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離開後,張庚捂着自己的手腕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連滾帶爬的到我身邊,抱着我的大腿喊道:
「大師,謝謝大師!要是沒有你,我就變成哆啦a夢了!後半生連擼啊擼都不行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謝謝大師救了我的後半生幸福」
我腦殼一抽一抽的疼,他說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白洛歆義憤填膺:「趙瑞師父救了你,你怎麼腦子裏都是這些齷齪的事情」
張庚也不哭了也不嚎了,露出一個賤兮兮的表情,說道:「我是說不能打遊戲了,就那個lol、英雄聯盟,你想到哪裏去了?」
白洛歆頓時臉色爆紅,整個人好似煮熟了的蝦子,背過身去,不說話了。
難得見到這小妮子吃癟,我倒是覺得有趣。
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之所以幫張庚,也是想到了小時候的我自己。
那時候,我每日被人孤立、欺凌,若不是有宮一語幫了我一把,我可能早就在那種恐怖的、黑暗的、令人窒息的環境下死了。
說到底,我想幫的不是張庚,而是八年前,孤立無援、陷入深淵的我自己。
我垂下眼帘,緩緩坐在沙發上。
白洛歆看向我時,目光中染上了幾分崇敬。
現在,我們三人身無分文,大眼瞪小眼。
白洛歆小心翼翼的說,她有董忠華的聯繫方式。
我就坡下驢,同意了幫忙去看看。
畢竟,我現在是真的沒錢了。
想到這兒,我就忍不住狠踹了張庚兩腳。
這坑貨玩意兒!
張庚諂媚的笑着,自己抽了自己臉頰好幾下:「大師,腳疼不?下次想打我直接說,不用您動手!」
「」
董忠華在一處會議室接待了我們。
這次見面,董忠華沒有了上次的意氣風發,會議室里全是煙味兒,好像舊社會的大煙館,令人窒息。
白洛歆不停咳嗽。
身材傲人的錐子臉美女秘書打開窗戶,露出柔柔的笑容。
張庚的兩隻眼睛都要粘到人家身上了,嬉皮笑臉的和美女秘書站在一起,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饒是這樣,美女秘書依舊保持着溫柔的微笑,認真的應付張庚,把張庚迷得五迷三道,眼睛都直了。
不愧是老闆的秘書,八面玲瓏,情商很高。
白洛歆盯着美女秘書,也跟着咽唾沫,一雙杏眼烏溜溜的轉,不知想些什麼。
董忠華一見到我來了,先是縮了縮身子,然後迅速隱藏了眼睛裏的害怕,露出一個笑容。
「大師,你可算來了!」
熱情但不諂媚,卻讓人覺得通身舒暢。
不愧是生意人。
我不動聲色的坐在沙發上,慢悠悠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沒問我為什麼突然同意,我也沒提。
董忠華額頭之上的灰煙顏色變深,甚至要轉化為死氣。
他開門見山:「大師,不瞞您說,我也是真沒辦法了。這才過了一天,就又出事了。昨天有個留守在工地里的工人摔下山崖,要不是早上他的室友見他沒回來,組織工人去找他,說不定他就沒命了。」
「哪裏的山崖?」
董忠華狠狠吸了一口煙,胖乎乎的手掌微微顫抖:「怪就怪在這兒!他摔下去的那個山崖離工地足足二十里,周圍還都是盤山公路,天那麼黑,不知道他是怎麼走過去的」
「他人呢?」
「在醫院裏,已經醒了,說什麼都要辭職回家,正鬧着要賠償。」
「帶我去見他。」
「」
我在醫院見到了那個倒霉的工人,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黃毛年輕人。
他的皮膚黑黝黝的,臉頰內凹,好幾處皮膚爆皮皸裂,比張庚還瘦幾分,病號服下面空蕩蕩的,看着就是一副骷髏架子。
他猶如驚弓之鳥,呆愣愣的縮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一點兒輕微的響聲都讓他呼吸急促。
他的頭上縈繞着灰色的霧氣,霉運當頭,卻沒有死氣。
我從懷中取出一張鎮魂符,抖手一送。
鎮魂符在他頭頂燃燒殆盡,祛除了灰色霧氣。
他明顯感覺到頭腦一輕,趕忙下床,向我跪拜起來:「大仙!大仙顯靈了!」
我將他扶了起來:「我不是大仙,舉手之勞罷了。說說你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提到昨晚,他神色驚惶,整個人抖得好像秋天的落葉。
他說自己排行老五,大家都管他叫小五。
自從工地出事,流言就傳得越來越凶。
好多人害怕,辭職跑了。
小五覺得鬼魅邪祟都不可怕,沒錢才可怕呢。
他生長在一個山溝溝里,曾經也是青山綠水的好地方。
村民們靠山吃山,雖然生活拮据,卻也算幸福。
直到周圍蓋起工廠。
這些工廠像一隻只可怕的蝗蟲,每天『呼呼』的向外排放着黑煙,讓青山變得光禿禿,讓田地里的莊稼都枯死了。
父親變得沉默寡言,母親終日以淚洗面。
黑煙籠罩了他整個童年。
他的衣服總是佈滿灰塵,他的鼻孔里乾澀,稍稍咳嗽,就能咳出粉末。
村子裏大部分人都有肺病,塵肺病。
白天還好,到了晚上,一聲聲的咳嗽此起彼伏,好似一場無人欣賞的交響樂。
從那時起,他就想着,只要能離開這裏,只要能掙大錢,就可以將父母接出來,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住在那種環境下。
他十五歲輟了學,來城市裏打工。
城市就好像是一個冰冷的怪獸,吞噬着他的希望和嚮往。
冷言冷語是鞭子,辱罵拳頭是菜刀,鞭子和菜刀齊齊上陣,令他遍體鱗傷。
他沒有學歷,年齡又小,連服務員、理貨員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去工地搬磚。
初來乍到,外鄉人,受過的欺負自然不必多說。
即使他手上遍佈傷口,即使他吃不飽飯,他也要將攢下來的錢,一筆一筆的匯給父母。
他甚至不敢生病。
生病是要花錢的。
而他,沒有錢。
他想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
他窮怕了。
因此,在看到工地里發生的古怪之事時,他選擇閉上眼睛;在聽到風言風語時,他選擇堵上耳朵。
直到,他見證了兩件事,令他打心裏發毛,甚至想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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