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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來呢?後來成都王到底有沒有反?你和衛玠又怎麼樣了?」一個燙着大波浪並染成金髮的年輕女子一手握着一隻盛了半杯紅酒的高腳杯,輕輕蕩漾着,一面眨巴着嫵媚的雙眸,興致嫣然的問道。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坐在她對面的黑髮墨鏡的東方女子微微沉吟,也輕抿了一口手中杯里的紅酒,她的雙腮也頓時染就胭脂了一般的紅。
「後來嘛!自然是我幹掉了成都王,當了女帝呸,然後讓衛叔寶做了我的男皇后,小包子封了太子成為下一任諸君,咱們一家三口在永嘉之亂中幹掉了劉淵、石勒,殺了司馬熾,在五胡亂華中奪得勝利的大寶,一統天下,怎麼樣?牛吧?」黑髮墨鏡的東方女子滿腔熱血的炫耀道。
「切,吹牛不打草稿吧?衛萌萌你這坑貨,竟然能在八王的血腥傾扎、永嘉之亂與五胡亂華那樣的亂世中活下來,你怎麼不死在那裏算了,死在那裏至少有一堆美男與你陪葬,你還穿回來幹什麼?」大波浪卷的金髮女子沒好氣的說道。
然後,她又撲閃着亮晶晶的藍色大眼睛,接着問:「說真的,後來怎麼樣了?不是無法改變大的歷史方向呢?你真的捨得殺了成都王,那樣妖邪腹黑又對你這般深情的美男子,你也捨得殺了他?再說了他跟你不是同類嗎?」
同類啊?也對,是同類啊!
衛萌萌站起身來,十分神秘的抿嘴一笑,她腳下踩着一雙木屐,躂躂躂的走到了那藍色玻璃的落地窗前,遙望着遠方百層高的大廈。又好似遙望那曾經去過的風姿飄搖卻很綺艷風流的歷史年代。
風流的年代有那數不盡的風流人物,以及那令人沉醉又不可思議的風流思想,玄默,老莊,還有那文人們經常服用的風流藥物五石散!
「來,吃蜜橘!」仿佛那般戲謔入骨的話還響在耳邊一樣。
「成都王的確算不上壞,甚至八王之中也沒有什麼太壞之人。只是可惜了那樣的亂世。人命如同草芥,一場又一場悲劇的上演,也不過是滿足你們這些後人茶餘飯後的笑料罷了!」
衛萌萌嘆息。思緒又仿佛回到了那遙不可及卻又讓人難以忘記的亂世之中。
太安二年,河澗王與長沙王的矛盾終於激化,河澗王以李含之死上疏長沙王陰謀造反的罪狀,之後並使張方為都督。率七萬軍隊討伐長沙王,並將年僅二十八歲的長沙王炙烤而死。
成都王本是坐觀虎鬥。卻不料河澗王將其視為傀儡推至諸王相爭的風口浪尖,老奸巨滑的東海王向惠帝上表,控告成都王雖在鄴城但搖控朝政,暗藏狼子野心。於是惠帝在東海王的慫恿下御駕親征至鄴城。與成都王展開激戰!
與成都王同居鄴城的嵇瑤怎麼也想不到,隨惠帝一起親征而來並時刻守護在這個昏聵暗弱的皇帝身邊的人會是她的父親!
父親嵇紹已久不出仕,他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隨天子出征來討伐成都王?
不錯。成都王是有野心,可是在她的勸誡下。他已經放棄了進攻洛陽去奪天子之位,對於他們來說,更重要的是守護一方封地,保存實力,待永嘉之亂時可以為晉室出一份力!
可是天子忌憚成都王的名望與勢力,連父親也不相信她了麼?
「父親,如若成都王造反,瑤兒必不會辱沒嵇家忠貞之志,瑤兒會親手殺了他!」這是她對父親的承諾,「也請父親相信瑤兒,瑤兒會改變他的心志,絕不讓他做出如此背信棄義之事來的!」
這是她曾經對父親說過的話,可是父親竟然不相信她,他竟然不相信她!
一切還是按照歷史的軌跡上演,成都王不會坐以待斃,他也不是一個任人宰割之人!
