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行 青茹庵朱梅赴約 暮夜寺眾妖齊臨

    朱梅的大弟子紀登,在師父下山後,因恐金光鼎等又來煩擾,輕易不肯出門。

    這日清晨起來,算計師父快要回來,便在崖前站定。

    果然立了不多一會,遙望天邊,有兩粒黑點朝崖前飛來。移時,朱梅攜着姜越在金鞭崖前降下。

    紀登連忙上前拜見。朱梅叫姜越見過師兄,一同進了觀門,朱梅命紀登將打坐並練氣口訣,日夕傳與姜越用功。

    又到雲房內取出一柄長劍賜與姜越,叫他按照劍訣練習。

    姜越拜謝之後,接過寶劍一看,連頭帶尾,有三尺六寸長。

    劍柄上有七個金星,上面刻着「金犀」兩個篆字。

    手一攥劍柄,微一用力,已自錚然出匣,寒光凜凜,瘮人毛髮,端的是柄好劍,心中高興已極,從此每日跟隨紀登早晚用功。

    矮叟朱梅在觀里住了幾日,單把紀登叫過一旁,囑咐了幾句,便自下山,往成都而去。

    這時成都青茹庵醉道人,自同雲間仙分別後,雖然寶劍被污,卻蒙雲間仙將大乙鈎贈他使用,比較原來寶劍還要神化。

    他每日除在成都市上買醉外,便在庵中傳授清風、明月二童劍術。

    這日正在院中閒立,遠遠看見天空中一道青光飛來,定睛一看,正是雲間仙帶到衡山,去用千年朱靈草替自己洗鍊的寶劍,心中大喜,手一抬,那寶劍業已落在手中。

    仔細看時,居然返本還原,仍是以前靈物,暗暗感激雲間仙的高義。

    心想:「這口劍雖是自己煉就神物,並不似三仙二老他們的劍,完全用五行真氣,采煉五金之精而成。衡山相隔數千里,怎得認主歸來,不爽毫釐?」

    正在驚奇,忽聽破空的聲音,抬頭看時,李錚業已駕劍光從空中降下,見了醉道人,上前拜見。

    醉道人道:「李道友休得如此客氣。我們相隔不久,道友功行,竟能這樣猛進,雖然白老前輩有超神入化之能,然而道友的根基稟賦,也就可想而知了。」

    李錚躬身答道:「師叔休得過獎。弟子自蒙家師收錄,因自己年歲老大,深怕不能入門,心中非常恐懼。那日隨家師回到衡山,便蒙家師指示秘訣,又賜我丹藥數粒。到第七天上,家師又命我到後山最高峰紅沙崖下,去采千年朱靈草。走到崖前,忽然紅霧四起,當時一陣頭昏眼花,神志昏沉,堪堪臥倒。猛想起弟子初游暮夜寺時節,遇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前輩,用土塊打弟子數次,將弟子打急,隨後追趕,並未追上。那位老前輩留與弟子一個紙包,內有兩粒丹藥,紙包上面寫着『留備後用,百毒不侵』八個字弟子此時已是兩腳麻痹,幸喜雙手還能動轉,連忙將那兩顆丹藥取出嚼碎,咽了下去,立時覺着神志清朗異常。可是紅霧依舊未消,心知那崖必非善地。而衡山頂上一年到頭,俱是白雲封鎖,每年只有兩次雲開。如采不着藥草,誤了家師之命,恐受責罰,依舊在崖前尋找。忽聽崖旁洞內有小兒啼聲,走向前一看,只見一個山洞,高寬各約二丈。洞口有一個沒有殼的大蠍子,長約七八尺光景,口中噴出紅霧,聲如兒啼。幸喜那東西才得出殼,行動極為笨緩。弟子服了靈丹,毒霧不侵,便用寶劍將它斬為數段。忽見紅光從那東西身後的洞中發出。走近看時,正是一叢千年朱靈草,上面還結着七個橘子大小的果兒,鮮紅奪目。弟子便連根拔起,不敢再為遲延,急忙下山。走到半路回頭看時,業已雲霧滿山,稍遲一步,便無路下來了。家師見弟子取得仙草,甚是嘉獎。說起那蠍子時,家師起初本未料到有這樣怪物,幸喜尚未成形,又有靈丹護衛。不然一近它身,怕不化為膿血?那靈草一千三百年結一回果,成熟七天,便入地無蹤。服了之後,益氣延年,輕身換骨,又抵百十年苦功。家師便將仙果七個賜與弟子。吃下去當時周身酥軟,連瀉三日。痊癒後力大身輕,遠勝尋常。如今可以力擒虎豹,手捉飛鳥。家師深恩,又傳弟子許多路劍法。另換了一口煉成的寶劍,照口訣勤習了四十九日,便能御劍飛行。師叔的劍也同時洗鍊還原。又說起贈丹的老前輩,才知是家師的好友朱梅叔。今早命弟子前來送信,順便將師叔寶劍送回。行近成都,那寶劍好似認得家一般,一個不留神,便脫手飛去。弟子隨後追趕,見它往此地飛來,已知師叔收去,才放了心。家師說李師叔約請各派劍仙,不日陸續來到,請師叔代為招接。家師尚有他事,來年正月初五前准到。此番乃是邪正兩方正面衝突的開端,彼此約請的能人劍客不在少數。這第一次交手,必須要挫他們的銳氣,同時把他們用作根據地的暮夜寺一舉消滅,以減少他們的勢力。家師還請師叔除夕前到寺中探一探動靜,說他們那裏能人甚多,如被他們窺破,只說是特去通知比試日期,不可輕易地動手。弟子奉命轉達,請師叔斟酌辦理。」

