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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暮怔怔的看着地上那匕首,它沒有刺入身體,但他已經感受到了挖心之痛。
「當年嚴府被抄,母親將我第一個推到劊子手刀下,後來我無數次夢到那個場景,但我告訴自己,母親讓我先一步上路,她是怕她死後,留我一人孤苦。」
「呵,多可笑,就像那句『離家不必辭行,歸家再來請罪』,我竟覺得這是母親的關切之言。」
和碩聽着這話大笑不止,「我兒真可憐啊!」
嚴暮抬頭,仿若不解和碩為什麼要笑,因為他在掉眼淚。望了她許久,他終於失望了,繼而也笑了笑。
「義父救我,我也曾感激他,信任他,依賴於他,將他當做父親般尊敬,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直到有一次,我隨口說了一句:我也要奪那皇位。於是當晚,我被偷襲,身中三角暗器,險些喪命。」
上官胥微嘆一聲:「老七,你有野心是好事,可你天生反骨,只怕將你扶上去,第一個要倒霉的就是義父我。」
「我並不稀罕這權勢!」
「可你已經與我們離心,所以只能棄你。」
嚴暮點頭,又笑了笑。
他再看向金悠,這是護他長大,是他最信任,最親近之人。
「那你呢,我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金悠想了想,搖頭:「沒有。」
「那為何?」
金悠好笑道:「沒有原因,一顆棋子,有用就留着,沒用就廢棄。」
嚴暮看着金悠,仔細看着,仿佛這時候才看清她的面容。
「原來她說對了,你已經變了,是我還愚蠢的以為,你會永遠是那個善良膽小,需要我保護的人。」
他長嘆一聲,彎腰自地上撿起那匕首。
「你們都想要我死,是吧?」
嚴暮看向和碩,「我死了,你就解氣了。」
再看向上官胥,「我死了,你就安心了。」
又看金悠,「我死了,你也無所謂。」
他反手將刀尖抵到自己的心口,眼裏的淚一下止住,臉上慢慢失去了生機,猶如一棵樹慢慢枯萎了。
看到這兒,柳雲湘急慌慌衝出去,「嚴暮,別,別傷害自己!」
嚴暮怔忪了一下,繼而鈍鈍的轉頭看向柳雲湘,然在看到她那一瞬,眼裏最後一滴淚落下,繼而便只剩死寂一般的冷了。
「柳雲湘,你也棄我了。」
柳雲湘搖頭,「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曾那麼自信,你是愛我的。」
「我愛你!」
「可原來是假的!」
「不不,我先放下刀,聽我給你解釋。」
「他們傷我,我恨。你傷我,我恨不起來。」
「嚴暮……」柳雲湘哭了,嚴暮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無愛無恨,仿佛他對她一絲感情都沒有了,「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別這樣!」
「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柳雲湘隔着淚水,看到嚴暮神色一厲,將匕首甩了出去。
「不想死的,都滾!」
嚴暮低喝一聲,繼而轉身回屋,將房門猛地關上。
金悠有些擔心,「義父,他若不死,只會不會輕饒我們?」
上官胥和和碩對視一眼,繼而沉了口氣道:「放心,皇上比我們更擔心,不會容他多活一天。」
聽到這話,金悠才稍稍安心了。
她又看向柳雲湘,眼睛眯了眯,道:「那這柳氏呢?」
上官胥冷嗤:「她也算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老七為了救她,闖入善念營,將肅平王和皇上密謀的事暴露了出來。之後肯定民怨沸騰,皇上為了保自己清譽,定會將罪責都推給肅平王。肅平王失勢,而皇上只會怨老七壞事,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這女人不能留,必須殺了,我才放心。」金悠道。
「那便……」
上官胥剛開口,有東廠探子來報,「督主,夜狼軍朝這邊來了。」
「看來皇上要動手了!」上官胥道。
和碩大笑:「親爹殺親兒子,哈哈,嚴翀,你看到了吧,害你的人,他們沒有好下場!」
這夜狼軍一出動,必定是不留活口的,當下上官胥三人料定嚴暮必死無疑,於是趁着夜色離開了。
柳雲湘愣了一愣,趕忙跑到正房門前,門已經自裏面鎖上了,她大力的拍打:「嚴暮!嚴暮!快出來!夜狼軍來了!」
她喊了許久,裏面的人卻始終不應。
這時木槿帶着行意和硯兒過來了,「夫人,快帶着兩個孩子走吧!」
「不,還有嚴暮!」
「夫人,您難道要兩個孩子陪您一起喪命!」
柳雲湘看向兩個孩子,許是被這氣氛感染,他們害怕的抓着她的衣角。
「娘,我和弟弟好怕。」
柳雲湘拉住兩個孩子的手,再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終究是舍不下兩個孩子,於是拉着他們趕忙往外跑。跑到院門口,又想起陸長安,趕緊自廂房進入暗室,將陸長安帶了出來。
他果然受了傷,傷在腹部,還在流血,人已經昏昏沉沉了。
柳雲湘扶着陸長安,帶着兩個孩子,自後門出去。在夜色下,柳雲湘將陸長安他們帶到靈雲糧鋪,在那裏和子衿她們碰頭。
將陸長安和兩個孩子交代她們,柳雲湘轉身往回跑。
她要去救嚴暮!
哪怕是送死,她也要和他一起!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丟下他!
然跑到街上,卻見遠處的七皇子府已是火光沖天。她身子晃了一晃,踉蹌的往前跑,腦子好像一下被抽空了,只剩軀殼在動。
跑到七皇子府門前,但見穿着墨色鎧甲的夜狼軍層層將之圍起來,裏面已是一片火海。
「嚴暮……不……」
她想往過去,被跟在後面的子衿拉住了。
「他還在裏面,我要去救他!」
「姑娘,您救不了他了!」
「我不能丟下他!」
「您過去只是送死,想想小公子吧,七殿下死了,他就更危險了。」
柳雲湘看着那大火,身子一軟,跪坐在地上。
這一場大火不至於將嚴暮燒死,可若他生無所望,一心求死呢?
柳雲湘不敢往下想,可心裏還有一個聲音一再的刺痛她:你,是你讓他這麼絕望的!你把他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