了日後是否會惹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清容也考慮了一番,「應該是無妨的,雖是管事娘子,可安三郎答應了你不讓你拋頭露面去招呼客人,只一心管着後面的事,你也不用常出現人前,不必擔心有人識得你。」
這樣一來二去,事情也就談妥了。聽緒娘說都是鑑定首飾珠寶等貴重之物,還有盯着繡坊、尋些新花樣等活計,還不到兩個月她這管事娘子就幹得風風火火的。
清容看着她,只覺得先前她身上那股渾身散發着沉悶死寂,世間無可眷戀的氣息早已消散了許多,整個人顯而易見的柔和明朗了許多…其實細想想也是,她是這般年輕張揚的人物,如今只能居在一隅,逼着自己不去在意,逼着自己看透,又如何能高興得起來了呢?
緒娘擺手一笑,「左右無事,我見這衣裙可得了就親自給夫人送來了,還有腰帶。」說着就讓雲娘幫手,將衣服展了開來。
幾人都不由得驚嘆了一聲,清容伸手撫過,這綾裙樣式倒不算多出奇,只是面料獨特出奇,清容湊上前一看,忍不住問道:「緒娘莫不是將那泥銀也點在了這衣裙上面?」其實細看,這泥銀也不是隨便點上去的,也是描了樣子的。
緒娘笑着點頭,「夫人好眼力!我想着夫人既是去參加那篝火晚會,穿上這身衣裙,火光之下,便如點點星子一般,襯得夫人仙人之資,才不算辱沒了這綾裙。」
清容看着她,啞然失笑,「緒娘當真是…好心思,好口才!」
「不過是現學現賣罷了,也是在外頭看到的好點子,用在了這上面,夫人喜歡就好。」
「自然是喜歡。」
兩人又聊了幾句,不免說到草原的歌舞如何,聽緒娘的語氣倒是格外好奇的,不過她也不好意思開口要清容帶她一道去。但是清容也是七竅玲瓏心的人,見她有意,加之讓她一道同去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就主動提了。「不如,緒娘隨我一道去見識見識吧?聽說那晚會有許多年輕男女,咱們也好去看看這異族的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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