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然你害怕此香帶來這樣的負面影響,你又為何要把它制出來?」聽芹沒忍住,竟然不顧場合,開口質問了邱茉。
邱乾深和田娘子同時給了聽芹一個深深的眼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什麼時候輪得到她開口說話?
邱茉沒有在意,只是不卑不亢地繼續說道:「叔父,嬸嬸,可以不公開,但不可不預防啊。其實茉兒不與你們說,也是想着保護邱家,保護善春堂。太平盛世里,這就是一個秘密,便是爛在茉兒肚子裏,也是無人知曉的。但若是闔府皆知了,萬一被邱府的哪個僕婢不小心宣揚了出去,那該如何是好?」
邱茉說完,眼角還撇了一下聽芹。
聽芹這下是真的被嚇壞了,心想好你個三娘子,這禍水東引的本事,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但她還是連忙跪伏於地,磕頭求饒。
其他在場的一眾僕婢,不知內情的,還以為邱茉也在說自己,趕緊也一個個地撲通撲通地往地上跪伏下來。
邱乾深看着這一屋子跪得東倒西歪不成樣子的僕婢,覺得頭又開始疼了起來。這場鬧劇,鬧到現在真的是夠了。邱三娘說得也不無道理,只是一個人知道,秘密即便最後還是外泄了,只要與邱府其他人無關,那要擔責任的,也不過邱三娘一人而已。
但如果說有第二個人知道,就很難保證不會一傳十,十傳百了。到時候人多嘴雜,如果真的是太平盛世鬧出善春堂賣避瘟藥,官老爺們不追究尚可,要是遭人舉報,到時候善春堂還真是有冤無路訴。
想到這裏,邱乾深就再也不想呆下去了,他有點怨恨要將此事在大庭廣眾下捅出來的妻子,便沉沉的開口說道:「此事到此為止,辟邪避瘟香收到三房私庫內,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私自取出。今天的事情,如果有半個字流出這個房間,你們這群跪着的,我先把腿打斷了,再發賣出去,聽清楚沒有?」
「唯!!」
整齊劃一地應喏聲響起,說明這件事已經被蓋棺定論,不可再提了。
邱乾深站起來,回頭狠狠地剮了田娘子一眼,便氣沖沖地離開了三房正堂。而田娘子也是一副吃癟了的樣子,假裝頭暈,便草草散場,讓梅心攙扶着回了內室。眾僕婢見三房的兩個主子都離開了,也便開始三三兩兩的逐漸散去。
邱茉和雙菡一前一後地站在正堂中間,既不走也不動。兩個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依然跪伏在地上的聽芹。
片刻之後,還是邱茉先轉了身。她什麼都不說,徑直離開了三房的院落。而雙菡則緊緊跟隨着自己的娘子,好像後面有如魑魅魍魎般的怪物,如果走慢一步,都會被他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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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賤婢,真真恨煞我也!」田娘子還沒進內室的門,就不再裝頭暈了。她氣勢洶洶地衝進了房內,一把將擺置在香案上的香爐掀翻了去。
「把聽芹這個賤婢給我打三十棍家法,然後攆出家門!」
眾僕婢正欲行動,卻被跟在田娘子身後的宋嬤嬤喝住。讓眾僕婢退下去後,宋嬤嬤便悄身來到了田娘子的身後,為田娘子捶肩順氣。
等田娘子的氣息平和了一點後,宋嬤嬤才緩緩開口說:「娘子,聽老嫗一句勸,這聽芹不但不能罰,你反而要給她施恩啊!」
田娘子側身看着她,神情疑惑地等待着宋嬤嬤接着往下說。
宋嬤嬤說道:「娘子您想,邱三娘子制出辟邪避瘟香這件事,首先便是這婢子來告發的,她會是個嘴巴能把住門的人麼?若是您將她打一頓,然後再趕出了家門,保不齊她就到外面到處亂說了。這不是更容易把邱家和三房陷於危險之中麼?要是真是這樣,家主怕是要更加生您的氣了。況且,這每隔兩月,還需她手書一封送去新羅,不是麼」
田娘子聞言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但仍不甘心地冷哼道:「反正我是不想在邱府再看到這個人了!書信這種事,叫個人模仿下筆跡不就成了,一個小小的婢子難道我都拿她沒辦法了?」
宋嬤嬤見狀忙安撫她道:「娘子別急,這找人模仿不還要時間呢。況且在邱府整治不了她,老嫗可沒說在別處不能給她吃苦頭啊」
田娘子沉默片刻之後問她:「乳娘您的意思是?」
宋嬤嬤笑了笑,附耳低聲對田娘子道:「娘子,她不是喜歡咱們田家阿郎麼?那便成全了她。」
田娘子聞言驚訝道:「怎麼做?」
