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仙谷一片安靜。
人們看着蘇青冥與那頂青簾小轎,臉上滿是震驚不解的神情,覺得此事好生荒唐。
沈洛末微怒問出在場所有人想問的話:「你在胡鬧什麼?劍宗弟子怎麼能代表別派出戰?」
「不能代表劍宗,我只能用別的方法。」
蘇青冥的語氣很平靜,只是敘述,沒有別的情緒。
但他的意思很清楚,問道大會他一定要參加。
沈洛末大怒,喝道:「難道你要離開劍宗,去掩月宗當男弟子!」
所有人都看着蘇青冥,等着他的回答。
對修道者來說,宗派歸屬乃是最重要的事情,蘇青冥的做法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是,掩月宗居然答應了。
「問道大會規則沒有禁止,我便可以代表任何宗派出戰,不用離開劍宗。」
蘇青冥的神情依然平靜,理所當然至極,仿佛自己說的事情與荒唐一詞沒有任何關係。
幾位流波山的女弟子睜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說道:「沒想到蘇青冥公子居然是居然是」
「他就是這樣一個厚顏無恥之人。」
茉莉氣鼓鼓說道:「答應我的事情一直沒做,這都已經多少年了!」
沈洛末才是最生氣最失望的那個人,因為她想的更多。
蘇青冥居然要代表別派出戰,掩月宗還接受了要知道蘇青冥是景陽的弟子,難道這是連三月的意思?
她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衣袖微動,便準備把蘇青冥抽昏,直接帶走。
黎陽看了眼四周,發現很多與劍宗不睦的宗派人士臉上都帶着看熱鬧的神情,無回谷的洛天行更是似笑非笑,臉色微沉說道:「此事稍後再議。」
說完這句話,他便向着峰里隱着的山居走去。
在他想來,劍宗弟子自然會隨着自己離開,只有蘇青冥一人會被留在原地。
沒想到,雷山、張百忍等七峰弟子,都是向着蘇青冥走了過去,執禮甚恭,向小師叔請安,這才離開。
注意到這點,黎陽的眼神更冷。
沈雲海自然沒走,站在蘇青冥身後。
掩月宗眾人也離開了。
那位原本要參加問道大會的小姑娘,瞪了蘇青冥一眼,心想回去後一定要請太師叔收回成命。
蘇青冥帶着沈雲海向山上走去,遠遠跟着劍宗眾人。
就算他要代表掩月宗出戰,但還是要住在劍宗宗的地方,他又不準備真的叛出師門。
一位姑娘走了出來,臉上帶着幾粒可愛的小雀斑,對着蘇青冥款款拜倒。
鏡宗雀娘,連續三年梅會棋戰第一。
她認為蘇青冥是自己在棋道上的先生,今日相見,自然要前來行禮。
蘇青冥微微點頭,從她身邊走過。
接着又有幾名大澤與流波山弟子出來行禮,都是當年被在他救出北境的。
盧玄、鍾閔鼎、殷清陌,這三名曾經與他一道參加道戰的小組成員,今天也都來了,紛紛上前行禮。
茉莉像只小鳥般追了上來,帶着幾分佩服與嘲諷說道:「你可以啊,居然和掩月宗都混這麼熟了。」
蘇青冥說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茉莉心想你答應我的事呢?忽看着遠方一道白影閃過,笑着說道:「你家那位來了,我再找時間尋你說事。」
蘇青冥明白了,她要辦的事情看來比較麻煩,不便在這種場合下細說。
沈雲海忽然說道:「師叔,我在前面等你。」
蘇青冥看着前方青松下那個女子依然柔弱的身影,嗯了一聲。
暮光從青松傘蓋間漏下,變成無數絲縷,落在二人的身上。
白衣飄飄。
白裙飄飄。
真是一對璧人。
看到這幕畫面,迎仙谷里的修行者們心裏生出這樣的感慨。
那幾名參加過那年雪原道戰的修行者,更是想起了當年的畫面。
修行者漸漸散去,把崖畔的青松與安靜留給二人。
這裏是雲夢山,沒人想讓李淑仙子不喜。
「楊前輩還好嗎?」
李淑看着他好奇問道。
如果楊柳真是師兄猜測的那位前輩,為何會在西洲敗給劍聖,還會被蘇青冥所救?
