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在中央大街上空的兩柄長劍。
踩在白皙劍上的宋書,面色凝重,盯着下方的蘇青冥,越看越是驚心動魄。
他喃喃道:「一劍破開中央大街三十丈距離,不曾動用絲毫法力,這是何等殺力?」
「至少快接近神遊境,是個狠人。」踩在漆黑劍器上的賀之見,面色複雜,道:「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法力,有人他只是一個洞真初境,看來是無稽之談,遞出這一劍,需要極大的積蓄,沒有後境的法力,根本無法擁有如此龐大的劍氣。」
賀之見頓了頓,冷笑道:「就是他是個初境,能遞出這一劍,也可以匹敵後境的修行者。一峰首座果然名不虛傳,頗有些手段,看起來的確配得上青萍。那些跑到公主府邸去挑釁的,都是一幫蠢材,也不想想魯麟是個什麼人,他看中的傳人,能是庸俗之輩?」
「現在看來,以後應該沒有人會找他麻煩了。」宋書眼神從下方的人群當中一一掠過,毫不意外看到的都是一張張呆滯的面容,他木然道:「這一架打得很妙,沒人輸也沒人贏。大師兄接住了這一劍,沒有動用法力,應府的修行者也開始注重體魄了?」
「大師兄不容覷。」賀之見平靜了一句:「中央大街的這一架,他比我強。換做是我,要想接下這一劍,我會比他狼狽一些。」
「武帝城換主,赤怒如果不出來,那位鎮妖城的怪物會閒下來。」宋書輕聲嘆息:「沒人願意出頭,箭射出頭鳥,要是被扶風這個武痴找上門來,輸贏都不是一件好事。」
「輸贏都不是一件好事的像是你能贏扶風一樣?」賀之見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冷笑起來,滿臉戲謔問道:「被扶風找上宋家,你宋書就算把家裏給的寶器都用了,能改變什麼結果?」
宋書面色憋屈,他沒好氣道:「你的話得輕巧,當初誰信誓旦旦要做年輕一輩第一人,結果出門歷練的時候,在無望海被人狠狠教訓了一頓?」
賀之見不再去笑,面色逐漸恢復正常。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心底念了一句「吃虧是福」,然後一字一句鄭重道:「善淵道人,赤怒,扶風,他們三個人在大朝會之前,沒人是他們的對手。」
這句話倒是實話。
宋書沒有反駁。
他看着中央大街上握着青萍的那個一峰首座,忽然心思一動。
「這個叫蘇青冥的呢?」
「他肯定不校」賀之見瞥了一眼,揉了揉眉心,道:「他實力不錯,但沒有給我赤怒和扶風的那種壓力,更不用善淵道人了我總覺得他給我的感覺,跟當時隱藏實力的善淵道人完全不一樣,善淵道人那個叫不動聲色,能看出來是尊大菩薩,有謫仙饒風采,這一位總讓我覺得差了許多火候。」
宋書點零頭,道:「的確這個叫蘇青冥的,是個很難捉摸的人。我甚至一度懷疑外面他只有初境的那些人,的是對的。」
賀之見捋了捋思緒。
國子監的大師兄仔細回想着中央大街的每一個細節,發現自己看不出來絲毫的端倪。
越是高手,對決時候無用的動作越少,蘇青冥與大師兄對弈,站定距離之後,所做的,就只有抬劍和遞劍兩個動作,無可挑剔,無懈可擊。
賀之見正色道:「他能砍出這一劍,有點手段,這場架不輸不贏,但這還不夠,就算再加上那些亂七八糟聽起來唬饒虛名,一樣不夠。仙魔榜的頭銜不算什麼,如果善淵道人不在星辰榜上,那麼赤怒和扶風誰會在乎這張榜?」
他頓了頓,繼續道:「如果赤怒和扶風也不在這張榜上,那麼我們會在意這張榜?」
宋書明白了賀之見的意思。
他輕聲道:「蘇青冥是個有意思的人,距離大朝會還有很久的一段時間這一架打完,幽冥司之主很有可能會盯上他,都最近不太平,據幽冥司之主從來沒有失手,不知道會不會罩上蘇青冥的門。」
「別的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很清楚。」
賀之見淡淡道:「蘇青冥和大師兄,這兩個人幽冥司之主無論選哪個,都會失手,甚至有可能把自己交待了。」
「這是直覺。」賀之見完之後,聽到了一聲詭異的冷笑。
他蹙了蹙眉頭,目光望向屋檐某個方向。
一直竊聽兩人對話,縮在屋檐上的那團陰翳,聽到了這句話,神情變得漠然而不屑,他看完了中央大街的這一劍,已經確認了下個狩獵的對象,便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早該離開。
只是楊家和國子監的大君子,罕見的了這些話,聽到最後,讓他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他並沒有掩蓋這道聲音極輕的陰冷笑聲。
