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永陽起初還很有耐心,等他發覺不對勁的時候,金生的鮮血已經塗過了大半面牆,而且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看着那些橫七豎八的線條,怒向膽邊生,就在這個時候,金生像是察覺到他帶着惡意的目光,忽然回過臉來,因為失血太多,整個人都蒼白地就像是一張紙。
金生卻咧開嘴笑起來,那笑容裏面摻雜着太多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使得霍永陽的心口一顫,居然沒有再痛下殺手,金生軟綿綿的倒了下去,隨即四肢開始不停的抽搐,他很清楚,這是最後一點生命力再作祟掙扎,而外面的走道上,已經傳來說話的聲響。
屋子中已經不宜久留,霍永陽離開時,還抱有一絲僥倖,可能只是他認錯了人,這個從邊關千里迢迢來送信的人,大概根本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而且重擊之下,心智受損,才會做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舉止。
他利落的推門而出,確定沒有人見到他出沒,很快的從另一邊離開。
直到沈念一回來,發現金生的屍體,確認過大理寺內有內奸,唐楚柔驗屍,一連串的舉動,他都看在眼中,聽在耳內,只是沒有人懷疑過他,因為他平時太勤快太努力,實在沒有一點內奸的樣子。
但是沈念一的一句話就將他直接推入谷底,原來他沒有看錯人,金生果然就是他要尋找的線索,如果當時他的手段再利索毒辣些,那麼如今拿到印章遠走高飛的人,應該就是勝券在握的他。
「命中注定。」霍永陽苦笑了一聲,「什麼都是命中注定。」
「如果不是見到了金生留下的線索,我們依然不會想到兇手是你。」
「什麼!是他留下了線索,可是我由始至終都在他身邊,根本沒有見他寫過一個字。」霍永陽呆呆回道,這樣說來,他是栽在一個死人的手裏頭。
金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本事,會得一種巧妙的繪畫方式,當時殺人兇手就在身後,並且迫使他寫出要害,他趁勢在牆上塗抹,看起來根本不成章法的圖案,需要用一種特殊的方式來解開,就像是一把緊閉的鎖,只有相配的鑰匙才能將其打開。
沈念一知道這種手法,雖然還是多年前見識過一次,然而有些事情,根本不會遺忘,他盯着血牆看了良久,驟然轉身,視線落在正對面的白牆之上,牆面好似被潑了水墨,隱隱的顯出一個人形。
雖然恍惚,卻又看得分明,那是一人的肖像畫,寥寥數筆,已經十分神似,濃眉大眼,嘴唇豐厚,甚至連頭髮扎在腦後的細節都展現出來。
沈念一當然知道畫中之人是誰,因為太熟悉,太了解,反而有些不敢置信,他讓唐楚柔照着步驟做一次,一來小唐當年也參與過那個案子,二來更想確定一下,是否看到的是同一個人,唐楚柔的神情驗證了所有。
內奸果真就在他們身邊,離得太近,近得如同就靠近自己的心臟一般,稍不留意,就會因為點滴的疏漏而斃命。
「我沒想到。」霍永陽輸的心服口服,他沒有沈念一的魄力,沒有沈念一的細心,更沒有沈念一的見多識廣。
假使,他也知道世間還有這種畫畫的技巧,定然不會讓金生留下這樣不利於他的線索,只要隨意再塗抹幾下,就能夠徹底破壞。
「我也沒有想到。」沈念一說不痛心,那是騙自己,霍永陽可以算是他身邊最可信的四人組之一,特別是從邊關回來以後,將其指派到孫家去,三番兩次,出了案子,因為要帶着孫世寧同行,必然坐車,他都緊跟其後,甚至比丘成的任務都多。
於澤更是不止一次暗示過,大人是不是要特意提攜阿陽,才給了他諸多的機會。
這期間,有沈念一需要個懂得駕駛馬車的需求,還有霍永陽特別殷切的態度。
「你叛變的原因是不是這次去邊關,遇到了什麼人?」
霍永陽抬起眼來,看着沈念一緊鎖不展的雙眉,嘴巴歪着笑道:「大人還是在僥倖,以為我是誤入歧途,走粗了路,信錯了人,那麼我還真是要讓大人失望了。」
「那就是更早的時候。」沈念一徹徹底底的失望了,更早的時候,或者對方會說,進大理寺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在他身邊埋下一顆有用又有力的棋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不知道此次過後,他會不會得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疑心病,生怕身邊人還不止這一個奸細,任憑瞧誰,都先抱有三分的不信任。