不等蘇青冥開口,她繼續說道:「這三年你一直與她在一起?你是不是成了她的弟子,掩月宗才會同意你代表出戰?」
她有很多問題,在說的過程里卻自己得出了解釋。
這種推論很有道理,而且最符合她的意願。
蘇青冥沒有想到她居然猜到西海那人是自己,有些意外,說道:「她還不錯。」
李淑看着他背着的鐵劍,有些吃驚道:「在長安城的時候便感覺你的境界已經突破,我還以為暗樓看錯了。」
蘇青冥說道:「想着有人會來找麻煩,隱藏了一些實力。」
他的語氣很淡然,李淑聽着卻覺得很甜,因為這代表着信任。
而且要換成以前,他必然懶得解釋,她覺着他對自己的態度真的改變了很多。
「那你真要代表掩月宗出戰嗎?」
李淑擔心說道:「劍宗的師長只怕不會同意,會很生氣的。」
蘇青冥說道:「我在劍宗沒有師長。」
李淑這才想起來他是卓劍尊的再傳弟子,現在劍宗里確實沒有人是他的師長,忽又想到一件事情,有些後怕,輕拍胸口說道:「幸虧我們不是同門,不然我豈不是要喊你師叔?」
蘇青冥心想那應該是師叔祖。
李淑認真說道:「這次問道大會具體情形我也不知,只知道可能與雲夢幻境有關,我打聽清楚了再來告訴你。」
蘇青冥說道:「好的。」
無回谷為劍宗安排的居所在迎仙谷最深處,是散落在崖前的十餘幢木屋。
那些木屋都是由珍貴的硬木製成,叫做蛻皮之屋。
之所以會有如此嚇人的名字,是因為那些硬木表面被人工用小刀細細削出無數道刻痕,形成極美麗而詭異的密紋,看着就像是蛟蛇褪下的皮,手感非常舒服,坐臥亦是如此。
沈雲海帶着蘇青冥走進一幢木屋。
木屋背後的欄外便是絕壁,下方雲霧繚繞,頗有仙意。
蘇青冥看了他一眼。
沈雲海喚出飛劍,在四周的空氣里無聲而落,無數道劍光如絲般織成密網,然後漸漸消失。
這是承天劍法里的一式,可以像某些陣法隔絕神識窺探。
蘇青冥對他的境界提升比較滿意,指點了兩句。
「承天劍法是對陣法的模擬與再造,但終究是劍法,你不要用的太拘謹,失了靈氣。」
沈雲海認真聽着,說道:「青稍師妹對承天劍法的掌握在我之上,而且那天她還用了至少四座峰的真劍。」
蘇青冥說道:「那又如何?難道她就能贏了茉莉這個丫頭?」
沈雲海很是苦惱,心想當時無數雙眼睛看着師叔確實輸了,您這個問題叫我怎麼回答?
他認真說道:「青稍師妹真的很強。」
蘇青冥解下鐵劍遞給他,坐到欄前的地板上,看着崖外的雲霧說道:「再強也強不過你陸師叔。」
沈雲海捧着鐵劍,心想這對話還怎麼繼續?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說道:「我想起來,那天試劍之前,師叔曾經對青師妹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當時青師妹因為王小明的事情有些挫敗,王小明就是元魔弟子,您當年」
「不重要的事情不要提。」
沈雲海心想那是師叔您當年決意要去殺的人,捲簾人花了幾年時間才查出來,怎麼就不重要了。
「師叔當時對師弟說的是邪道威能大多假於外物,如果她現在不壓制落霞劍,能戰破海」
沈雲海越想越覺得不解,說道:「青稍再強也到不了神遊境,如果真是如此,師叔為何會輸?」
蘇青冥沉默了會兒,忽然說道:「真是個小笨蛋,都不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麼。」
沈雲海這才明白為何師叔會認為王小明的事情都不重要。
師叔難得真情流露,居然被自己聽了去
他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幸虧這個時候屋前傳來么松杉的請安聲。
蛻皮之屋的前廳里已經滿是人。
黎陽坐在最上方,沈洛末坐在左側,玄明峰長老胡云光與一位流光峰長老坐在對面。
其餘弟子自然站着,沈沉非在人群里很不起眼。
這是劍宗議事的節奏。
