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靜到了跟前,卻是陪着笑臉的,仿佛前頭那句話不是從她嘴裏吐出來的,她笑,孫世寧也笑,同一屋檐下,假笑也比撕破臉要來得強。
「世寧,有些話,我想單獨同你說。」薛氏的意思很明確,讓冬青迴避開。
「二娘可以同我說的,冬青也能聽,她以前是父親手底下的丫環,想必父親也不會瞞着她。」孫世寧將亡父提出來,直接壓過繼母一頭。
薛如靜咬着後槽牙,居然還是沒有發火:「你這般信任她,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我只是在外頭打聽出一點事情,想來問問你。」
孫世寧靜靜聽着她說,她自己清楚身體出了狀況,手指頭都懶散散的,不想動彈,到底是什麼原因?
「那位前不久來我們家的大理寺少卿沈大人,我看他對你很好啊,他同你是什麼關係?」薛氏湊得近些。再近些。
孫世寧都能數得出她臉頰邊的白麻子,輕輕一笑道:「二娘想的是什麼關係?」
「我怎麼聽說,你同他有婚約!」薛如靜憋了會兒,再憋不住,大聲嚷起來,「這婚約是幾時的事情,你爹怎麼從來沒有同我說過,莫不是有婚約的那個,原本是世盈,被你佔了先。」
「二娘真正是道聽途說,這樣的事情,父親如何會瞞着你,他連一文錢都要經過你手,要是露出一絲端倪,這些年來,二娘這樣精明能幹的人,怎麼會被蒙在鼓裏,別聽那些有的沒的,免得傳出去,說世盈恨嫁,對她名聲也不好聽。」孫世寧已經想要儘量客氣說話,但是今天有股火氣往上頂,居然沒有守住嘴。
「你,你,果然不是貼心貼肉的,居然這樣編派世盈,她的名聲要是真的壞了,還不就是讓你給連累的,這些日子,你倒是算算,你有多少天都夜不歸宿,活該被睡大了肚子也沒人來認領,你要是還顧念着給你爹的牌位別抹黑,不如早點搬出去住,我也眼不見為淨!」
說完,氣得七竅生煙,一甩袖子就走了。
「冬青,拿了棉衣給我,屋子裏好似有點冷。」孫世寧是真正心冷,父親在世時,她與薛氏關係還不過是點頭之禮,沒想到,父親一走,薛氏這樣千方百計要掃她出門。
她不喜歡待在孫家,卻為了撐着這一口氣,絕對不會走。
一抬起頭,門縫裏有雙亮晶晶的眼睛,她招了招手道:「世盈,進來。」
世盈低垂着頭,有些心虛:「大姐怎麼知道是我?」
「我與二娘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母親特意托人去問,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小道消息,就說是你與沈大人有婚約的,我本來也不信,不過想一想在裘府那晚,沈大人怕是早就知道假山中,與小婁幽會的人便是我,他護着不說,是給大姐面子?」
孫世寧搖了搖頭道:「不是給誰面子,要是當日是你們行兇,誰的面子都不管用。」
「那麼,我至少應該到大理寺去一次,當面謝謝沈大人,維護了我的名聲。」世盈嘴角一抹笑,「大姐,你覺得這樣可好?」
「要是你連帶着小婁的份一起去謝,怕是要送份大禮才夠數。」世盈的那點心思,她還能看不出來,小婁不見了蹤跡,心思又開始活泛起來,沈念一真是塊香餑餑,她還是乘早撇清干係,否則那些爭風吃醋的都能用口水淹死她。
一聽到提起小婁,世盈頓時泄了氣,沈大人既然都已經知道始末,她熱面孔貼上去也是白費力氣:「大姐說的是,沈大人定然公務繁忙,我就不會多事打擾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直接被掐在嗓子眼裏,對面的孫世寧不知為何忽然急紅了雙眼,撲上來,雙手就死命往她脖子上招呼。
「大姐,大姐」世盈拼命想要拉扯開,力氣上卻無力與之相抗衡,旁邊的冬青一看狀況不對,也來幫忙,兩個人都抵不住孫世寧的手勁,眼見着世盈已經雙眼翻白,出的氣多,吸的氣少了。
「姑娘,姑娘快放手。」冬青生怕真的出人命,又不敢用重物將她砸暈,生怕會真的傷到她。
世盈連聲音都發不出,嗓子裏吐出泡泡一般的嘶嘶聲,還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孫世寧的指節都因為用力過猛,盡數發白,她自己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雙眼發直,瞳仁中暗藏血色。
