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喜歡戰爭。
對戰爭感受最深的應該是生意人。
不管是哪種物品都在飛速的漲價,就連最基礎的柴米油鹽都成為了囤積的物品,雖然祝余草功效很強大,足可讓人一個月不吃飯,可是柳葉無法拒絕鮮美的肉以及百喝不厭的魚湯。
柳葉早上拽着青酒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提着一條肥美的鯽魚,只不過手腕上戴了許久的金鐲子不見了。
看着還在水盆里撲騰的鯽魚,柳葉忽然想起在地下城的湖邊,野炊時老媽拿出湯勺讓自己唱第一口魚湯的鹹淡。
「我去做份魚湯,就算不餓也可以解渴。」她興奮的衝進了廚房,青酒臉上有點笑意,現如今會做飯的女孩子可不多了。
院子裏多是四合院那種平房,廚房在西方向。
青酒靠着廚房門口,看着她手忙腳亂撿柴生火,忍不住撓了撓頭,覺得自己預估的有所偏差,不過反正不是給自己喝的,也沒覺得女孩子笨手笨腳做飯是件可笑的事。
沒過多長時間,魚湯就煮好了。
江秋結束了每天必須的早讀功課,帶着願意和他修行武術的孩子結束了晨練,看到柳葉小心翼翼像做賊一樣盯着碗口端過來,生怕撒出去一滴魚湯。
這可是第一碗最先出鍋的鮮美魚湯。
柳葉遞給江秋,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漂亮小臉蛋兒上的柴灰,睜着好看的眼睛,滿懷期待和緊張的神色,盯着江秋的嘴,「師父,你嘗嘗,怎麼樣?」
在野外生存許久,能喝到女孩子親手做的溫暖魚湯,自然是極好的,江秋喝了幾口,笑着稱讚道:「可惜不夠辣,當然,這隻算我個人的一點小癖好,比較喜歡辣一點的食物,哪怕是魚湯也要放點辣椒醬調味。」
很隨意的一句話,其中絕大多數的意思還是讚美,但是這位天陽市的小公主此生第一次獨立的亨煮食物,而且隱約察覺到話里存在着其他的一些意思,所以不是很高興。
柳葉捧着一碗魚湯喝了幾口,睫毛微微顫動,低聲道:「師父,比你平時吃的要差些?」
「城內人人自危,剛才出去一趟,看着路邊鍛煉的老大爺都提着刀,有一口吃的就不錯了。」
江秋把碗裏的湯喝光,來到閔的旁邊,分享他一塊魚肉,嘴裏含糊不清道:「我女朋友做飯水平也不怎麼樣,吃來吃去都是一個味,不過倒是清楚我喜歡辣的,每次吃麵條或者小龍蝦,又或者炒的土豆絲,都是半盤子辣椒。」
柳葉敏銳的注意到,他提起了自己的女朋友,而且不止一次的給他做飯,想着昨晚喝醉之後江秋的失態,原來師父和自己一樣都想大哭一場,抬起頭認真說道:「我會做的越來越好的。」
喝完魚湯,柳葉去找小虎牙和大長腿,與她們分享所見所聞,以及江秋沿途畫的風景畫,還很臭美的拿出他給她雕刻的人像石子。
兩個小女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察覺到似乎有些不對勁。
江秋則是與王孫閒聊幾句,來到水牛旁邊,繞着他轉了幾圈,嘖嘖說了幾句怪話。
比如你看這條大腿,似乎肉又多了點。
這牛蹄一定很好吃,牛皮也不錯,能賣個好價錢。
閔對此不置可否,不停地咀嚼着魚肉,斜視發呆看天的王孫。
閒聊結束,江秋拿出鉛筆,也不介意簡陋條件,按照從碎坡城出發,一路向北,抵達招搖峰再返回城內的路線,將一切所見所聞以繪畫的形式畫了出來。
青酒也是個妙人,根據江秋所畫的山川風景,開始勾勒地圖。
一豎一橫之間,就將千島平原最新的方位圖和山川分佈圖描繪的更加清楚。
天穹上秋日的暖陽發出的光輝,偶爾被高樓所阻擋,畫累了抬起頭看到倒映在玻璃上的彩雲,兩人相視一笑。
青酒笑問道:「你學過畫畫?」
