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劍宗試劍還是在西來峰下的劍林舉行,只是因為有境界要求,所以參加的弟子要少很多。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今天的雲霧特別重,雲劍峰的長老試了幾次都沒能清除乾淨。
青稍有些不耐煩,說道這有什麼關係,連聲催促遲宴。
今日天劍峰據說有好事,他急着回去喝酒。
胡上扶看了眼雲霧,覺得今日似乎會發生什麼事情,微微皺眉,舉手示意劍爭開始。
飛劍破開雲霧,帶出無數道好看的線條,石柱上被切出無數裂痕,石屑簌簌落下。
參加試劍的都是七峰弟子。
劍爭依然激烈而且精彩,但談不上什麼兇險,尤其是與當年蘇青冥參加的那次試劍大會相比,更顯平和。
一道藍色如海的劍光斂於霧裏。
霧氣漸分,沈沉行與胡云南走了出來,對視一笑。
沈沉雲是掌門真人第三徒,也是衍法殿首席,境界實力極強,理所當然地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然後,所有的視線都望向了崖間最後方。
那裏是天劍峰的位置。
陸淺馭劍而至。
濃霧籠罩石林,隔絕視線。
陸淺與沈沉雲站在相距十餘里的兩根石柱上。
這已經是洞真初境的極限。
沒有人會覺得陸淺是以大欺小,不管是年齡還是修行的時間,她都不如沈沉雲。
只不過當年她再續天劍峰傳承,成為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才成為了師長。
但沈沉雲不敢輕視這位小師姑,更不想輸。
今次世間所有天才都會去參加道德仙宗的問道大會。仙籙可以增加壽元自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在於,得到仙籙便能接觸到仙人留下的氣息,能感悟到更高的至理,對修行來說意義極為重大。
濃霧隔絕視線,只能用劍識確定對方的位置,在很多人看來,這對沈沉雲有利。
陸淺的天賦再如何強,修行的時間畢竟不如沈沉雲,劍識能夠覆蓋的範圍必然有限。
山風吹拂着霧氣,她閉着眼睛,頭髮更加凌亂。
忽然,她睜開眼睛,望向霧深某處。
一道紅色劍光忽然出現,把濃霧照成朝霞。
落霞劍破空而去。
「噫?」
青稍忽然抬頭望向霧裏。
對她來說,一場洞真境的戰鬥不值得關注,但陸淺出劍的時候,她發現了些問題。
落霞劍的顏色有些不對。
霧破。
落霞劍靜靜停在沈沉雲的眼前。
沈沉雲的眼神很複雜。
他還沒有找到陸淺的位置,她的劍便到了。
落霞劍能停在他的眼前,便意味着可以做更多的事。
收比放更難。
沈沉雲有些不明白,她是如何能夠穿越層層濃霧,確定自己的方位。
如果是別的宗派,比如道德仙宗或是大澤的高手,這時候或者可以用法寶護體,擋住飛劍再爭取轉機。
劍宗不管這些,講究的就是有去無回。
這場劍爭自然是陸淺贏了。
四周安靜了很長時間,然後驚呼聲響起。
沈沉雲師兄居然輸了。
這真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關鍵在於,做到這件事情的陸淺還很年輕,修行的時間不長。
最令人感慨的是,想到贏了沈沉雲的人是陸淺,人們又生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在劍宗,陸淺這個名字就意味着天才。
最年輕的峰主,最年輕的洞真境無數難以想像的修行紀錄,都是由她創造。
景陽師叔祖之後,再也找不到能與她相提並論的人物。
蘇青冥從雪原歸來時,聲望更盛,但隨着他境界停滯,消失數年,那種情形早已消失。
看着從霧裏走出來的陸淺,不知道多少人在敬畏讚嘆,這才是劍宗宗的真正天才。
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甘想起了在身後峰頂閉關的那名天才弟子。
只有他能夠壓過陸淺一線。
這是很多人的看法。
雲霧驟散,陽光灑落,照亮天光峰。
峰頂忽然出現了一道彩虹。
彩虹下有一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
青稍微微挑眉,覺得今天有意思了。
沈朝海微微皺眉,發現今天果然要出事。
胡云劍、魯山等七峰長老霍然起身,神情有些激動。
消息比雲霧散開的更快。
劍宗眾人震驚無語,向峰頂望去。
胡云劍看着峰頂感慨說道:「當年進去的時候就是這樣,竟是沒有任何變化,道心之堅,果然舉世無雙。」
峰頂的那個人是卓如歲。
他是劍宗掌門真人的弟子、號稱百年來天賦最高。
從蘇青冥進入天劍峰,再拜掌門真人為師,然後他便開始閉關。
這一閉便是二十餘載。
今日他終於出關。
東海畔有片青翠山谷,谷里有個深不見底的地洞,洞裏霧氣瀰漫,陰風陣陣,正是與鳴泉秘境齊名的通天井。
為了防止暗樓強者甚至是大軍從通天井裏爬出來為禍人間,這裏四周佈置着極為強大的禁制。
當年東海神尼甚至就把掩月宗就建在了不遠的地方。
所以這裏雖然風景極佳,卻從來不是景點。
蘇青冥站在崖邊,背着雙手看着裏面,就像是一名遊客。
