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敲門聲把戰智湛從睡夢中驚醒。戰智湛十分不情願,懶洋洋地翻身起來,邊打着哈欠,邊伸手捶着腰,沒精打采的眯縫着眼睛,問了一句:「這是誰呀?那房門又沒鎖」
話未說完,戰智湛猛然一陣迷茫,腦袋瓜子轉來轉去的打量着周圍似曾相識的地方,心裏邊嘀咕道:「咦?這是啥地方呀?老子這一覺稀里糊塗的這是睡到啥地方來了?」
戰智湛的腦海中漸漸出現了烽火連天的南疆前線,回到了處處殺機四伏的敵後。
戰智湛和魏道媛邊打邊撤,把安南猴子向山上引去。魏道媛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是和戰智湛現學現賣,手中的「ak74」突擊步槍居然也打得有板有眼兒。密草層層的狹窄山坡,野藤纏着刺竹,荊棘擠着蘆葦。戰智湛和魏道媛身上的軍裝很快被冰涼的露水淋了個透濕,臉上、手上、肩上、劃了好幾道血口子。戰智湛生來皮糙肉厚,還沒覺得怎麼樣,只是苦了魏道媛了。天就要黑了,二人好容易爬到了半山坡,只見山腳下的舉着火把的安南猴子怎麼也有五六十。戰智湛坐在山坡上,手中的「八一槓」又是「噠噠噠」一個短點射。山林間漸漸起了霧,追上來的安南猴子漸漸看不清了。突然,「吱兒」的一聲尖銳的聲音,安南猴子的一發63式60mm追擊炮炮彈飛來。這發炮彈打得很準,直奔戰智湛和魏道媛的位置。
「臥倒!」戰智湛大叫了一聲,翻身把魏道媛撲倒在地。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過後,一陣劇痛傳來,戰智湛知道自己負傷了。魏道媛用力推開戰智湛的身體,爬了起來緊張的檢查戰智湛的傷勢,發現戰智湛的傷勢雖然不重,但是流血很多。
「魏姐你快走吧!這裏很危險,安南猴子會順着腳印找到這旮沓的。」戰智湛說道。
魏道媛沒有理睬戰智湛,解下戰智湛的「78式」背囊說道:「『駱駝』,你再流血就沒命了!我是醫生,你現在是傷員,你必須無條件服從我的命令,把眼睛閉上!」
魏道媛說着,拿出戰智湛「78式」背囊中唯一的一個急救包,開始給戰智湛止血,小心翼翼地包紮好戰智湛的傷口。由於失血過多,戰智湛慢慢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他感覺到魏道媛正在擦他的臉,心裏邊嘀咕道:「完犢子了!徹底完犢子了!老子兩把失血過多,差點兒喯兒故嘍,第一把是艾晴艾阿姨救了自己,第二把是『洱海魚鷹』救了自己,可是艾晴阿姨遠在萬里之遙的哈爾濱,『洱海魚鷹』去了那個世界。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老子也沒幹啥有損陰德的缺德事兒呀?這一把陽壽已盡,算是他娘的徹底沒救了!」
戰智湛的嘴唇乾裂得像沙漠,面部像乾燥的大戈壁。他使勁咂動着嘴,呢喃着:「水」
戰智湛感覺自己的眼前漸漸的黑了下來,那是漸漸失去了意識,他意識到自己真的就要死了。真的就要去那個世界和梅笑然相聚了,就要見到「紫薇格格」林紫薇和莊建紅了,就要見到小學妹鄭爽了。就要見到「御貓」張祥華、「黃鼬」周福麒、「海東青」李文河、「大灰狼」解文華等犧牲的戰友了,要見到高呼「為了勝利,向我開炮」的「蒼鷹」姚仁銘了。
戰智湛急忙默運老爹傳授給他的「武當龜息功」,他要將最後的一點意識凝聚起來。忽然,他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又出現了看守公募的老人給他講解《金剛經》,勸他「了脫生死,無煩無惱」的情景。戰智湛不由得想起了金庸金大爺的名著《倚天屠龍記》中眾明教徒身死之前念誦的經文。戰智湛不由得脫口吟道:「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戰智湛搖了搖頭,接着又嘟囔道:「嘿嘿,『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不對!不對!老子死得稀里糊塗的,輕於鴻毛,哪兒能配得上龔自珍這首堪稱定庵詩壓卷之作的名篇!」
