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呢?」沈念一再問道。
「交給春娘了,她也沒打開,只說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大人的大恩大德,回頭等都安定了,要在家中,給大人立個長生牌位。」魯么嗓門很大,「我說我們大人不信這些,不必費事了。」
「你數日奔波來去,也算向我復命,稍後就
先回去休息。」沈念一算是將此春娘一案了結,等安穩後,再去華府一次,就算是徹底結束,只不知華封外宅底下的秘密,幾時才能了斷。
「大人也忒小瞧我了,以往在軍中還不是幾天幾夜不合眼如同家常便飯,這會兒享了段日子的清福,就連這點事情都做不來,叫苦連天了不成!」魯么不以為然,他趕車的技術一點不比霍永陽的差,儘管在天都城內的大街小巷穿梭,也如同是走在寬敞的大路上,毫無阻隔。
孫世寧倒是有些欣賞這個說話大嗓門的漢子,軍中磨練出來的個性,有一句是一句,沒有半分扭捏,同這樣的人打交道,不用費太多腦子,況且沈念一能夠委以重任,就是相信此人的能力。
才到了正安堂,就聽到一陣嚎啕大哭,孫世寧前腳跨進去,後腳已經聽出是小葉的聲音,他邊哭邊喊道:「我不走,我不要走,我死都不會走的!」
再走過去些,就見到小葉扒着門,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那樣子又狼狽又難看,見到孫世寧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一頭扎過來,差點將人整個撞飛出去,還好沈念一將她往自己身後拖了一把,紅桃更是抬手正好按住了小葉的額頭。
小葉想要掙扎,是根本沒有可能,就憑他的小細胳膊小細腿,哪裏是紅桃的對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哭:「孫姑娘,你同凌哥說說,別讓他趕我走,孫姑娘,我求你了,求你了。」
孫世寧最見不得孩子吃苦受累,當日對五兒也不過是萍水相逢,卻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對其好,小葉算是懂事乖巧,而且她很明白是誰讓他哭成這樣,從沈念一身後走出來,她將紅桃的手輕輕挪開,好聲好氣道:「是不是凌哥知道了?」
「是,我和冬青姐姐進去給凌哥送飯,他問我孫姑娘去哪裏了,我一時沒有想好該怎麼回答,結果三言兩語,他就都知道了,然後他說,他再也不相信我了,讓我滾,孫姑娘,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種狠話,你幫我求求情,他最聽你的話,孫姑娘!」小葉死死抓着孫世寧的衣角,慢慢跪下來。
紅桃更是看不過眼,她本來就對凌哥沒什麼好印象,這會兒只差嗤之以鼻了,將臉都扭過去。
孫世寧及時架住了他的手臂,怎麼能夠讓他為了這種事情跪她,摸摸他的頭髮:「別擔心,我會同他說明的,先別哭了,大門外頭都能聽到哭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鄭大夫把病人給看壞了。」
見沈念一的足尖微動,她立時阻止道:「讓我同小葉進去就好,這事情,我試試看。」
沈念一點點頭,替他們推開門,孫世寧握住了小葉的手,拉扯進去,又將房門關上了,紅桃在旁邊摸摸鼻子道:「小媳婦生氣了?」
「約莫是。」
「也好,那小子太討人厭,讓她教訓教訓才好,別一雙眼珠子成天貼着人。」紅桃同沈念一實在熟稔,用肩膀推推他,「你心裏頭還真放心小媳婦。」
「你話越來越多。」沈念一氣定神閒回道,差點沒把紅桃的鼻子都氣歪。
凌哥的耳朵尖,已經聽到孫世寧說話的聲音,又聽到開門關門的動靜,他不得起身,平躺着看不到門邊的情形,卻知道小葉跟着進來,一皺眉道:「你跟進來做什麼,我同你說過,以後都不想看到你。」
小葉趕緊又去拉孫世寧的衣服,孫世寧覺得衣袖都快被這孩子扯下來了:「他做錯什麼,你要同他說這些話?」
「他背叛了我,說了不應該說的話。」
「他是想幫你,幫你有錯嗎?」
「我不需要,不需要別人幫我,我一個人也可以很好。」凌哥嘴巴不饒人道,他居然沒從孫世寧語氣中聽到一點怒氣,她居然沒有生氣,有些讓他失望了,「他就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不是,我不是白眼狼!」小葉忍無可忍的喊道,嗓子都哭啞了。
孫世寧走到床沿邊,同凌哥正面相對,凌哥慢慢挑高一道眉:「你要替他求情,可是,你為什麼不生我的氣?」
「你很想看到我生氣?」
「你沒有欠我的人情,那時候,我佘藥給你,不過是看你可憐,哭哭啼啼吵得我耳朵痛,和他是一樣的,你不覺得他哭得很吵嗎!」
「是誰讓他哭的!」
凌哥嗅到空氣中,一點點的怒意,他更加滿意了,半合了眼,悠悠道:「我一直沒有要留他在身邊,是他自己不肯走。」
