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隊的大隊長早就收到公社的通知,八三六廠職工醫院的大夫帶隊過來坐診。
一大早就把老支書薅起來,跑到村口等着。
他穿着一件打滿補丁的破棉襖,揣着手在村口轉來轉去。
他們生產隊偏遠,赤腳大夫學的那幾下子根本沒啥用處,又趕上今年寒潮,村里不少老人都生病了。
正愁沒法兒去醫院呢,八三六職工醫院那邊兒就來信兒了,這可是天降之喜,他一定得妥善照顧好,不能讓醫護同志們受委屈。
等了大半個小時,打了個噴嚏,就聽旁邊的老支書說:「來了來了。」
放眼看過去,稀稀拉拉三人,背着行李袋,深一腳淺一腳往這邊走。
快到生產隊的時候,呂大夫提醒他們:「你倆看病要把病症全部記下來,藥方先給我看過才能開藥,自己多長點心,稍用錯藥就是天大的事。」
這倆人,實在不是呂大夫多心,於月倒是理論知識豐富,但實踐上欠缺,平時給人看個頭疼腦熱還成,真有什麼大問題,呂大夫也不敢交給她。
李春梅就更別說了,衛校白上,好些知識還是跟於月學的,要不是她學習態度端正,他說什麼也不會讓她留在醫務室。
好懸的回爐重造。
「聽明白沒?」
「聽明白了!」看到前方的村子,李春梅也回了血,精神抖擻。
現在別的都不指望了,有口熱水喝,能睡上一覺,就已經是人間美事。
「呂大夫,」生產隊的大隊長認識他,呂大夫以前也帶過學生來,「辛苦你們了!快快快咱們回屋說,衛生所那裏有幾間屋子都騰出來了,你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麻煩你了大隊長。」呂大夫招手,讓身後兩個小丫頭都跟上,「快一點。」
他走在最後,問於月和李春梅:「沒哪裏不舒服吧?」
想到昨天晚上樓夜來他們家找她,再三囑咐說這丫頭以前沒在鄉下呆過兩天,一時半會兒的不能適應,請他一定要多多照顧這丫頭一點兒。
之前給於月辦入職的時候,他記得於月就是青州農村的,怎麼會沒在農村呆過?
樓夜簡單的說了下於月的身世,呂大夫唏噓不已,那平時於月的一些習慣就有出處了。
他們這個醫務室一共才來了三個人,他要是單獨問於月,怕李春梅多想,索性就一起問問。
於月搖頭,「沒有,謝謝呂大夫關心。」
走路還能緩緩,就是太冷了,身上都沒知覺了。
她臉色蒼白,看起來沒什麼血色,李春梅擔心,急吼吼地說:「你要是有哪裏不舒服就說,我包里裝的藥還是挺齊全的。」
李春梅出來前半個月,省醫院的姑姑聽說她要下鄉義診,讓姑父送回來不少這邊兒沒有的藥。
怕出點兒什麼事兒,她一股腦的都帶上了。
「好。」
於月也不客氣,他們三個是一個醫務室的,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少不得都有需要幫忙的時候。
老支書回去讓老妻準備飯菜,先行離去,大隊長陪着他們去入住的地方。
大隊長是個健談的,和呂大夫一路聊了起來,知道呂大夫以前是帝都醫院的大夫,更是喜得眼睛就沒睜開過。
也知道於月和李春梅都成家了,為了這次義診拋家舍業地來到他們大隊。
大隊長心疼兩個剛成家的小姑娘,天寒地凍得還要出來幫生產隊的社員們看病,到了衛生所安置好他們,回家就讓自己媳婦熬了滿滿一鍋薑湯送過來。
於月已經凍透了,不愛吃薑的人也顧不得許多,灌了一大碗薑湯暖暖身子,回了屋子倒頭就睡。
衛生所原先是村部的老房子,佔地不小,村裏的赤腳醫生把自己的房間騰出來給呂大夫,自己回家睡了。
一共三個房間,正好呂大夫獨自一間。
李春梅毫無疑問跟着於月一間。
生產隊安排十分妥當,每個屋子都燒了炭火,於月也睡得十分酣暢。
等他們醒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老支書領着兒子送了飯菜過來。
他們的伙食住宿都是八三六廠職工醫院撥錢給公社,公社下發到生產隊,不用生產隊墊錢。
呂大夫坐在衛生所看診的屋子裏,一進門右手邊兒就是個大鐵爐,上面蹲着一個碩大的鋁壺。
這邊兒的人家燒煤,火上來得快,水「咕嘟咕嘟」頂着蓋,撲哧撲哧地往外呲水。
生產隊的大隊長徒手把水壺提起來,灌到暖壺裏,又在衛生所後面的小廚房水缸里加了水,重新把水壺坐回爐子上。
「呂大夫,你們自己做飯能行嗎?要不還是我們每天把飯菜做好送過來吧。」
不是他看不起這些醫護人員,而是怕他們太累了。