    醉道人聽罷,當下謝了李錚冒險采靈草之義。

    因為雲間仙不在巴山派統系之下,與巴山開山祖師長眉真人俱都是朋友稱呼。

    長眉真人飛升時,大弟子玄真子志在專修內功,稟明真人,願把道統讓給根基厚的師弟齊漱溟,自己卻同雲間仙、苦行頭陀二友前往東海隱居,同參上乘玄宗。

    醉道人是齊漱溟的師弟,他因雲間仙雖是師兄好友,到底人家得道的年代長,又與長眉真人有一面之識,平素總以晚輩自居。

    李錚稱他師叔,他不肯承受。李錚飲水思源,自己入門又淺,再三不肯改口,只得由他。

    到了第三天,先是後輩劍仙中巴山派掌教劍仙乾坤正氣上清真人的女兒齊瓊玉,同着她的兄弟金蟬,髯仙趙虛能的弟子白俠賀北,奉了上清夫人卓文玲之命,前來聽候調遣。

    又過了幾天,髯仙同門師兄弟風火道人吳元智,帶着大弟子七星手魏石來到。

    魏石與李錚本有一面之緣,當下李錚便謝了當日魏石指引之恩,二人談得甚是投機。

    第二天起,羅浮山香雪洞恆眉大師、巫山峽白竹澗正修庵赤綃大師、陝西太白山積翠崖萬里飛虹佟元奇同他弟子黑孩兒尉遲火、坎離真人許元通、雲南昆明池開元寺哈哈僧元覺禪師同他弟子鐵沙彌悟修、巴山飛雷嶺髯仙趙虛能先後來到。

    醉道人與李錚竭誠款待,清風、明月二童忙了個手腳不停。

    到了除夕的那一天,醉道人同各位劍俠正在雲房閒話,羅浮七仙中的萬里飛虹佟元奇說道:「同門諸位道友俱都各隱名山,相隔數千里,每三年前往巴山聚首外,很少相見。這次不但同門師兄弟相聚,許多位全不在本門的前輩遁友也來參加。同時小兄弟們也彼此多一番認識,將來互相得到許多幫助,可以算得一個大盛會了。只是相隔破寺之日不遠,嵩山二老、掌教師兄以及雲錦大師等,為什麼還不見到來呢?」

    髯仙趙虛能答道:「師兄有所不知。此次雲間仙道友,原是受了掌教師兄之託,替他在此主持一切。一來掌教師兄要準備最後巴山鬥劍時一切事務,現在東海煉寶,不能分身。二來這次暮夜寺邀請的人,出類拔萃的有限,只二老已足夠應付。所以這次掌教師兄來不來還不能一定。雲錦大師就近監視倪十姊,這次十姊如不出面,大師也未必前來。她單指派她一個得意女弟子,她名叫朱梅,前來參加,想必日內定可來到。」