宋嬤嬤微微眯起眼睛,陰險地笑道:「且聽老嫗我細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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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瘟香事件過去兩天後,三房院內似乎也逐漸恢復了平靜的生活。而當時的告發者聽芹像被所有人忘記了一樣,無論是邱乾深、田娘子,還是邱儷,沒有人找她去問話,也沒有人抓她去受罰。
這兩天,她就像一個被丟棄在角落裏的破布偶娃娃,除了每日呆呆地坐在房間裏等待自己最後的結局,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
今日早晨,當聽芹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照射到窗台上了。她抬手遮擋刺目的光線,覺得身體有些發軟。聽芹用力搖晃着昏沉欲裂的腦袋,只想弄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時辰了。
「吱呀~~」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了。聽芹回過頭,發現走進屋子來的居然是田娘子的乳娘:宋嬤嬤。
「嬤嬤」聽芹掙扎着起身,跪在床上朝着她磕了個頭,等待着宋嬤嬤發話。
宋嬤嬤卻徑直朝她走了過來,扶起她並關切地問:「你這傻孩子,怎麼憔悴成這樣?」
聽芹搖頭,輕聲說:「婢子好心辦了壞事,自知罪不可恕,哪裏還能吃好睡好」
宋嬤嬤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道:「聽芹,你雖有錯,可是終究還是為了家中主母,田娘子又豈會不知。你也不必憂心,今日我前來,實則是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的。」
聽芹一怔,茫然地看向宋嬤嬤。
宋嬤嬤繼續說道:「聽芹,你也是邱家的老人兒了,跟在田夫人和五娘子身邊也好些年了。」
聽芹連連點頭稱是,「婢子對主母和五娘子的忠心,願以性命擔保。」
宋嬤嬤滿意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你到年末也要十三了,是時候也要許人家了。田娘子知道你一直喜歡她田家的侄子,田家阿郎也對你有意,你倆是情投意合,田娘子哪能不全了你們這對歡喜鴛鴦。前兩天,她便與她娘家嫂子,商議了將你許到田家為妾的事。」
聽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動萬分地看着宋嬤嬤,追問道:「當真嗎?田夫人真的準備做主將婢子指給田郎了?」
宋嬤嬤含笑道:「千真萬確!雖是為妾,但田家阿郎尚未娶妻,憑你這般孝順懂事,田家人定會好好待你的。不過」
聽芹一顆心懸了起來,忐忑地問道:「不過什麼?」
宋嬤嬤看向聽芹,臉色變得嚴肅而鄭重,壓低了嗓音道:「你我都是邱家的婢女,在籍戶上皆為賤籍,依《唐律》是不能嫁給身為良籍的田家阿郎的。本來若是三娘子出嫁田家你隨嫁過去,待以後有了孩子,若無人舉報,官府自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現在邱家正頭娘子與田家並無婚約,你若直接從邱家抬到田家去的話,那便是違了唐律,田家阿郎是要被流放一年半的,而且到了最後,你也還是只能回賤籍,不可能成為田家的人。」
依《唐律疏議? 戶婚》:「以妾及客女為妻,以婢為妾者,徒一年半,各還正之。
聽芹聽罷,覺得原本稱心如意的姻緣瞬間化作灰燼,整張臉煞白。她喃喃道:「以婢為妾者,徒一年半,各還正之」
宋嬤嬤看着她那灰敗的臉,心中暗笑,想想差不多是時候了,便又道:「其實,也並不是沒有辦法的」
聽芹猛然抬頭望着她,「什麼辦法?」
「這個事,田娘子也是替你想了。她的兄長田大家與長安令楊縣令交好,使些手段將你這賤籍給去了,也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你且先去田家遠親的別莊住着,等身份戶籍的問題解決了,再光明正大地從別莊抬進田家去,這不就既成全了你與田家阿郎的婚事,也與邱家無關了麼。」宋嬤嬤慢條斯理地說着。
聽芹此時也被這起起伏伏的悲喜弄得完全喪失了判斷力。聽完宋嬤嬤的建議之後,她幾乎是立即就點頭答應了。
宋嬤嬤見她答應得如此爽快,忍不住露出滿意的笑容。她又寬慰了聽芹幾句,然後便離開了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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