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女人 67

    這樣,柳依依有了足夠的時間來準備考研。整天不要上班,不必賺錢,不去想怎麼才能完成業績點,她感到了輕鬆、幸福。有了秦一星才有了這樣的好事情,這是真的。於是自己應該盡心盡意對他好,這也是真的。

    看書看得發膩,柳依依覺得時間太多。每天除了去跳一個小時的操,就是一個人呆在房子裏看書看電視。女友們要上班,下班的時間不夠用來對付男朋友,難得有個機會見一次面。她整天都在一種期待之中,盼秦一星來,來了就不讓他走。秦一星說:「你知道我,我不是自己的。說來就要來,來了要見得到你,說走就得走,走也要走得了。」柳依依抱着他的一隻胳膊說:「你走了以後的時間長得怕人,你可憐一下我吧。」秦一星說:「我不去忙怎麼會有錢呢?沒有錢我怎麼對你好?」柳依依就鬆開了手。晚上柳依依看書累了,躺在床上,熄了燈,體味着時間靜靜地流過。月光一點一點滲進來,滲進來,在桌子上留下一道鮮明的印跡,那是窗影。然後,那條印跡一點一點退走了,房子就墮入了黑暗,讓她想到史前人的洞穴。突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悶響,是風吹動了誰家的門,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意味。體味着時間,柳依依想起了阿雨的話,青春就這幾年,一次性地流過,終究是要完結的。他是自己生活的全部,而自己卻只是他生活的冰山一角,這不公平。她覺得非常清醒,阿雨是對的。可清醒之後仍是一個別無選擇,事到如今,只能如此。甚至,有一個秦一星的出現,已經是很幸運了,不然還不知往哪走呢。如果自己選擇了退出,那麼,幾乎可以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另一個女孩出現在這間房子裏。這是一個山頭,自己不佔,會有人來占,麓城有多少想佔一個山頭的女孩?山頭比想占的人少啊!

    想清楚了只能如此,柳依依在黑暗之中用力地搖頭,想把這些想法甩開似的。世界上的事情,不能不想,也不能細想,細想之下,這個世界實在沒有詩意,更不用說浪漫。無論如何,自己還是希望有一點詩意,一點浪漫。如果秦一星現在竟然出現,那就是詩意,就是浪漫,就是意外的驚喜。這樣想着,她拿起手機,給秦一星發了信息。語言很克制,不詩意也不浪漫,完全不能表達自己此時的渴念,怕萬一被周珊看見了。不一會兒秦一星有了回信,告訴她,自己裝作解手在廁所回信。柳依依想像着他蹲在那裏的模樣,在黑暗之中偷偷地笑了。

    這樣過了幾個月,十一月份,柳依依報了名。報名這天她對秦一星說想考到北京去,他堅決不同意說:「那我怎麼辦呢?」她說:「就每天給你發信息。」他說:「發信息能解決什麼問題?」她不高興說:「那你要解決什麼問題?」他笑了笑說:「你說呢?」她說:「我不知道!」他說:「北京太遙遠了,我身體沒那麼長。」柳依依說:「下流。」秦一星說:「機智。」又說:「說真的,北京太遙遠了。」她說:「我不會回來?」他說:「那太難等了,我犯了錯誤你別怨我。」她說:「不怨。」他說:「沒一點感情。」又說:「那我們還在一起幹什麼?沒含義了。北京那麼多優秀青年,實話實說誰放心?誰願當那個傻瓜?你那麼想去北京你去,我們就只能畫一個句號了。」左手凌空畫了一個圈。這話說得有了硬度,可也實在,合情合理。沒有他的資助自己無法完成學業,想要他的資助又想違背他的意志,那不可能。柳依依又感到了博弈的存在,也清楚自己在這種博弈之中的弱勢地位。情人之間的博弈,一旦超出了詩意的氛圍,就會進入危險地帶,現在已經走到邊緣了。意識到這一點柳依依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說:「北京是首都嘛,人家想去看看嘛。」秦一星說:「說看看下次帶你去看看,別的就算了,好嗎?」柳依依說:「那你答應人家了,你講的話要算數,你是男人。」秦一星說:「我是答應人家了,到時候我帶人家去。」柳依依把頭扎到他懷中說:「人家就是我,我就是人家!」