    醉道人道:「雲錦大師女弟子,怎麼會與矮叟朱老前輩同名同姓?雖說不同門戶,到底以小輩而犯前輩之諱,多少不便。雲錦大師難道就沒有想到這一層,替她將名字改換麼?」

    髯仙聞言,哈哈大笑道:「醉道友,你在本門中可算是一個遁行深厚,見聞最廣的人,怎麼你連那朱前輩同雲錦大師女弟子朱梅同名同姓這一段前因後果,都不知道呢?」

    醉道人便問究竟,各位劍仙也都想聽髯仙說出經過。髯仙道:「起初我也不知道。前數月我奉雲間仙之命,去請雲錦大師。她說要派弟子朱梅參加破寺,同各位前輩劍仙以及同門師兄弟見一見面,將來好彼此互助。我因她的弟子與朱前輩同名,便問大師何不改過?大師才說起這段因果。原來大師的女弟子朱梅與朱老前輩關係甚深,她已墜劫三次,就連拜在大師門下,還是受朱老前輩所託呢。」

    大家正要聽髯仙說將下去,忽然一陣微風過處,朱梅業已站在眾人面前,指着髯仙說道:「趙鬍子,你也太不長進,專門背後談人陰私。你只顧說得起勁,你可知道現在危機四布了麼?」