現在天氣寒冷,正是感冒多發季節,生產隊每天感冒發燒的人可不少,還有一些別的症狀的。
赤腳醫生從天亮轉到天黑也看不了幾個人。
現在職工醫院的人來了,他們可是主力軍,萬一把人累壞了,他們生產隊的社員去哪兒看病,這不是耽誤事兒麼。
「能行。」呂大夫往爐子裏扔了個土豆,見於月出來了,又扔了一個:「就是今晚的伙食又麻煩你們了。」
「不礙事。」大隊長也看到於月了,他又搬了個小板凳過來:「閨女,你坐這兒烤會兒火。」
於月看了眼呂大夫,在李春梅旁邊坐下,對大隊長道謝:「謝謝您。」
「謝啥謝啊,我得謝謝你們,過來幫社員們看病。」大隊長又去給她倒水。
於月剛睡醒,吃了飯過來。眼神還有些朦朧,像是籠了一層煙霧。
呂大夫往爐子裏加了根柴:「緊張嗎?」他問的是明天坐診的事。
「還好。」她接過大隊長遞來的搪瓷杯,又道了聲謝:「有您在,沒什麼好擔心的。」
生產隊私下肯定貼補了煤炭,屋子裏暖和的猶如春天,李春梅喝了杯溫開水,小聲說:「你就按照平時學的來,平時我不會的都得請教你,之前跟顏大夫交流的筆記上,對各種病例都有記載,都是有跡可循的,大不了咱們不會的就找呂大夫。」
她們倆也不是白給的,至少要等呂大夫過目之後,才能給人開藥。
於月點頭:「以前跟老師學習的時候,老師給人看病,我就在一旁做筆記,幾年下來也記錄了不少疑難雜症,不過看病,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咱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萬事拿不準的先問過呂大夫。」
李春梅聽了不住的點頭,「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你基礎紮實,只是欠缺實踐。」呂大夫對他們兩個端正的態度深感滿意,這樣的學生最好帶。
於月小小,她就等着慢慢把自己肚子裏的東西掏出來就好了。
其餘的,只能交給時間。
大隊長等水開,又給他們灌了一壺才離開。
其他人吃完飯又回屋睡回籠覺了,外面白雪皚皚,寒氣森森。
於月坐在火堆旁邊,剝着土豆,跟呂大夫說上次關於陳玉珂急性胰腺炎的情況。
「不管是咱們醫務室還是職工醫院,醫療器械還是太少了。」她若有所思。
她上輩子所在的醫院,雖然以中醫聞名,但是西醫的檢測儀器也是必不可少的,有時候中西醫結合辯證,會更加準確,也方便後續治療。
指尖被土豆燙了一下,她迅速收回。
過了一會兒,又試探地開始剝皮。
「都是窮鬧的,西北這地方遠不如帝都,你得知道就算是帝都,有些醫院的設備都不全面。」呂大夫打了個哈欠,他封了火,起身:「別想太多了,早點睡,明天見真章。」
於月微微點頭,等他走了,一個人坐在爐火前發呆。
搪瓷杯里的水溫溫熱熱,從掌心一路暖到心裏,她在思索明天該做的事。
爐子裏的柴火徹底燃盡,於月也慢悠悠起身。
天光大亮,社員們得知八三六廠職工醫院的大夫帶隊過來坐診,吃完早飯就過來了。
村裏的赤腳醫生也支了張桌子,給人看診。
村民們知道他的三腳貓功夫,除了嚴重的,小毛病的找他也沒問題。
呂大夫桌前排着長隊,於月和李春梅這邊門可羅雀。
其實社員也沒別的想法,於月和李春梅一看就沒有多大,更別說於月那張晶瑩剔透的小臉了,他們不找這兩人也是正常的。
於月坐在桌前,雖然沒有人找她看診,但是她也沒閒着,把去赤腳醫生和呂大夫那兒問診的病人情況記錄下來,然後在心裏做比較,再研究還有呂大夫開的藥。
李春梅湊過來,「月兒,你這寫的什麼啊?」
仔細一看,她驚了,隨即嘆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啊。」
一心就期待給人看診。
還是於月心思縝密,她得好好向於月學習才行。
「丫頭。」有個年輕婦女看兩邊都排滿長隊,因着家裏還有孩子,沒法排長隊,於月這邊兒又沒人,尋思自己也不是啥大毛病,乾脆讓小姑娘看看,實在不行她再找那個老大夫去看看。
想着家裏的孩子,她猶豫片刻,在她面前坐下:「我有點頭疼,流清鼻涕,能麻煩你幫我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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