「是他們逼我反,我不得不反,阿瑤,我沒有別的路可選了,我只能殺了天子,殺了你父親,我們一家四口才能活下來!」
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怒火和憐惜,是的,當天子御駕親征來時,他們的路就只有一條了!
不成王,便只有死路一條!
她可以死,成都王也可以死,但天兒不能死!天兒還那么小,他沒有理由去接受這誅滅九族的罪!
「可是他是我父親!司馬穎,我實話告訴你,我之所以嫁給你,就是為了我父親,他不能死,我也不允許你殺他,如果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那一刻,她看到他俊美妖異的眸中盛滿了悲悽而自嘲的黯淡之光!
「是麼?你嫁給我就是為了你父親,你算到會有今日,為了你父親,你寧願殺了我?」他說道,「嵇氏阿瑤,你不但眼光有問題,你腦子也有問題嗎?」
嵇瑤怔了一怔,一時間也心如刀絞,父親,夫君與兒子,這都是她想保護的一切,為什麼要逼她做如此殘忍的選擇?
「你將我父親抓到了哪裏?我去勸我父親!」
司馬穎將她帶到了渾身是血的嵇紹面前,她屈膝向父親跪了下來,但父親的眸中卻盛滿了冷厲的光。
「父親,值得嗎?為了這樣一個豬狗不如的懦弱天子,您這麼做值得嗎?所謂的忠貞之士到底忠的是什麼,就是忠於這樣一個令國家千瘡百孔,令百姓生靈塗炭的昏君嗎?什麼是敵?什麼是寇,我們這些人,上溯一千年都是始皇之孫,下至一千年也是中國全民之祖先。何為正義?何為忠貞?你殺我,我殺你,有何區別?」
「父親,祖父一生非湯武而溥周孔,對晉室以孔孟之道魚肉百姓之舉不甚鄙夷,你為什麼要做這樣一件毫無價值之事呢?這個人,這個懦弱無能的天子,以愚人自辱,以天下賢能之士為仆妾。恣意殘害,他配嗎?他配您拿生命來交換嗎?」
衛萌萌說到這裏,聲音一滯,似有哽咽,那金髮的女子也斂了臉上的笑容,不禁問道:「既使你這麼說,那嵇紹還是沒有聽你的。是麼?他最後還是死了?」
衛萌萌沉默了一陣。回道:「是,嵇康父子殊途同歸,即使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做了那麼多的努力,結果還是沒能阻止歷史的重演。」
「古人都是被儒家思想給洗腦了的,哪裏能聽進去你說的那些話,況且清史留名對一個文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不然也不會有殺身成仁,捨身取義這一句話流傳至今了!」
金髮女子嘆了口氣。又問道:「那後來呢?成都王也未能改變歷史的命運麼?」
衛萌萌的神色更為黯傷,許久都沒有回她的話。
「我死,天下安否,我不死。天下又安否?這是歷史上成都王被縊死之時所說的話!」
「不,他不是那樣死的!」衛萌萌突地打斷了金髮女子的話,沉下聲音說了一句。「他是死於叔寶之手!」
「什麼?」金髮女子愕然,「死於叔寶之手?衛玠嗎?那個弱不勝衣如玉潔冰清般一塵不染的西晉第一美男衛玠之手嗎?」
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吧?成都王那麼腹黑。又權勢滔天,衛玠不過是個沒有任何實權的文官,他能殺得了成都王?
「這的確是看上去不可能之事,但它就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衛萌萌答道,「天地四時,猶有消息,水雲星月,猶有長損,而況人乎?每個人都會變!」
「他也會變?」金髮女子唏噓啞然。
是的,他也會變!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她也不相信那樣一個純澈如水如玉般冰清的美少年會那麼狠的將劍刺進司馬穎的胸膛!