「凌哥,我沒有背叛你。」
「你給我閉嘴,出賣別人的都應該得到報應的。」凌哥說到這句帶着惡狠狠的口氣,直逼向小葉。
已經到了這一步,小葉反而沒有那麼害怕,勇敢的挺胸回道:「我將那個告訴孫姑娘是想凌哥以後都不會做噩夢,不會說夢話的時候,滿頭大汗,孫姑娘說過,只要將案子解決好了,你才能重新獲得真正的自由,到那時候,不用你趕,我自己走!」
「空話,你懂什麼?」凌哥沒好氣的冷哼,語氣卻沒方才那麼壞了。
孫世寧走過去些,將桌上一壺沒喝的茶水拿起來,打開壺蓋,往裏頭看一眼,自言自語道:「還有很多茶水。」
小葉不明白她的舉止為何,下一刻,孫世寧已經將一壺冷掉的茶水盡數倒在凌哥的頭上臉上,他是不能翻身動彈的,頓時驚得哇哇叫,冰涼的水流淌得到處都是,沿着臉孔,鑽進脖子,大半個枕頭都濕了。
「你,你這是做什麼,你不是說你不會生氣的嗎?」凌哥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孫世寧,明明唇角含笑,清秀娟麗的臉孔看起來十分溫柔,做出來的事情卻沒有留半分情面。
「我沒有生氣。」孫世寧若無其事的將茶壺放回原處,「小葉,不許給他擦拭,就讓他這樣子,他方才不是說了嗎,不需要旁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一個人連做乞丐,吃垃圾里的東西,幾個月不洗澡,衣衫襤褸都能夠忍受,這些水漬又算的了什麼。」
凌哥被她堵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頭髮都濕了,又冷,更加不舒服,他以前在醫館的時候,雖然是繼子的身份,上到醫館主人,下到那些夥計,對他還算和氣,他也沒有吃過什麼苦,後來成了乞丐,反而有些豁出去的心,可惜,每個人都是思其保暖的,在正安堂過了幾天好日子,他居然連這個都忍不下去。
小葉心軟,兩次要上去幫忙,怯生生道:」孫姑娘,凌哥還有重傷在身,不能等他好了再說嗎?」
「等他好了。」孫世寧擺出凌哥先前擺出的表情,冷笑道,「等他好了,沒準他比兔子躥得還快,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們幾個好,不想牽連我們,既然小葉已經替你開了個頭,你為什麼還是不肯說,肖凌,你其實就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你是怕自己的行蹤敗露,而沈念一又沒有能力挽救你,你就要重新回去做藥人,所以你怕,怕得要死。」
凌哥的牙齒咬得咯吱響,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孫世寧,他就是落下一輩子的殘疾,也要起來,將那個茶壺照着對方的腦袋扔過去,但是這人是孫世寧,而且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顆釘子,直接打進他的心坎裏頭,又疼又冷。
為什麼,她拿捏的那麼准,令得他無力反駁,小葉看不出想不到的,孫世寧的一雙眼宛如明鏡,深深的看進他的內心深處,他以為自己想要報仇的,但是吃了那麼多的苦,在垃圾堆上爬來爬去,只是為了找一口能夠繼續活下去的食物,這樣的磨難將那顆本來想要報仇的心動搖了,特別是被他們救到正安堂以後,他貪戀此處的親情與溫暖,如果再有孫世寧時時在身邊,有說有笑,他不願意再去想從前舊事。
他變得怯懦,他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諸人,明明知道這裏的每一個都是好人,他卻狠下了心,他尋的藉口很好,因為不願意將好人牽扯在足以吞噬人的真相中,他緘默再三。
到後來,連帶着凌哥自己都相信了這個理由,他說得越來越自然,對着沈念一,他這樣說,對着孫世寧,他還是這樣說。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小葉會聽見過他的夢語,小葉從來沒有提及,只是默默的放在心裏,實則小葉都不明白這個細節說出來會造成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
凌哥慌亂了,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趕走小葉,如果能夠趕走孫世寧,甚至將整個正安堂裏頭的人都趕走,那就更好,有一句話沒錯,要不是實在是無法行走,他會獨自離開,尋個再也無人能夠認得出他的地方,將那份想要報仇的心,盡數埋葬。
他錯了,錯得非常非常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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