幸而是關鍵時候,孫世寧整個人往後重重栽去,手指在半空中僵硬地還保持着微微彎曲的狀態。
世盈嚇得委實不輕,冬青一看她脖子紅腫,指痕根根清晰而分明,低聲道:「二姑娘千萬別聲張,我去打水來敷敷會好些。」
她還算配合,一個勁地點頭,見冬青要走,趕緊拉住她的衣角,嗓子艱難發出聲響,表示不敢一個人待在屋中,冬青只得牽着她道外屋去,用井水替她敷着傷處,心裏不放心,轉回裏屋。
孫世寧還靜靜地躺着一動不動,手指鬆軟,分置在身體兩側,額頭上是豆大的汗珠,神情焦躁不安,似乎在做噩夢般。
她才想要走過去細看,世盈又出聲喚人,她里外忙不過來,安撫了兩下,去尋琥珀來幫手。
琥珀睡得迷糊,揉着眼,見着世盈脖子上的慘狀,不敢置信:「這個是大姑娘掐的?」
冬青點點頭。
「女人家哪裏有這麼大的手勁,又不是天大的仇恨,大姑娘平日裏好脾氣好臉面的,對二姑娘哪裏能下這樣的黑手。」
「大姑娘從侯府回來,一個勁說不對勁,說身上不對勁。」冬青急得不行,「二姑娘傷成這樣,要是二夫人瞧見,又是一場大鬧,大姑娘卻暈厥在這裏,這可如何是好?」
「看大姑娘的樣子,也確實不太尋常,你們都別急,我去問問柳先生,或許他有辦法。」
冬青又給世盈換水,世盈被凍得直抖,她拿了床被子出來,卻聽得孫世寧從床上坐起來的聲音,後背上一層冷汗,緩緩地轉過頭去。
「冬青,我就說我不對勁,怎麼同世盈說着說着話,就又睡過去了。」孫世寧還沒有來得及發現異常,「我讓你拿的棉衣呢,你拿了被子做什麼?」
「姑娘?」冬青的嗓子微微發抖,「你說你要棉衣?」
「幹嘛嚇成這樣,我就是有些怕冷,自己拿也成,又不會打你罵你。」孫世寧笑吟吟地下了床榻,從衣櫃中取出棉衣,披在身上,「你舉着被子要做什麼?」
「二姑娘在外面等着。」
「世盈還在呢,裏屋暖和,她去外屋喝風呢?」孫世寧走到門前,才喚了一聲世盈。
世盈猛地抬起頭來,像是見鬼了,直想往後退,不小心又打翻了盆中的井水,澆了半身都濕透,嘴巴里還是不能發出清晰的聲音,嚇得只會流眼淚。
「你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在屋裏頭說話,你跑出來,還弄得這樣。」孫世寧沒事人一樣,讓冬青去拿自己的換洗衣服,給世盈換上,又說要倒點熱茶暖暖,千萬別受了寒。
正說着話,琥珀進來,一眼瞧見孫世寧,也是倒退了一步。
「你們一個兩個的,今天是怎麼了,琥珀不是說讓你別起來,驅驅寒氣的,才睡了多久就起來做事了?」孫世寧再瞧見門外站着個人影,定睛看,不是柳先生又是誰,她疑惑的目光在屋中兜轉一圈。
最終落在世盈的脖子處,輕輕走過去,伸出手去,世盈又想要躲,死命地搖頭,她收回了手:「你怕成這樣,難道脖子上的傷是我掐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孫世寧還是含着笑,像是開了個玩笑,沒料得卻見世盈用力點頭,抬起雙手想要推開她,她再去看冬青和琥珀,也都點着頭,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你們的意思是說,我差些把世盈掐死,自己卻不知道?」
她連退了三步,與諸人保持了安全的距離,才飛快地垂下頭,看自己的雙手,十指纖纖,沒有任何的異常,乾笑道:「我就是真的想要掐她,也用不出這麼大的力氣,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大姑娘,有些藥物卻能將平日裏不能激發出的力氣一股腦兒都用盡了,大姑娘可曾覺得全身酸軟,睡意睏乏?」站在門邊的柳鹿林沉聲問道。
這是姑娘的閨房,他一聽琥珀的轉達就知道不對勁,但是不好越禮而入,只得站在門邊開口發問。
「是,我一直想要睡覺,侯府席間,回來的馬車上,已經睡過,回來又睡,方才居然又」孫世寧忽然想起什麼,「冬青,在馬車上,我可曾對你下過狠手,你別瞞着我,一定要照實了說!」
「沒,姑娘在車上就是倦乏,很安靜,沒有方才的樣子。」冬青反而替她開解,「姑娘可能是做了噩夢,受了驚,休息好了就沒事了。」
「大姑娘的意思是,在侯府整夜未歸,是在那裏安睡了?」柳鹿林又問了一句,「當時,冬青可曾在場,陪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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