    柳依依去上英語和政治的輔導班,八月份她已經上過一輪了,這是最後的衝刺。英語課在一個大禮堂上,上千人坐在裏面,柳依依感到了競爭的激烈。旁邊坐的一個男生,手中的輔導教材正是北京來的老師講的那一本。柳依依問他在哪裏才買得到,他馬上說幫她去買一本來。下午她去的時候,剛走到門口,那男生正站起來向這邊張望,朝她揚一揚手。他給她佔好了位置,並把教材給了她。柳依依拿錢給他,他用力推了回來。柳依依說:「你還沒問我考哪個學校哪個專業呢,萬一跟你撞車了,你就引狼入室了。」他說:「應該說多一個師妹。」又說:「美眉師妹。」柳依依問他哪屆的,回答是應屆的,就說:「那應該叫師姐。」男生說:「是嗎?一點都看不出。我們班上的女同學看着都不比你小些。」柳依依心裏很是舒服,又想這男孩是應屆的,怎麼這麼懂得女人?這樣柳依依知道了男生叫劉明喻,麓城大學化工學院的。下了課劉明喻問她要手機號,她告訴了他,心裏動了一下,沒要他的手機號。


    當天晚上九點多鐘,劉明喻發信息來了,說看書看煩了,想找個人聊一聊。柳依依回了信,說聊聊就聊聊。兩人你來我往,到十二點鐘才收了線。第二天去上課,他又給她佔了位子,都不說昨晚的事,仿佛那是一個夢。晚上到了九點多鐘,柳依依一眼又一眼地瞟着手機,手機安靜地躺在桌子上,很孤獨又很期待的神情。柳依依把書推開,直起身子凝視着手機,看着它泛着紅色的光澤,抿嘴笑了一笑,再笑一笑,凝視着,表情就凝固在那笑中。

    柳依依給劉明喻發了個信息,問他是不是還想聊聊?回信說,很想,又怕你跟你男朋友在聊,不敢驚動。他在捅破那一層紙,很含蓄,又很明確。柳依依想,是不是應該顧左右而言他?劉明喻高大的身軀在她心間一閃,就回信說,我沒有什麼可驚動的,只要不驚動你就好了。按鍵的時候又猶豫了一下,那身影又閃了一下,就閉了眼,用力地按了鍵。那邊馬上回信說,我也沒什麼可驚動的,被你驚動非常幸福。這時秦一星來了信息,問她在哪兒,在幹啥。柳依依回信說,在康定,沒事,在想你。柳依依同時跟兩個人對話,手指按得飛快。劉明喻一條信息過來,問到康定是什麼意思?柳依依查了發出的信,問秦一星明天來不來,發錯人了。她身體聳了一聳,幸虧不是在秦一星那邊犯的錯。接下來每次按發出鍵,都把號碼多看一眼。秦一星那邊先收了線,她跟劉明喻對話到十一點鐘,他問是不是可以給打電話?她回信可以,他就打過來了,談經歷、愛好、處世方法,除了兩人的關係,什麼都談到了,十二點,才掛了機。