陰風捲動霧氣,在通天井裏形成無數道湍流與漩渦,比高空裏的罡風更可怕。
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片黑暗,無法看清下方究竟有什麼。
蘇青冥記得自己沒有去過魔域。
現在算是去過了。
果然如書里所說,通天井裏一共有十三層。
他忽然感覺到了些什麼,回首望向遠方。
青山就在那個方向。
他靜靜看着那邊,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麼。
通天井裏溢出一道陰風。
他伸出右手,仿佛有粒無形的事物落在掌心。
他用神識感知片刻,眼裏生出些感慨的情緒。
與魔君設想的不同,魔域知道他逝去的消息後,沒有立刻迎立新君,而是陷入了混亂之中。
魔師又要鎮壓叛軍,還要與別的勢力談判,已然焦頭爛額。
不過也許這一切都在魔君的計劃之中,長時間的穩定往往會建立在一次真正的大混亂基礎上。
當魔域的混亂結束,迎來新的君王,他會找時間親自下去一趟,把魔君之璽送回去。
如果換作是師兄,肯定會親自選定新的魔君,但他不會這樣做。
這是暗樓的事情,應該由暗樓自己決定。
蘇青冥轉身離開。
通天井四周都是禁制,崖上貼着符紙,還有果成寺高僧留下的經文。
那道陰風與他的停留,自然驚動了某些人。
沒過多長時間,數名容顏清秀美麗的少女飛到崖畔,面帶警惕望向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請庵里師長傳訊諸派,只怕是有極厲害的暗樓妖人從通天井裏潛上來了。」
為首的那位少女擔憂說道:「說不得是對道門的長生仙籙有想法,只希望不要出大事。」
她們並不知道,自己擔心的那個人這時候已經到了掩月宗里。
掩月宗在青谷那面,就如果成寺分成前寺後院一般,也分作內外兩院,外院負責俗世事務,內院才是真正所在。
蘇青冥落在庵里深處,沒有驚動任何人,因為這裏已經有一頂青簾小轎在等着他。
青簾小轎里是掩月宗的太上長老。
他知道對方的意思,但沒有停下與對方交談,只是點了點頭。
除了庵主與這位太上長老,沒有人知道他來了掩月宗。
三年前西洲之亂的過程早已傳開。
所有人都以為楊柳死了。
如果讓人知道楊柳被他回到掩月宗,便一定能聯想到,在西海裏帶着她離開的那位劍長老便是他。
這件事情本身無所謂,劍宗難道還會怕西洲劍派質詢?
關鍵在於,當時為了避開劍聖的那一劍,蘇青冥用的是歸墟劍。
那些畫面與細節,會讓有心人想起朝歌里那個從鎮魔獄逃到天空、就連玄龜都沒追上的身影。
道門早已認定那道身影與玄龜之死有關,如果知道是他,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至少他想拿走那道仙籙會成為不可能的事。
這次他去道門參加問道大會,最後還是可能暴露,不過那時候他應該已經把仙籙拿到了手裏,那便無所謂了。
禪室的牆上開了一道很大的圓窗,下沿已經到了地面,明顯是新鑿的。
圓窗外有片湖水,湖畔密密生着很多名貴花樹。
現在已是深秋,這裏依然四季如春,花樹盛開。
湖是新挖的,那些樹也是新移過來的。
窗外的樹太密,呈現出來的畫面,自然不如三千庵堂那邊清美。
如果說這也是一張團扇,畫師的水準明顯要拙劣很多。
蘇青冥看了一眼,心想這種事情還真不適合你。
當然他不會把這些想法說出來,推着輪椅出了禪室,來到湖畔。
來到湖畔,能看到的花樹便不再那般密,清曠了些。
楊柳滿意的嗯了一聲,說道:「明天我就讓人砍了這些樹。」
蘇青冥心想如果把樹全部砍光,一片禿湖也無甚看頭。
忽有風起,海棠樹上落下花雨,灑在二人的身上。
在世間三年,他與楊柳沒有遇着什麼事情。
遇着事情,往往不是事情在那裏等你,而是你自己去找事。
楊柳曾經熱血,現在依然熱血,但無數年時間過去,那些行俠仗義的事情早已做膩,不再像當年那樣四處找事。
陸淺當年是還有新鮮感,落霞劍才會染那麼多血。
不管是哪種蘇青冥都無所謂,只是安靜陪着。
想着陸淺,先前那種微妙的感覺再次出現,蘇青冥微微挑眉。
新湖裏沒有太多水草,魚兒遊動的有氣無力。
楊柳看着湖面,問道:「有事?」
蘇青冥說道:「我要走了。」
楊柳想了想,說道:「保重。」
蘇青冥可以直接從通天井離開,專程回掩月宗,便是要與她告別。
以楊柳的性情,應該說不送,之所以說保重,是因為知道他還會再回來。
帶着長生仙籙。
蘇青冥把她推回禪室,然後離開。
楊柳坐在輪椅上,看着窗外,沒有回頭。
窗外的花樹真的太密。
她挑了挑眉,有些不喜,讓人來砍掉。
花樹都砍掉了,然後被運走。
眼前一片開闊。
楊柳看着天上的雲,沉默不語。
白雲從湖裏出來,在青翠山谷里留下一道影子。
蘇青冥走出庵外,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天,看了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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