素來自詡看淡生死,正在鼓勵自己的戰智湛忽然又害怕起來。他不想死,他還年輕,爹和娘只有他一個兒子,他還沒有結婚生子。他要是死了,老戰家豈不是要絕後了?可是,想不死也不行呀。老話不是說得好嘛,黃泉路上無老少,悲悲戚戚莫回頭。閻王要他三更死,無神敢來五更留!戰智湛這一沮喪,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一點意識又漸漸的消失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戰智湛感覺自己的兩條胳膊不能動了,還很疼痛。他動了動,這才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跪在他曾經解救前指醫院女兵池塘邊的草地上,身邊還站着兩個手持「56式」半自動步槍的戰士。只不過天氣不大好,是個大霧天,看誰都有點模糊。
「老子還沒死?」戰智湛犯起了嘀咕,他疑惑的問身邊的一個戰士:「鬼兄,這是哪旮沓?是閻王殿還是十八層地獄的那一層?哦,對了!今兒個是啥日子?」
那個戰士踢了戰智湛一腳,怒喝道:「呸!誰是你鬼兄?你才是鬼呢!什麼『啥日子』?今天是四月一日。你記住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你這個無恥的叛徒!」
「叛徒?還『無恥』?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明年的今日就是老子的周年?老子這是要被槍斃咋的?這都是他娘的哪兒跟哪兒的事兒呀?指定是誤會了,老子是被啥小人給冤枉了!冤枉!冤枉!嗯,原來今兒個是四月一日,老子是和七哥『四喯嘍』的兄弟小昭李昭輝一天死的,還都是被槍斃的。唉,老子也沒有和小昭結拜呀,咋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呢?不對!不對!老子對黨的忠誠,早已經融化在血液中,銘刻在腦海里,落實在行動上了。老子和小昭這是沒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卻不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當真是造化弄人!戰智湛被執行槍決的日子是四月一日,也是二十年後中國的年輕人很喜歡的洋節,也就是「愚人節」。「愚人節」與古羅馬的嬉樂節和印度的歡悅節有相似之處。從時間的選擇上看與「春分」這個節氣有關,因為這期間天氣常常突然變化,恰似是大自然在愚弄人類。這一天,人們以多種方式開周圍人的玩笑,但最晚只能到中午十二點,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戰智湛忽然又想起來小昭臨死前,他前往送行的情景。那天也是四月一日,在埠頭市八區廣場二十萬人的宣判大會上。宣判結束後,小昭還有其他一些死刑犯、陪綁的罪犯被押上十二台「解放牌」卡車掛着大牌子遊街示眾。每台卡車押兩名犯人,犯人站在後邊,面朝車尾,開赴「荒山嘴子」刑場。「解放牌」卡車一路行進,每台卡車前方兩側各架一挺機槍,後面是一二十位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在事前,政府已經嚴密組織沿途各街道委員會,劃分了各自組織群眾觀看罪犯遊街的地段。被通知觀看遊街的群眾必須出席,且需自帶板凳,端坐街道兩側等候遊街車隊,接受活生生的階級鬥爭教育。當車隊來到道外區靖宇街小昭家附近時,這裏早已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擠滿了圍觀的男女老幼。戰智湛將自行車鎖到十五道街的車架子上,擠進圍觀的人群,邊等着車隊到來,邊豎着耳朵聽着周圍老百姓的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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