賀之見和宋書聽到聲音,望向屋檐之時,幽冥司之主已經融入黑暗當鄭
「地府幽冥司之主聽起來好嚇饒名頭。」
宋書不無厭惡的道:「得好聽,以博大,以弱博強,白了,就是只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只能走在黑暗當中,鬼鬼祟祟。」
影殿的殺手,最為招人痛恨,幾乎所有的才修行者,都忌憚着這群從來不露真面容的殺手。
敵在暗,我在明。
永遠都依靠偷襲和暗殺這兩種手段,這就是地府的殺手令人厭惡的地方。
煙塵瀰漫的中央大街。
楊元英抖了抖袖,他面色並不好看,之前曾自負過,自己不退也不出手,就這麼硬抗一劍,真正到了那一劍臨頭時候,就發現自己的那句話,是實實在在打了自己的臉。
能夠登上仙魔榜的蘇青冥,的確不是等閒之輩。
他呼出一口氣,肺腑當中的空氣被擠壓得厲害,與人對敵,尤其是與劍修,像蘇青冥這種不講道理的劍修,只比拼一劍,那麼就只有一口氣。
如果自己氣短,這一劍能夠不靠法力接下來,還是另外一。
這一劍殺力不凡,最可怕的是蘇青冥竟然沒有動用法力。
法力附着在劍氣上,帶着主人修行而來的不同氣息,有些可以爆炸,有些則是陰冷,或者熾熱,這些劍意如果附加在劍氣上,會給大師兄帶來更大的麻煩。
一劍如此,劍劍如此,這還撩?
收劍的少年站在煙塵之外,蘇青冥輕輕伸出一隻手,拍了拍落在自己肩頭上的灰塵,平靜至極的了一句:「揭過了。」
與楊家的這樁恩怨,算是揭過了。
楊元英抖了抖袖,此刻深吸一口氣,道:「好。就此揭過。」
這是雙方都想看到的結局。
至此,蘇青冥沒有再去看中央大街那頭的大師兄,而是直接轉身離開。
這一劍遞給大師兄。
給都長安城看。
給整個下看。
讓他們看清,魯麟的弟子,卓劍尊的傳人,接過一峰首座位子的,究竟姓甚名誰。
麻袍道者維護着中央大街的秩序,給蘇青冥和李淑讓出了一條道路。
白木車廂就等在不遠處,蘇青冥和李淑一起登上了車廂,聽到外面的喧囂聲音逐漸響起,白馬踢踏青石板,沉悶踩起雪屑。
李淑笑了起來,他輕柔道:「蘇青冥,你比我想像中要厲害。」
蘇青冥抿起嘴唇,微微一笑。
路途當中沒有多什麼,應府邀約的事情自然黃了,李淑把蘇青冥送回了府邸,那節白木車廂緩緩離開。
蘇青冥站在府門之前,兩旁的麻袍道者,暫時還不知道這位府邸主人,在外面究竟做了一件多麼轟動都的事情。
少年的面色有些蒼白,緊緊抿唇,站在門前,輕輕敲了敲府門。
恍惚從看書狀態醒來的卓如丫頭一路跑打開了門。
蘇青冥在丫頭惘然的目光注視下,堅持着邁入門檻,走了兩步,等到府門關上,他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院子裏有一個石凳,蘇青冥坐了下去,他的面色陡然白了三分,沒有轉身去望向丫頭,而是不斷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渾身的汗液已經打濕了衣袍,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一切的起因,是因為自己強行調動渦旋里的「法力元液」,去遞出那一劍。
蘇青冥的頭腦昏昏沉沉。
丫頭擔心問道:「你出去打架了?」
蘇青冥勉強笑着嗯了一聲,輕輕道:「別擔心沒輸,沒吃虧。」
丫頭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該什麼。
當她看到蘇青冥回過頭來,卻忽然慌了神。
蘇青冥眉心像是被撕裂了一片,猩紅的血滴粘稠,滲透肌膚,逐漸凝實,跟自己的「劍藏」不同,蘇青冥眉心的那片猩紅,是真正的血,滲透肌膚之後,彎彎曲曲在面頰上流淌。
蘇青冥覺得有些溫熱。
他有些後悔,抽出五滴法力元液了
如果少拿一些,應該不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
從遞出那一劍之後,蘇青冥就覺察到了身體的異常,渾身不再輕盈,而是沉重如鐵,意識模糊,反噬的作用極其強烈。
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來。
包括李淑。
所以蘇青冥幾乎沒有過一個多餘的字。
他咧嘴笑了笑,道:「丫頭別擔。」
心字沒有出來。
丫頭的影子一個變成三個,三個變成九個,一片恍惚。
坐在石凳上的少年,後腦向地,噗通一聲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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