    過了幾天劉明喻約她一起吃晚飯。正吃飯秦一星電話來了,不接。信息來了,也不回,再來,還不回,心中有點慌,說着話也有些答非所問。不到八點,柳依依就說要去複習,分手回到康定。躺在床上想着等會兒怎麼回答秦一星呢?想了想就發信給他,說他一天到晚陪老婆,對她好,對自己不好,一肚子怨氣。秦一星回信解釋,她就有了更多的怨氣,這怨氣也就成了真的怨氣,也是不接電話不回信的理由。他越解釋,她就越傷心;她越傷心,他就越解釋,總之是他對不起她。過幾天劉明喻又來約她,她忍不住又去了。去之前柳依依想,秦一星現在肯定不能來康定,就發信偏要他來。秦一星回信說來不了,柳依依就說他在陪老婆,對自己沒對老婆十分之一好,生了氣。晚上和劉明喻一起吃了飯,在麓大校園散步,秦一星電話來了,不接,信息來了問在哪裏,不回。不能接,也不能回,你說了在哪兒,他的車幾分鐘就到了,那怎麼辦?十點多鐘回到康定,秦一星電話來了,她接了說:「你那麼精心照顧你老婆,怎麼還記得我?」這一次秦一星不解釋,說:「你也學會了玩失蹤?」她回答說到苗小慧那裏去了,他說:「講故事吧。」就不再來信息。這時,劉明喻的電話來了。

    第二天上午,秦一星來了,柳依依迎上去,感到他的手肘在隱隱地但卻明確地在擋住自己,問:「怎麼了?」秦一星說:「你說呢?」柳依依被他問得心虛,勉強笑了一笑,忽然看到手機就擱在桌子上,心想劉明喻來了信息怎麼辦?電話來又怎麼辦?又記不起昨晚的信息是不是還有一條兩條留在裏面?她仿佛記得有幾條說得火辣,當時捨不得刪,留着慢慢回味的。這樣想着柳依依本能地一伸手,看見秦一星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大有意味,就順勢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說:「你也口乾嗎?」秦一星不回答,眼睛仍盯着手機。柳依依拿起一本輔導教材,翻得嘩嘩地響說:「你是記者,給我講講時事政治吧,考試要佔二十分呢。」趁秦一星在看書,右手胳膊擋着他的視線,輕輕把手機蓋揭開,按了靜音,塞到口袋裏,心裏一陣輕鬆。秦一星放下書,眼睛轉向剛才擱手機的地方,虛無地盯着,嘴角微微抽動幾下。柳依依指着書上一個標題說:「這一節你估計會不會考?」秦一星哼哼幾聲,頭湊得更近一些,研究似的去看那桌面,敲着剛才放手機的那個地方,不說話。聽着那一下又一下響聲,柳依依有點心慌說:「怎麼剛喝水就要解手?」去廁所關上門,拴好,掏出手機,把那幾條信息刪掉,徹底放心了。她站起來,雖然沒解手,還是開了水沖洗。打開門看見秦一星站在門口,說:「嚇我一跳!你偷看?」秦一星說:「對你我還存在偷看嗎?」柳依依膽子大了說:「今天你怎麼了?像個特務。」秦一星說:「我們誰像特務?」柳依依心中發虛說:「我看是你。」回到房裏柳依依看秦一星還目無表情坐在那裏,並不像平時一樣採取行動,說:「今天你怎麼了?」秦一星說:「你問我還是問你自己?」柳依依不敢再說下去,說:「那你先幫我輔導一下時事,你是名記,名妓,」誇張地笑了一笑,「比老師水平還高些呢。」