    眾劍仙聞言大驚,連忙讓座,請問究竟。

    朱梅道:「不用忙,少時自有人前來報告,省得我多費這番唇舌。」


    言還未了,檐前有飛鳥墜地的聲息,簾起處進來一人,面如金紙,見了諸位劍仙,匍匐在地。矮叟朱梅連忙從身上取出一粒百草奪命神丹,朝那人口中塞了進去。

    醉道人與髯仙見來人正是岷山萬松嶺朝天觀水鏡道人的門徒神眼岳陣,不知為何這樣狼狽。

    急忙將他扶上雲床,用一碗溫水將神丹灌了下去。

    待了半盞茶時,岳陣腹內咕嚕嚕響了一陣,臉上由金紫色漸漸由白而紅,這才恢復原狀。

    睜眼看見諸位劍俠在旁,便翻身坐起。

    這時各派劍俠中小兄弟們,本同李錚、賀北等在前面配殿中談話,聽說矮叟朱梅與岳陣先後來到,便都入房相見。

    岳陣坐起之後,先謝了矮叟朱梅賜丹之恩,然後說起暮夜寺中景況及他脫險情形。

    原來醉道人與王老三父女護送周錦穗打岳陣豆腐店中走後,暮夜寺中人因周錦穗逃得奇怪,寺周圍住戶店鋪差不多都是寺中黨羽,決不會見了逃犯不去通報。

    惟獨岳陣在寺旁小道上,離寺較遠,不在其範圍之中,未免有些疑心。

    曾經派人去盤查數次,也問不出一些端倪,也就罷了。

    自李雙燕夜鬧暮夜寺,斷去鄭忘一隻左臂,崔名受傷後,法元趕到,知道巴山派厲害,囑咐智通約束門下眾人,不許輕易出廟;他自己又親自出去約請能人,前來與巴山派見個高下。

    法元去後,崔名傷勢業已痊癒,便要告辭回滇西,去請師父黑潭領主出來,與他報仇雪恨。

    智通恐他去後,越發人單勢孤,勸他不必親自前往。

    可先寫下書信一封,就說他受了巴山派門下無故的欺負,身受重傷,自己不能親往,求他師父前來報仇。

    崔名本是無主見的人,便依言行事,懇懇切切寫了一封書信。就煩鄭忘門徒無敵金剛賽達摩慧能前往,自己同鄭忘每日閉門取樂。

    過了好些日子,轉瞬離過年只有八九天,不但慧能沒有音信,連鐵頭羅漢法元也沒有回來。所請的人,也一個未到。

    智通心中焦急萬狀。到了二十三這天晚上,智通、崔名正在禪房談話,忽然一道黑煙過處,面前站定二人。

    崔名是驚弓之鳥,正待放劍。智通已認清來人正是武夷山飛雷洞七手夜叉龍飛,同他弟子小靈猴柳宗潛,連忙止住崔名,與三人介紹。

    這龍飛乃是九華山十王峰化城寺無能羅漢井平的兄長,與智通原是師兄弟。

    自從他師父普陀山教祖紫虛井宿祖師死後,便歸入千島湖水妖巢濁污上使教下,煉就二十四口九子母陰魂劍,還有許多妖法。

    那日打千島湖回洞,小靈猴柳宗潛便把智通請他下山相助,與巴山派為敵之事說了一遍。

    龍飛聞言大怒說:「我與巴山派有不共戴天之仇,當年紫虛井宿祖師就是受他們的暗算。如今他見普陀山失了首領,還要斬盡殺絕。前些日,我師弟羅梟到九華山採藥,又被齊漱溟的兒子斷去一臂,越發仇深似海。事不宜遲,我們就此前去,助你師伯一臂之力。」

    說罷,帶了隨身法寶,師徒二人駕起陰風,直往暮夜寺走來。

    見了智通,談起前情,越發憤怒。

    依龍飛本心,當晚便要去尋巴山派中人見個高下。還是智通攔阻道:「那巴山派人行蹤飄忽,又無一定住所。自從到寺中擾鬧兩次,便沒有再來。師弟雖然神通廣大,到底人單勢孤。莫如等鐵頭羅漢回來,看看所約的人如何,再作商議。」

    龍飛也覺言之有理,只得暫忍心頭之怒。

    第二日起,前番智通所約的人,嶗山鐵掌仙祝鷂、江蘇太湖洞庭山霹靂手尉遲元、滄州草上飛林成祖、雲南大竹子山披髮狻猊狄銀兒、四川雲母山女崑崙石玉珠、廣西缽盂峰報恩寺莽頭陀,同日來到。

    智通見來了這許多能人,心中大喜,便問眾人,如何會同日來得這樣巧法?

    披髮狻猊狄銀兒首先答道:「我們哪裏有什麼未卜先知。先前接到你的請柬,我們雖恨巴山派刺骨,到底鑑於從前巴山鬥劍的覆轍,知道他們人多勢眾,不易抗敵,都想另外再約請幾個幫手。日前各位道友先後接到千面仙姑倪十姊飛劍傳書,她說她有特別原因,恐怕萬一到時不能前來,她另外約請了兩位異派中特別能人前來相助,巴山派無論如何厲害,決無勝理,請我們大家安心前去,准於臘月二十四日趕到暮夜寺。十姊自教祖死後,久已不見她有所舉動,有的還疑心她叛教,有些道友接信後,不大相信。後來又接着黯雲禪師展轉傳信的證明,又說他本人屆時也要前來,我們這才按照書信行事。這飛劍傳書,當初除了教祖,普天下劍仙只有四五個人有此本領。想不到十姊才數十年不見,便練到這般地步,真是令人驚奇了。」

    智通道:「以前大家對於十姊的議論,實在冤屈了她。人家表面上數十年來沒有動靜,骨子裏卻是臥薪嘗膽這麼多年,我也是今年才得知道。」便把前事又說了一遍。

    當下因為法元未到,龍飛本領最大,先舉他做了個臨時首領。

    龍飛道:「我們現在空自來了許多人,敵人巢穴還不曾知道。萬一他們見我們人多,他們就藏頭不露面,等我們走後,又來仗勢欺人,不似巴山鬥劍,訂有約會。我看如今也無須乎閉門自守。第一步,先打聽他們巢穴在哪裏,或是明去,或是暗去,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如何?」

    智通終是持重,商量了一會,便決定先派幾個人出去打聽巴山派在成都是幾個什麼人,住在哪裏。

    然後等黯雲禪師、鐵頭羅漢回來再說。

    議定之後,因為狄銀兒道路最熟,小靈猴柳宗潛則成都是他舊遊之地,便由他二人擔任,到成都城鄉內外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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