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也許是巧合,陳亦軒和安雨萌高考的總分是一樣的。
估分之後,兩人填寫志願就報了同一所高校,同一個專業。成績出來也順利進入了這所院校。
因為總分一樣,又是一個地方的生源,所以他們的學號是連在一起的:
一個是13號,一個是14號。
用陳亦軒自己的話講,就是命中注定,他們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他們大學沒畢業,就分開了。
之所以是分開而非分手,是因為他們誰都沒有提這兩個字,只是默契地互不聯繫。
他們分開的那一年,是大三。
也是我同楚鈺分手的那一年。
聽說那年,安雨萌家裏出了一些事情。
我當時有問過陳亦軒具體的情況,他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總而言之,就是小安家道中落。
安雨萌告訴我,那一段時間她的心情很差,甚至一度有些抑鬱。
多虧了陳亦軒不離不棄地陪伴她,她才捱過了那一段痛苦的歲月。
那年暑假,他們一起去了天津。
陳亦軒不信邪,帶她去了天津之眼。
當摩天輪載着兩人抵達天空的頂點,他向取出一枚親手製作的銀戒指,向她求婚。
當時,連同我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在畢業之後就終成眷屬,也都越覺得天津之眼的「分手定律」不過爾爾。
可惜暑假之後,兩個人還是走到了這段旅途的終點。
「那時的我,對他不只有愛,還有依賴和感激。」安雨萌的眼眶微微泛紅。
「那你為什麼還要瞞着他出國?」我不解。
她笑了,三分苦澀,七分無奈。
「我愛他,可我的人生不該只有愛情。」她說,「我還有必須要去擔負的責任。」
「當時叔叔在英國幫我聯繫了一所非常好的學校,畢業之後大概率可以找到一份高薪水的工作。」她說,「這也許是我此生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必須要把握。」
「可你還是應該告訴他,而不是悄無聲息地離開。」我嘆了一聲。
「你是亦軒最好的朋友,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安雨萌輕輕搖了搖頭,「我要是告訴他,他不會同意與我分居兩地的」
「而且,我也沒有勇氣」
沒有勇氣說出那聲再見。
沒有勇氣面對與愛人的別離。
我想我似乎能理解,小語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她要去做手術了,也不願意讓我陪她走過生命的最後一程。
有的時候,比死亡更難面對的,是同愛的人告別。
17
我把安雨萌回國的消息告訴了陳亦軒,電話那頭他久久沒有作聲。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來見她?」我問他。
「她還記得我嗎?」過了很久,電話那頭才傳來陳亦軒的聲音。
「廢話,她一回國就在四處打聽你的消息。」我說。
「你們見過了?」
「是,她現在就在北京,租的房子是我幫她找的。」
「那她有沒有告訴你,當初為什麼要不聲不響地離開?」陳亦軒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原來這麼多年,不是他不願意告訴我,他們分開的原因,而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安雨萌為什麼要走。
我將安雨萌告訴我的,悉數轉達。
他聽完之後沉默了許久,使我一度以為,電話那頭的人已經走開了。
「我願意啊」陳亦軒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願意什麼?」我反問。
「我願意和她一起出國,我可以一邊打工,一邊學英語,沒關係的」
「有關係。」我打斷了他的話,「你願意,可是她不願意。」
「她知道,且相信你能做到。」我頓了頓,「可她更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為了她的選擇,犧牲自己。」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來見她?」我再一次拋出了這個問題。
「你能陪我一起去嗎?」許久,他問出了一個近乎孩子氣的問題。
「你不介意,我無所謂的。」
「那你能幫我約一下她的時間嗎?」電話那頭的語氣稍有停頓,「我都可以。」
「擇日不如撞日,就這周六,還是上次的地方。」
18
時間定在了晚上六點,有了上次的經驗,我提前了半小時出門。
我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到的,結果卻是最後一個。
陳亦軒和安雨萌已經到了,安雨萌坐在椅子上,低頭玩着手機,陳亦軒則是侷促地靠牆站着,像一個犯錯罰站的孩子。
見我進來,他明顯鬆了口氣。
我沖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和安雨萌說句話,他連連搖頭。
無奈,我只好清了清嗓子道:「雨萌,來得還挺早。」
我拉着陳亦軒落座,這一次他沒有炫耀似地擺出自己的一排手機,而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款式很舊的mp4。
「亦軒,這是從哪裏淘來的寶貝?」我調侃道。
安雨萌也看到了這個mp4,她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欲言又止。
「當時沒來得及還你,音質還不錯,就是電池有些不經用。」陳亦軒將mp4推到了安雨萌面前。
她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繼續看手機,整個包間比凌晨的地鐵站還要安靜。
「要不咱們先點菜?」我率先打破這令人壓抑的沉默。
「嗯。」安雨萌第一次開口。
席間,他們兩個還是不說話,倒是都能和我有說有笑。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冒出無名的火氣,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舉起酒杯提議道:「我們三個一起碰個杯?」
他們兩個草草地舉杯示意,還是互相躲閃着目光。
我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冷笑一聲:「不就是分開了幾年,有必要仇人似的互不搭理?」
「就算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至少還有同窗多年的情誼,試着做朋友,有這麼難嗎?」
「陳亦軒,你是不是個爺們?」
陳亦軒眨巴着眼睛看我,欲言又止。
「還有你,千方百計讓我把人給你約出來,然後過來看你玩手機是嗎?」我越說越生氣,索性直接起身離開。
我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走到包間門口卻沒有進去。
酒店的走廊里放着舒緩的鋼琴曲,正是《夢中的婚禮》。
我蹲在門口,聽着琴曲,想起彈琴的人。
若是能點上一支煙,想必是極其應景的。
可惜我不吸煙。
包間裏,安雨萌開始給陳亦軒講這些年她在英國的見聞。
久別能重逢,真好。
19
那天,我蹲到雙腿發麻,就扶着牆離開了。
他們在包間裏聊了許多,似乎已然忘記了我遲遲未歸。
我幫着他們結了賬,便自己回了家。
算是補上了當年欠他們的那頓飯。
我家住得比較遠,早一點走還能趕上末班的地鐵。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陳亦軒和安雨萌,想着他們的過往與未來。
地鐵停站,列車裏上上下下的旅客,與同行的夥伴揮手作別。不論去往何方,他們尚能有或近或遠的期盼。
如同我們一往無前、一去不返的青春,人來人往,走走停停。若是能重逢,便已然是命運最好的饋贈。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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