「不曾學過。」江秋揉了揉酸楚的手腕,「自學而已,當初只是好奇,後來發現上手很容易,畫好很難,就感覺自己不應該就這種水平,一怒之下就堅持了很長時間,水平也就越來越高了。」
青酒道:「那你骨子裏一定是個不服輸的人。」
江秋道:「服不服輸倒還好說,我只是在想哪一方會主動出擊,又該怎麼進行進攻?」
江秋來到青酒的身邊,想了想,將所有有興趣的孩子都叫了過來,閔也好奇的湊了過來,這以後也成為了他們的共同習慣。
江秋指着地圖,碎坡城的北邊,「這裏地形作為平坦,三面環山,是一個攻防戰最好的地方,碎坡城的西方和東方地形比較破碎,有些河水很深,想來白骨們無法騎馬渡河。」
這是一場簡單的作戰會議,當然,他們並不是作戰的主力,只是揣測地方的行動而已。
青酒是軍人出身,顯然比有學識沒經驗的江秋看的更高更遠,沉默的點了點北邊皇島的位置,聲音很雄厚,很沉悶,「這裏有大片的森林。」
「古代有一種攻城車,也有一種投石車,對城牆的破壞力很大,若是製作一些更加匪夷所思的武器,三米高的城牆根本無法阻擋敵人的進攻,我們只能將戰線拉出去,變為進攻戰才行。」
江秋笑問道:「匪夷所思?相比於人類的槍械彈藥,投石車再匪夷所思,也有個限度。」
青酒不認可這句話,「可是城內守軍只有六萬,而且城主林墨緋那個二世祖阻止了劉陽明的擴軍計劃。」
青酒豎起一根手指,「我們人數上不佔優勢,而且能夠出城作戰的更加少,只能勻出一萬,況況且只要部隊離開碎坡城所在的島嶼,卡車在島嶼之間轉移的速度完全比不上馬匹。」
青酒再豎起一根手指,「第二,武器彈藥情況不容樂觀,按照以往的經驗,兩三百顆子彈能殺死一名敵人,已經是很不錯了,現在城內都開始搜集鐵器來重熔為武器了。」
「最為關鍵的一點。」青酒神情凝重,「敵人不是沒有智慧的,這是最可怕的,戰爭不是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網絡遊戲,是不能通過數據比對來分析實力的。」
江秋問道:「坦克呢?裝甲車呢?重型機關槍呢?這些武器幾乎終結了騎兵時代。」
青酒想了想,「若我是敵方指揮官,第一步嘛......」
「投毒。」
「碎坡城最大的困境是這一百五十多萬的民眾,每天吃喝拉撒是一個巨大的開銷,而且總會有人為了吃飽飯活得下去投降,成為內應。」
「這確實是個麻煩且不好應對的點。」江秋贊同道。
青酒繼續說道:「第二步嗎,圍而不殺,打心理戰,然後去與獸人能飛的那種打交道,爭取把獸人拉過來,讓可以飛的獸人每天對碎坡城進行無差別的攻擊,只要民眾恐慌,碎坡城就不攻自破。」
「第三步勸降,利用碎坡城高級軍官畏戰膽怯,身居高位不敢輕易死的弱點,威逼利誘抓住他們的家人,逼迫他們在關鍵時刻倒向白骨兵。」
「第四步最為有意思。」
青酒越說越興奮,旁聽的人則是越聽越沉默。
「人類不能離開水,但也不能有太多的水,所以可以在碎坡城的上游建立一個堤壩,也不用太過於牢固,只需要冰系超能力者或者術師,獸人中能使用土系能力和冰系能力的,將水攔截住,按照海水倒灌的水量來估計,只需要積蓄半個月,然後一舉潰壩,就可以水淹碎坡城。」
「千島平原總體地勢都是在下陷、低於海平面的,所以四步走完,再來一場總攻,碎坡城就抵擋不住了。」
江秋沉默良久,撓了撓臉,「從這個角度出發,你好像挺可怕的。」
青酒『羞澀』笑笑,「這也是為什麼我不太喜歡研究我的能力,更加喜歡兵法的緣故。」
至於帶兵打仗的能力,江秋見識過,青酒帶着從未進行過任何訓練的人抵擋白骨騎兵,雖然是潰敗了,可仍然尤有餘力發起反攻,再結合今天的言語,倒像是個有勇有謀的帥才。
江秋順着話題說下去,「所以我如果是人類的指揮官,想要破解困境,大規模的作戰我們輸不起,只要輸一次,碎坡城就會城破,那麼就需要建立一支精銳小隊,直奔地方指揮營,先打掉對方的指揮部,拖延其進攻節奏。」
