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人多,問的人少,要伸手的人就更是少了。
一聽他說沒看過大夫,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銀錢,再看他妻子明顯快不行了的樣子,就算有人想伸手也猶豫了。
就只是救命?救了之後不養着?
這病是一天兩天就能痊癒下地幹活兒的?
合着買一個人養兩個人,還只有一個人幹活兒,幹活兒的人還得分心照顧病人。
這樣一來,到底還能不能幹活兒?
他說是從兗州逃難來了,前年冬的時候兗州發大水確實有不少人背井離鄉,但他們走了一年多,到底染沒染上別的什麼病,誰知道呢?
別等買回去兩個都死了,那可得不償失。
眼見剛才問話的人都搖頭,褚華知道他們是不會買自己,只能再找別人。
他的視線在在場的所有人身上看過,經過阮嬌嬌的時候有片刻停留,然後又往別人看去。
看了一圈,沒有一個人有想要買下他的意思。
他又開始磕頭,額頭的血和眼淚混在一起,讓他那張臉看起來有些恐怖。
人群里突然響起一個輕柔的嗓音,「去請個大夫來看。」
阮嬌嬌心軟了,看着這夫妻倆着實可憐,褚華對他妻子的感情也屬實難得。
姚黃沒有猶豫,立馬就問了身邊的人哪裏有大夫。
看熱鬧的人一聽有人願意做這個好人,當即就七嘴八舌的指起路來,更是要帶姚黃去。
褚華把阮嬌嬌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抬頭看了願意幫他們的恩人一眼,記住了模樣,又繼續磕頭道謝。
「謝謝小姐,謝謝恩人。」
謝的話在他嘴裏說了一遍又一遍,每說一次他的額頭就在石板上撞一次,卻像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一次又一次。
「你也別磕了,不然我還得再花銀子給你治傷。」
阮嬌嬌是心軟了,但她不是聖人。
「是,是。」褚華哽咽着。
只要能有人願意買他,能給他媳婦兒治病,他這點小傷根本不用浪費藥。
很快大夫就來了,褚華趕緊起來給大夫讓位置,卻因為跪得久了一時沒有起得來。
幸好是有好心人拉他一把,讓他到邊上坐着等,但他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妻子。
褚華和他妻子一身衣褲都是補丁重補丁,袖口衣擺褲腳這些地方更是磨損嚴重,褚華的草鞋也只能算是幾股乾草勉強成型。
阮嬌嬌幫他,其實更多的是看在他對妻子不離不棄這份深情上。
這樣的人重情重義,可以用。
在大夫看診的時候褚華沒有多話,給銀子的阮嬌嬌也沒有多話,反而是周圍看熱鬧的人更迫切的關心情況。
「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還能救嗎?」
「都這樣了就算能救活也得貴重的藥材吧?」
「可不是一頓兩頓,真吃起來肯定費銀錢。」
眾人說的都不是假話,這些原因也是他們中間有人生了惻隱之心,卻又不得不退縮的原因。
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誰家都有一大家子老少要養活。
身邊說話的人越來越多,討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藥童都不耐煩了,怕影響到他師父看診。
「哎呀,你們都別吵了吧,我師父這不是在診脈了麼。」
要知道,治病救人可容不得半點兒馬虎,看錯病開錯藥可就不是救人是殺人。
還有人要說話,都被身邊的人勸住了,治病救人要緊。
「這位夫人初時確實是風寒所致,但時間拖得太久,加上飲食和休息都不足,病情反覆感染加重,如今病情已經進入臟腑。
若是用以良藥,再配以每日針灸療法,細細將養着,倒是能有一線生機。
只是,這其中治療的時日可說不定,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兩年,不說時間如何,便是醫藥銀錢也要以百兩計數。」
「嘶」
人群中頓時發出陣陣抽氣聲,有好幾人都在後喜自己沒有心軟當這個好人。
那可是上百兩銀子啊,不是一百個銅板那麼簡單。
褚華也被嚇得癱坐在地,若是幾兩銀子或許還貴人願意,但是上百兩銀子買他,絕對不會有人會花這個冤枉錢的。
回過神來,褚華又跪地給阮嬌嬌磕頭。
「多謝小姐大恩,我知道我不值這個價錢,不敢再求小姐大恩。
只求小姐幫忙付大夫的出診費用,允一副薄棺與我妻子,褚華甘願賣身與小姐三年,當牛做馬報答小姐。」
落葉歸根,他們這樣肯定歸不了根了,能有副薄棺下葬已是奢侈。
阮嬌嬌看看褚華快要趴伏在地的身軀,又看他那躺在草蓆上與死人沒什麼差別的妻子,做了決定。
「勞請大夫施針開藥。」
反正銀子也不是從她的口袋裏出的,她不心疼。
走的時候舅舅不是給了她補償麼,這些銀子也只是其中小小的部分而已。
用來行善做好事,還能給她自己積德。
正在磕頭的褚華突然頓住,脊背不住的顫抖,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向恩人,他想求個真切,阮嬌嬌卻一開口就要他簽賣身契。
「時間有限,現在就簽了死契,我給銀子為你妻子治病,你甘願終身賣身於我餓,日後你們夫妻只能聽我差遣。
簽了,現在就去衙門登記。」
「好好,簽,現在就簽。」
褚華都當自己是在做夢,腦子也不清醒。
但不管是不是夢,他都要簽。
褚華夫妻倆被熱心的百姓一起送到藥鋪醫治,阮嬌嬌也在藥鋪里借了紙筆寫下賣身契。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褚華竟然識字也能寫字。
「小的幼時家中還算殷實,爹娘供小的讀書習武,只是後來天不遂人願,家裏遭了災又逢大水,實在沒法才到了這一步。
幸好,幸好老天有眼不絕我,讓我遇上了小姐。」
聽他說話倒像是個讀過書的人,花這些銀子買到個讀過書的人也不算虧。
人買了,契書也簽了,姚黃又犯起了難。
「小姐,我們馬上就要走了,他妻子還要治病呢,怎麼辦?」
聽到這些話,大夫施針的手連抖都沒有抖一下。
治病救人是他的事,別的都不歸他操心。
褚華卻左右為難着急,大夫說了,他媳婦兒得日日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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