蘇青冥走進來,看着屋裏的情形,站在原地,沒有行禮的意思。
屋裏的氣氛有些緊張。
沈雲海看了看四周,搬了個椅子過來,放在沈洛末的下手,退回人群里。
蘇青冥對沈雲海的表現本來很滿意,但看着他把椅子放得離沈洛末那般近,又有些不滿意。
要說麻煩,連三月自然居首。
第二便要算沈洛末。
不然當年他怎麼會動不動就在洞府里閉關?要知道在崖邊修行空氣更好。
那時候,少女每夜都在清容峰頂發酒瘋,向着對面高唱南蠻情歌。
清幽峰對面就是天劍峰。
很吵。
蘇青冥想着這些事情,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屋子裏的緊張氣氛頓時消解,只是有些尷尬。
沈雲海搬椅子過來,便是要提醒所有人,他的師叔與這四位長老乃是同輩。
商議事務可以,但不要擺出問審的作派。
沈洛末性子急,問道:「你與掩月宗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青冥說道:「無事。」
沈洛末翻了個白眼,說道:「那為何她們會同意你如此荒唐的行事?」
蘇青冥想了想,說道:「卓劍尊與掩月宗有舊,可能是因為這個。」
沈洛末最不想聽到的便是這個答案。
她還沒有來得及發飆,屋裏便響起一道暴怒的聲音。
胡云光厲聲說道:「你是我劍宗弟子,怎麼能代表別派去參加問道大會!」
蘇青冥會回答沈洛末的問題,雖然很不走心,但看都沒有看此人一眼。
胡云光更是憤怒,喝道:「這件事情沒有可能,除非你想被逐出山門!」
蘇青冥依然不理,只是靜靜看着地面。
人群里,沈沉非耷拉着眼皮,也在看着地面。
除了兩個看地的人以及不知何時離開的沈雲海,屋裏所有人都在看着黎陽。
做為七峰中境界最高的三人之一,在場只有他有資格做出最後的決定。
黎陽神情淡然說道:「沒有這樣的道理,除非你不把自己視作劍宗弟子,才可以這樣做。」
蘇青冥依然不理會。
議事變成有去無回的單方面說話,屋裏的氣氛更加尷尬。
沈雲海走了進來,端着杯茶放在了蘇青冥身旁的茶几上。
尷尬的氣氛稍微得到了些緩解。
蘇青冥覺得沒有必要,但也不想拂了弟子的好意,端起茶杯喝了口。
胡云光更加生氣,指着沈雲海說道:「只知道溜須拍馬,如何能成大道!真是有什麼樣的師叔,便有什麼樣的徒弟!」
如今沈雲海不止在劍宗七峰,便是在修行界都有很好的名聲。
他是大唐三皇子的老師,而且行事極為縝密周到,把天劍峰的事務打理的極好。
但也有些帶着貶意的議論,說他事師過諛。
沈雲海不是很在意這些議論,但今天卻是出自劍宗師長之口,情形自然不同。
他臉色微變,沒有說什麼。
蘇青冥放下茶杯,望向胡云光說道:「你也會教徒弟?」
他說的是胡云搖。
屋裏大部分都是雲劍峰弟子,非常清楚那段往事。
胡云搖在雲台一役里立下大功,重歸劍宗。
當年對他極為無情的胡云光想重新收他為徒,被胡云搖拒絕。
他丟了大臉。
劍宗七峰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
蘇青冥卻說了出來。
胡云光臉色微紅,說道:「至少我沒教出一個被關在劍」
蘇青冥不想再聽下去,站起身來。
別人沒有如何,黎陽卻是眼瞳微縮。
蘇青冥轉身向屋外走去。
沈雲海自然跟着。
看似無禮的行為代表着強硬的意思。
他不在乎這場劍宗議事。
沒人有資格來判斷他是不是劍宗弟子。
「荒唐至極!荒唐至極!」
胡云光大怒喊道:「待掌門來後,一定要嚴懲此人!不,要把他逐出山門!」
沈洛末斜了他一眼,心想莫不是個白痴?
黎陽沉默不語,在心裏想着,明明知道他不是小師叔,為何他剛才起身的時候,自己居然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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