「只要拖到天陽市來援,差不多還有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時間,天陽市的戰鬥機械人就可以進行一場屠殺,戰鬥再也不會有任何的懸念。」
「其次,就是去拉攏獸人,最起碼不能讓他們偏向白骨兵。」
說到這裏,江秋忽然想起楚為何沈幼楚會朝着宮殿的方向出發,為何會說要去挑戰強者,也明白歸來途中會看到一個精銳小隊毫髮無傷解決掉百人隊白骨兵。
兩方都在為最後的大戰去儘可能多的消磨敵人的有生力量。
江秋笑道:「可惜我們不是指揮官,就算參與了戰爭,也只是其中的無名小卒,是炮灰。」
青酒搖搖頭,「或許可以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江秋眉頭微挑,「比如?」
「比如我們去拉攏獸人。」
救亡圖存似乎在這一刻再次上演,在一個四合院內,一大堆孩子中為數不多還活躍的幾個成年人中,他們在數十萬人匯集的戰爭中只是無名小卒。
可是他們有術式,有力量,便想着能否做些什麼。
青酒此時此刻給江秋的印象,與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完全一樣,那個時候青酒帶着隊伍返回碎坡城,每夜都會溜出去騷擾白骨騎兵,而且從不聲張,默默無聞就把事情做完,這一會青酒依然是同樣的想法,既然這是一種破局的手段,我也不需要別人的讚揚,也不需要你們付出什麼,只是因為我需要這麼做,我應該這麼做而已。
江秋問出很多人都會問出的問題,「為什麼?」
忽然,院子外傳來爭吵聲,打罵聲,還有尖銳的慘叫,似乎上演了一場流血事件。
起因或許很簡單,也許只是為了一個饅頭,又或者是最簡單的領取生活物資卻因為排隊吵了起來,最終演變為打鬥,可不管那種原因,院子裏的人都沒有出去看戲的打算。
孩子們和一頭水牛肅穆的圍在桌子前,其餘幾十人半躺半坐在院子裏,似乎覺得這種小規模的議事很有意思,以看戲的心裏審視這些人,尤其是誇誇其談甚至有種紙上談兵意味的兩個人。
青酒似乎很詫異江秋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不為什麼,因為我想活着,大家都想活着,既然想要活着,就要為此付出點東西。」
「上班的人付出精力和時間換取金錢,豬牛羊為了吃到肥美的水草需要面對野獸的襲擊,小草為了生長需要付出被食草動物吃掉的風險。」
青酒老老實實道:「我第一次成為術師,就有人告訴過我,其實術師必須有收有放,達到一種平衡,就像陰陽兩極,缺一不可,才能讓人身小天地完整,在尋找自我的過程中不迷路,在鋪設道路時有足夠的力量。」
江秋心中一動。
似乎是修行境界的一種反推研習,而且聽起來很有道理。
江秋問道:「誰告訴你的?」
青酒笑道:「我的班長。」
「現在人在哪裏?我有機會一定要去拜訪他一下。」
「死了。」
「額......對不起。」
青酒笑着搖搖頭,「在一次戰爭中,教我如何在戰場上活下去,如何在衝鋒路上不被子彈擊中,如何在逃跑的時候不被流彈擊中的老班長,卻在一次撤退時被敵人命中了後背。」
「我也沒太多傷心的理由和情緒,只是想着,他太脆弱了,死的太莫名其妙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青酒繼續說道:「我想成立個公會,你既然也有這個想法,不如趁此機會擴大一下我們的影響力?」
江秋聳聳肩膀,「這個小院子裏只有一張破桌子,成立地點是不是有些寒酸?」