「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得到她了嗎?衛叔寶,你可知道,她曾經對我說過一句什麼話,她說你唯一勝過我的一點就是單純善良,呵,如今單純善良四個字聽起來是不是格外諷刺?」
「很可惜,如果歷史不能改變,你也活不過二十八歲,我司馬穎願意將她讓給你,可你又有什麼能力保護她在這亂世中不受到那些權貴的肆意搶奪,你能保護她不受到傷害,能給她安定的生活嗎?」
「永嘉之亂,五胡亂華,這是一個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的浮華亂世,生命真的一點也不值錢!」
金髮女子聽到這裏,也是竟然嘆息。
「這個成都王所說的話似乎也有那麼一點道理啊!以嵇瑤的美貌與智慧,註定了在那個亂世中會有不平凡的人生,自古英雄愛美人,更愛江山,如果得到一個美人就能得到江山,誰會放棄這個機會,何況那是個梟雄四起能人百出的亂世!」
「那後來呢?成都王死後,你和你家天天是不是就和衛玠重聚團圓了,是不是找了個世外桃源隱居起來,過着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日子?」金髮女子又打趣的問道,目光轉過來時,卻駭然的發現這個黑髮墨鏡的東方女子臉頰上滑下了一滴淚水。
「沒有,我帶着小包子離開了他,為成都王守孝三年,而他亦像歷史一樣南渡,從京洛游至南京,最後到豫章,見到了那些歷史傳說中的名人。」
「那就是說,你最後還是愛上了成都王司馬穎?」金髮女子再問。
愛上了嗎?五年的朝夕相處,就是再恨,也被那個人的柔情與寵愛消磨殆盡了吧?
「之後就再也沒有與衛玠見過面了嗎?」金髮女子仍舊不甘心的追問道。
衛萌萌再次沉默了下來,在那一段美麗又血腥的歷史上,衛玠先後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叔伯等親人,後來又失去了唯一給衛家撐起希望的舅舅王武子,後來又先後失去了母親以及那個歷史上的妻子,最後的最後,竟然連他同胞的兄長也死於那場永嘉之亂中,二十八歲的他游至豫章,早已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在眾人眼羨的圍觀中,孤獨而亡!
她又怎麼忍心看到他孤獨而亡?永嘉之亂中,她來到了那個血腥又紛亂的戰場,終於找到了護天子出城而逃卻以微浦的一千兵力守在金墉城的衛璪!
那時候的衛璪已不再是一個儒雅俊秀的書生,而是一位將生死置之度外指揮一千老弱殘兵抵禦劉淵之兵馬的將士。
「阿璪。你跟我走!」她擁有異於常人的馭鳥之術,乘着一隻大雕來到了他的身邊。
「我不走,這是我的家國,這裏一千多名將士也等着我來指揮,我走了,他們怎麼辦?」
「可是你還有弟弟,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你若死了。他再也沒有支撐活下去了!」
「至少,他還有你!」衛璪說道,「他還有你。阿瑤!」
衛璪的目光清澈而堅定,衛萌萌知道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他的意志,便將一頭長髮挽了起來,披着一身白袍提劍馭馬飛馳進了戰場!
戰場上塵煙滾滾。火矢亂飛,廝殺吶喊聲震天。然而,當一名白袍的女子縱馬奔至那些將士們的面前時,那樣驚天動地的聲音幾乎就那麼一窒,天地間頓時靜謐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着那駿馬上如同戰神一般的白袍女子。美得令人窒息,令人驚心動魄!
「阿瑤,你快回來!給我回來!」衛璪在身後幾乎喊啞了聲音。
而就是他這麼一喊。所有敵將軍士都震驚的亢奮起來!
「她是嵇侍中之女,嵇氏阿瑤。傳聞她能知曉過去和未來,得到她就能得到天下,快活捉了她!」
劉聰在戰馬上這般喊道,也就是在他聲音一落的瞬間,所有兵馬皆向她涌了過去!
正所謂的金戈鐵馬,亂世爭雄,有時候很可笑的也僅僅是為了一個女人罷了!
「你竟然會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活下來,真是了不起!」金髮女子聽得一愣一愣的,滿臉寫着不敢置信的嘆道。
「我一個人當然不能抵禦萬千兵力,若是沒有人相助,怎麼可能在那樣的兵荒馬亂中活下來,只是這個時候,他來了!」衛萌萌說道。
「他來了?哪個他?」金髮女子好奇的問道,「你是說衛玠嗎?」
衛萌萌眸色幽亮,既而長睫覆蓋而黯沉。
「是的,就是他!」她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很顯然思緒又飄到了那個慘絕人寰卻驚心動魄到無法忘懷的戰場上!
