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明之前常說一句話,別急着發脾氣。
那時候盛夏至年紀還小,脾氣穩定,這句話的對象通常是對自己前途感到焦慮的雷驚蟄,和被學生以及學生家長氣得腦袋疼的雷一姝。
盛清明的意思是,就算發脾氣也是要解決問題的,不如暫時控制情緒,等問題解決後,再痛快地罵人。
後來盛夏至從事科研工作,每天都是解決不完的問題,她始終記得盛清明這句話,情緒始終穩定,一直到昨天,她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江寒認真對待她的壞情緒,非要搞清楚自己讓她不開心的原因。可這原因太過微妙,盛夏至自己也不明不白的,自然不可能告訴他。
江寒得不到答案,認定盛夏至還在生氣,執着地跟在她身邊,偶爾給她遞一杯水,或者投餵水果,像個背後靈。
盛夏至忙着查文獻,嫌他礙事,把他趕了出去。他就坐在盛夏至房間門口,從窗前或門口可憐巴巴看着她。
盛夏至每次抬起頭,總能看見他的腦袋,不免留下心理陰影,甚至做了整晚噩夢。
夢裏,江寒開着跑車繞着她打轉,車上的高音喇叭不住喊:「盛夏至,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啊告訴我啊告訴我啊。」
盛夏至早晨是被嚇醒的。
睜開眼睛那瞬間,她甚至在臥室門口看見江寒的腦袋。
她驚恐地眨眨眼,確定是自己的幻覺。
這時她才深切地明白自己老爸那句話的意思:
不要着急發脾氣。
在問題沒解決之前,發脾氣的後果根本不敢想啊。
這時時間還早,盛夏至卻睡不着了。
她乾脆起床,去瓜棚了。
路過木屋時,她不自覺放輕腳步,很怕吵醒江寒,又被他盯梢。
清晨的海邊經常起霧,白茫茫的一片,吞沒大半個村子,礁石、田地和房屋都飄飄渺渺的,只露出一片濃郁的綠色和一點滄桑的紅。
綠色是防風林,紅色是屋頂。
初中還是高中時,歷史老師講始皇帝派徐福去海外找仙山,尋長生不老藥,好多同學笑話始皇帝傻,盛夏至卻不這樣想。
煙霧裏的小村子很美,起了霧大海就更美了。
湛藍色的海和乳白色的霧調和成一種難以描述的藍,靜謐而神秘,好像藏着無數種可能,發生什麼都是合理的。
她的瓜棚是就在這美麗的景色里。
她才走進,看見瓜棚門上別了一小把花束。
花束是野花編成的,採摘下不久,莖和葉子還帶着濕氣。
盛夏至懷疑是江寒送給自己道歉的。
她警惕地左右看看,沒發現熟悉的身影,才放鬆下來。
以後可不敢隨便發脾氣了。她再一次告誡做自己。
盛夏至開着平衡車在瓜棚轉了一圈,正秋嬸和建軍叔他們工作很仔細,瓜棚被管理得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她來到自己的試驗田,坐在『二皇子』身邊,給它拍照。
馬上期末了,她要回學校匯報本學期研究成果。
她正變換角度,試圖把『二皇子』拍得更漂亮些,耳邊突然傳來汽車的轟鳴聲。這聲音她最近聽過很多次,是馬蒂尼的車。
她還沒走到瓜棚門口,馬蒂尼已經進來了。
馬蒂尼頭次看見瓜田,驚嘆道:「這裏真大!」
盛夏至面無表情地說:「謝謝。」
他還挺自來熟,指着一區的西瓜問:「這個西瓜真大,這是西瓜嗎?」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怕挨盛夏至罵,訕訕地看着她。
連這大少爺都沒見,看來這種巨大西瓜的市場還沒飽和,明年可以再賺一筆。面對潛在客戶,盛夏至拿出幾分熱情:
「對,是西瓜,很甜的,嘗嘗嗎。」
馬蒂尼看看瓜:「我走的時候,可以帶幾個嗎。」
盛夏至更熱情了,招呼道:「你可以自己挑,我給你摘。」
「你這是趕我走嗎,你真的很不喜歡我!」馬蒂尼鬱悶地說:「我們昨天第一次見面,話也沒說幾句,我不知道哪裏得罪你了。」
像想到什麼,他驚恐地看着盛夏至:「該不會你對我一見鍾情,故意和我作對,引起我的關注吧。」
他捂住自己胸口:「我們不可能的,你不要對我有非分之想。」
盛夏至輕輕嘆了口氣:「我們做植物培育時,如果哪株植物有基因缺陷,研究之後,會銷毀。
作為人類,你這種智商和思維,基因缺陷表現太明顯,能活這麼大,是法治社會救了你。」
馬蒂尼想了一會:「我聽明白了,你罵我弱智,對吧。」
盛夏至只是說:「還是挑瓜吧。」
馬蒂尼瞪她:「除了你暗戀我,我想不通你的敵意是哪裏來的。」
盛夏至真煩自己嘴笨,她想說的話很多,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她思索片刻,說:「我沒有針對你,我對陌生人就這態度。」
馬蒂尼不滿:「我不是陌生人,我是alesia,不是,我是殷扎吉的男朋友。」
盛夏至冷笑,「你大早晨找我,就是為了胡說八道?」
馬蒂尼攤手,「好吧,我是吉吉未來的男朋友。現在我是她的追求者。」
「所以,你只是個臉熟的陌生人。」盛夏至皺眉,「你好像把自己的追求看得很重要?怎麼,你的追求能讓吉吉多賺錢嗎?」
馬蒂尼很自信地說:「當然可以。你不知道吧,我家公司正在收購吉吉的品牌。」
「據我所知,這次收購和你沒關係。」盛夏至實話實說:「主導這次收購的是你的母親,和吉吉談判的是專業經理人。你在這場收購里沒起任何作用,你甚至是在這場收購案發起之後,才認識吉吉的。」
馬蒂尼覺得自己被她看輕了,強調說:「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們家可是紡織業的龍頭企業,我是家裏的獨子,我以後可是要接手——」
盛夏至打斷他,「不管你們家多厲害,出面和吉吉談判的都是你的家長,並不是你。這說明在實力和業務能力方面,你不如吉吉。
至於以後,聽說你現在只是在公司掛職,你說的以後,是多久以後。
吉吉的實力我們能看見,她白手起家,成功運作了一個品牌。
你呢,你的業績是什麼?
在你設想的『以後』里,你的確可能把企業做大做強,但你也可能把整個家敗光。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覺得自己如此重要。
明明你一事無成,只是個靠家裏的富二代,卻覺得吉吉應該和你在一起。
你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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