如果沒有百分百的信任,那麼維繫大理寺所有人脈之間的那根紐帶就會變成一團解不開理還亂的麻線,讓人無從下手。
霍永陽見到沈念一忽然對着自己出手,不知為何,他剛才自刎都不害怕的,這會兒卻怕的要命,等那隻手重力掐住了他的咽喉處,他幾乎想要拼盡所有的力氣掙脫,奈何沈念一點穴的手法太過於深奧,根本不是他所能化解的開。
沈念一真的是恨極了眼前的這張臉,歹人惡人犯案固然可惡,但是只要公事公辦,按照律法行刑即可:「你既然跟着我數載,就該知道我最痛恨的幾種人裏頭,一種就是背叛自己人。」
手指漸漸收緊,漸漸掐進了皮肉之中,霍永陽的眼前血紅一片,不能夠呼吸,不能夠動彈,這種等待着死亡的滋味最是不好受,他知道肺裏頭的氣息正被逐步的消融,如果沈念一不放手,那麼很快就會用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慢慢咽氣。
霍永陽害怕了,他是真的怕到極點,怕死在沈念一手中,他不想死的,至少暫時不想死,他的臉孔漲得通紅,眼底的血絲爆開,咽喉處發出嘶嘶的作響,如果可以,他想要求饒,求沈念一先放過他,他可以用更加有用的消息來保命。
沈念一終究沒有親手把他掐死,在鬆手的同時,拍開了鎖住的穴道,霍永陽根本沒有力氣支撐住身體,雙膝酸軟,跪倒在地,兩隻手捂住了腫痛的脖頸,拼命的用力呼吸,像是要把方才那短短一瞬的所有都補償回來。
「我想要同你好好說話,你沒有給我這個機會,那麼我也不想繼續同你以禮相待,接下來,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不知道的你可以直接說,但是只需讓我查探出你有所隱瞞,或者撒了謊,那麼很抱歉,我會換着手法讓你痛不欲生。」沈念一的臉孔,俊美如神祗,冷酷如冰霜,「你最好相信我說的這些話,才不至於讓自己死得太難看。」
霍永陽不等他說下去,連忙頻頻點頭,示意他都聽明白了,會得全力配合,那種身體中所有的生氣都被盡數抽走,眼睛前除了一片鮮紅再看不到其他啊的感覺,實在是比處死更加令人難受的經過。
如果反覆經歷,他不能保證自己的神智會不會徹底崩潰。
總是有人會意氣風發的說自己不怕死,那是因為根本還沒有嘗試到死亡的痛苦,那種恐慌與深不見底的空虛感,只怕世上沒有多少人能夠經受得住。
沈念一的手背在身後,站的腰身筆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他還有些許的耐心,等着霍永陽緩過氣,而且根本沒有要重新束縛其行動力的意思,他知道霍永陽的體內,有些東西已經被他徹底擊潰,就是他大方的喊一句,要放任其離開,霍永陽都絕對不敢邁開雙腿走的。
因為不知道這樣一走會是什麼結果,會不會被一掌斃命,或者還有更加嚴苛的折磨。
「大人。」霍永陽的咽喉受了傷,發出的聲音有些發悶。
「說出你們的計劃。」沈念一冷冷說道,「全部都說出來。」
霍永陽不敢怠慢,他必須要說出讓沈念一信服的條件,所以張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回來的那個人不是寧夏生寧大將軍。」
「就是說,寧大將軍確實要回到天都。」
「是,他要回到天都與皇上密探要事,但是有人不會讓他順利回來,特別是這種他隻身上路的大好時機,要是不把握住的話,再要等一下,更不知道會是幾時。」霍永陽這才將詳盡的機會都說出來。
一個月前,收到消息,寧大將軍要獨自回天都時,計劃已經周密展開,緊接着幾條線一起展開,所有的準備都是為了在沿途的致命一擊。
但是,寧大將軍卻派了一個先遣兵,就是金生早了幾天先回來,如果這是為了安置好他秘密返回的落腳點,那麼又是敵方更好的機會,通過此人的口,讓幾個重要的人獲得準確無誤的消息,其中一個是騮馬駐客棧,另一個是大理寺。
半路,寧大將軍必然會遭遇到平生最為密集而不可想像的襲擊,沒有人會得在那樣的襲擊中活命,就算他是身經百戰的將軍。
另外,已經有合適的人選被另一路人護送到了天都,這個人會代替寧大將軍入宮面聖,當然,更加會做出些駭人聽聞的事情,皇上怕是沒有那樣一雙利眼,分辨得出,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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