「秦王破陣樂!他記住了我教給他的秦王破陣樂,就在那樣的戰場上彈奏了起來!」
她說道:「嵇叔夜奏廣陵散,天地蕭殺,以臣奪君,而他所奏的秦王破陣樂更能使風起雲湧,令百鳥哀鳴,正所謂四面楚歌聲,也抵不過那首曲子所帶給人的悲痛哀憤!」
「也許你不相信,但就是因為這首曲子,敵將的所有軍士都放下武器大哭了起來,而他……」
「他怎麼了?怎麼說到這裏又不說話了!快說快說!」金髮女子的胃口再次被吊得老高。
衛萌萌卻再次落下淚來!
「二十八歲便是他死在豫章時的年齡,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他的病已到了無法拯救之時,而更讓我無法原諒自己的是,他的病多半都因我而起!」
「是這樣嗎?他的命運也無法扭轉嗎?可是你到那裏去的任務不就是為了拯救他嗎?任務沒有完成,你是怎麼回來的?」金髮女子再次愕然。
這個時候,衛萌萌卻無聲的笑了!
是啊!任務沒有完成,她怎麼可能會回來?
「叔寶,你看,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大唐王朝,這便是亂世之後的一個安定時期,其實,人如果能看得透徹,在他的肯中,上古下今,也不過如白駒過隙,經營謀略也不過如蟋蟀鬥狠,而參道修真,也不過如緣木求魚,人世如此,亂世中掙扎所求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是啊!都有什麼意義?」衛玠躺在她的懷中,二人乘着那隻偌大的白雕穿雲而行。
「人活着,快樂就好!求什麼都比不過一生幸福安寧,歲月靜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白雕一聲長鳴,在一座開滿桃花的孤島上落了下來,那孤島上住滿了人,小包子清脆的聲音穿過桃花林傳了過來!
「爹爹,娘親,你們回來了!」一個玉秀可愛的男孩跑到了他們面前,雀躍的喊道。
在那個桃花島上,衛玠再次看到了逝去的親人:他的祖父、伯父們還有父親,堂兄衛鈺,哥哥衛璪,母親王氏,舅舅王武子,還有他最好的朋友王平子,小時候給他解釋過夢的樂伯伯樂廣。
真好!還能看到這些親人,真好!
「衛玠清談,平子絕倒,樂令大人杯弓蛇影,釋夢解憂,西晉中朝名士,清談之名,衛玠第一,衛玠不言,一言即真!」金髮女子一連說了這麼多,忽然話鋒一轉,又有些遺憾的問道,「那真的只是一個夢麼?」
「不然你以為呢?」
「真是可惜,魏晉風流,一個美麗卻令人哀傷的年代,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每個人的故事也不一樣,卻又偏偏令人着迷,令人神往!」
「我看你神往的是那個年代風姿秀異的美男子吧?」
「你都親自去邂逅那些美男子了,還不允許我想一下!」金髮女子嗔怪道。
「何必想呢,其實你也可以去邂逅一下!」衛萌萌忽然輕聲說道,然後將半杯的紅酒一飲而盡。
「喂,紅酒不是像你這麼一飲而盡的,你懂不懂品味啊!」
金髮女子站起身來,擺動着腰枝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就要搶她手中的高腳杯,卻在這時,大廳之門突地打了開,一個穿着小西裝十分紳士的小男孩走了進來!
「媽咪,爹地來了,爹地說他很生氣,要來找你算帳!」小男孩喊道。
「他爹地誰啊?」金髮女子不由得訥訥的問,然後一轉身,就看見一個身姿挺拔穿着白色襯衣長得十分俊美的男人走進了這個大廳。
金髮女子的眼睛陡地圓睜,不是吧!這是從哪裏來的帥哥?上溯一千年,下至一千年也找不到這麼一個好吧?
他就是孩子他爹?
衛萌萌卻也十分驚訝的咦了一聲,喚道:「成都王司馬穎?」
男子微微一笑,眸中的神采如同波光流轉,充滿了邪異和魅惑!
然後,他抬腳十分優雅的走進了這個大廳,就在他身影從大廳門口挪開時,又一個穿着白色t恤的年輕男子走進了大廳。
這個男子長得如同女人一般風姿秀異,乾淨而純澈,甚至那喜慍不形於色的臉上揚起了一抹恬淡的笑意,他亦將目光朝衛萌萌照射了過來。
「阿瑤,終於又見到你了!」他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