    秦一星望着她,研究似的,微微含笑點頭,說:「好,也好。」柳依依避開他的目光,捧起書擋在兩人之間說:「怎麼就不給輔導輔導?」秦一星掏出手機,撥了號說:「你關機了?」柳依依說:「你又檢查我吧?我昨天睡覺按靜音了,忘記調回來了。」掏出手機坦然遞給他,心中緊了一下:「劉明喻不會現在來信息吧,上帝。」秦一星把手機放到剛才的位置上說:「現在還檢查什麼?」又說:「我可給了你機會了,我不是小青年哥哥,沒那麼好奇。」柳依依說:「什麼意思?」秦一星說:「你問我?」柳依依說:「不知你什麼意思!」秦一星說:「昨天晚上你跟誰通話那麼久?」柳依依心裏一緊說:「跟一個人。」秦一星說:「我知道不是一條狗。」又抓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了「劉明喻」三個字。柳依依心一驚說:「一個同學。」秦一星說:「你總不至於告訴我是個女同學吧?」柳依依說:「是男同學,同學。」秦一星說:「我這麼聰明的人,這點聰明都沒有?」柳依依覺得非常神秘,他怎麼就會知道這件事?她說:「是男同學,同學。」秦一星說:「同學深夜通話一個多小時?」又說:「我不想要你講太多故事,那樣我也難堪。我昨晚給你打電話,十多次都佔線。我一早就去移動查了,就是這個號。還一晚發幾十條信息呢。」柳依依說:「是同學,同學,輔導班的同學。」又說:「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秦一星說:「你要想一想我是誰。」秦一星一早去移動打單查了昨晚通話的號,又裝作去交費,報了那個號,在電腦上看到了名字,說:「哦,還有錢。」就走了。柳依依說:「下次我換個卡,用自己的名字,不要你給我的卡了。」秦一星說:「你的意思是還想找別人?我不想當傻瓜,也不想跟自己無法預測的女孩來往,有什麼意思?」說着,手順勢往門口一指,「你找誰都是你的自由,你現在就去我也不會攔着你!」

    柳依依的腦袋轟地炸響,像有無數的小金針向外噴射。她猛地站起來,抓起包就往門口衝去。擰開門鎖她心中晃悠一下,「到哪裏去呢?」瞟一眼秦一星竟坐在那裏沒動。她拉開門,停了一下,心裏有種想哭的衝動,又晃悠一下,快步地回到房子裏,找到一隻膠袋,把衣服往裏面塞說:「我的東西。」秦一星說:「真要走呀?」柳依依說:「真!」秦一星說:「硬是要走?」柳依依說:「硬!」秦一星一把將膠袋搶下來說:「算了。」柳依依回身去搶,說:「我的東西,我要帶走,走!」秦一星笑着說:「算了。」柳依依站在那裏,盯着他,喘着說:「不算了。人家要我走我怎麼不走?走了給別人騰地方!人家的東西人家怎麼不能拿走?」秦一星摸了摸她的頭笑笑地說:「算了,算了。人家趕人家走了嗎?」摟緊了她的肩。柳依依拳頭捶他的肩說:「就是的,就是的,還想賴呢!」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嗚嗚地哭了。秦一星說:「算了,算了。」就來脫她的衣服。柳依依身子扭了扭說:「不。」秦一星說:「算了。」自己也脫了鑽進被子裏說:「男人嘛,愛你嘛,嫉妒嘛。不愛你我還不生氣呢。」柳依依身體貼緊他說:「你也不想想,一天在這間屋子裏轉二十四個小時,你來一次一晃就不見了,我會瘋的!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就是我了。」秦一星說:「你去找苗小慧玩。」柳依依說:「苗小慧每天接待男朋友都忙不過來,沒空接待我!」秦一星說:「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找別的男生?你那麼耐不住寂寞?」柳依依說:「那我找你,你又沒空理我,晚上短訊都不敢發。你走了,你又趕另一場熱鬧去了,你想想我的處境吧!」秦一星說:「理由還很強大呀!」又說:「每月再多給你兩百塊錢,你閒得慌去美容洗面好不好?街角那兒有一家叫靚典的,洗面只收十塊錢。」柳依依心想女人的事,他怎麼這麼熟悉?說:「你說了行,誰還敢說不行呢?」秦一星手緩緩動起來說:「我現在就想說行,行嗎?」柳依依說:「今天沒點情緒,你別招我。」秦一星加強了動作的幅度說:「情緒是可以調動的嘛。」柳依依說:「不喜歡這隻手,是只老手!」推開他的手。秦一星說:「什麼時候有嫩手了再推開老手。」柳依依幾次推開,馬上又纏了上來。柳依依說:「賴皮,沒辦法。」秦一星說:「我說行就行,這話還是熱的呢,空頭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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