青酒搖搖頭,看着周圍的孩子,笑道:「最起碼我們有見證者。」
江秋接話道:「所以我們公會名字還沒有想好,就有一次集體行動咯?還會公會現任官職最大的兩位集體出動。」
青酒豪邁大笑,「正好此次旅程,可以讓我們彼此之間更加熟悉一些。」
兩個其實不算特別熟的陌生人,都彼此感覺會成為好朋友,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簡直是沒有道理可講。
最先開口要求江秋幫自己父母建立衣冠冢的小男孩唐墨問道:「我可以加入嗎?」
江秋環顧四周,意志最為堅定、修行一天沒有落下的十三個小男孩都不曾離去,眼神期盼的看着江秋和青酒。
江秋沉思一會,應允了此事,「那你們就可以作為後備隊員,等你們十八......十六歲吧,就可以正式加入工會,此後復仇也好,痛痛快快生活也好,都隨你們的便。」
江秋抬頭看天,不復昨晚醉酒的失態,因為被羞辱的憤怒再加上變強從而復仇的心念,他不需要沉淪,也不需要安慰,只是要醉酒後哭上一場,第二天他就可以挺直腰板,對着老天爺說:「我會戰勝你的。」
世上有神明嗎?
江秋不清楚。
世界上有老天爺這種東西存在嗎?
江秋不清楚。
可是在他的家人失蹤後,江秋認為他存在,並且覺得老天爺很不公平。
為此,江秋在本該豪言壯志的小院子裏,輕聲說道:「那我們今晚就出發,成與不成兩說,做與不做是我們的事。」
言語落下,江秋清楚的感受到,身體之中多了某種變化,似乎有一條經絡不停地拓寬,天地之間的氣湧入體內,再順着這條不斷加深加長的道路抵達心臟的部位。
江秋產生一種明悟。
拓寬、加多體內的道路,在其中尋找到屬於自己心與靈的歸屬的路,讓心與靈合二為一。
是這樣嗎?
隨即,江秋臉色奇怪,自言自語道:「可是我連四級術師都算不上呢,為何早早感受到三級術師才有的風光?」
青酒沒注意到江秋的奇怪變化,而是問道:「既然選擇拉攏獸人,你有一個大致的範圍或者目標嗎?」
青酒說道:「我有幾個目標,都是我遇到過的獸,不算強大,對人類的態度只能說是平衡狀態,不友好不排斥,可以爭取一下。」
江秋的腦子裏則是第一時間閃過屍狗的容貌,眉頭微挑,「我有個不算合適但很有用的目標,只是希望你不要有一些道德潔癖。」
院子外,爭吵似乎升級了,開始演變為大規模的衝突。
解決衝突的辦法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絕對的權威。
發呆的王孫似乎不喜歡吵鬧的環境,他抬頭望天,隱隱約約記起一片草原,一個女孩,可記不起草原的名字,女孩的樣貌,被打斷回憶的他很不開心。
王孫不喜歡殺人,可是他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做一些很平常且自認為合理的事情。
王孫坐在院內,對着院外輕輕地拍了拍巴掌。
院外還在爭吵的眾人再也沒有了聲音。
就像是睡覺時遇到了煩人的蚊子,隨手拍死一樣,聞着傳來的血腥味,王孫眼眸中出現一種色彩,與殺起人來漠不關心完全不同,而是一種悲憫,痛苦的神色,自責道:「怎麼又殺人了。」
可僅僅過了一秒鐘,他又恢復漠不關心的神態,「蚊子罷了。」
青酒和江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某種擔憂。
江秋抬起頭,看着屋檐下被王孫掛起來已經風乾的頭顱,輕輕嘆口氣。
對於未知的東西還是不要報以期待的心理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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