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上,前廳嘈雜起來。有丫鬟進來稟告說老爺和少爺過來了。
正說話間,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身量矮胖的少年一前一後進了內室。
章夫人站起來,行了個禮,「老爺。」
章毓卿忍不住抬頭,看了眼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穿着綠色官袍,留着修剪得宜的鬍鬚,儒雅俊美,仿佛十三年前奮不顧身跳下車去亂刀碎屍中救她的那個年輕男人穿越了時光的洪流,從她的記憶深處來到了她的面前。
只看一眼,章毓卿就再也抑制不住痛楚,紅了眼睛,顫抖着低下了頭,兩滴眼淚掉到了地上。
她佔據了原主的身體,跟原主共享了兩年無微不至的溫柔父愛,她怎麼能不懷念感恩曾經給了她溫柔父愛,甚至為她付出生命的人呢!
中年男子看了看章毓卿,問章夫人,「這就是大侄女?」
「是她!你是不知道,老夫人看見她就難受的不行!」章夫人小聲說道。
看章毓卿還站在那裏,章夫人皺眉,「你怎麼還在這,剛不是讓你出去嗎?」
那個十三四歲模樣的矮胖少年穿了見蔥綠的綢衫,瞟了眼章毓卿,垂首給老夫人見禮。
章毓卿後退兩步,轉身出去,背後老夫人喊道:「站住!」
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垂首安靜站着。
老夫人叫住章毓卿一時間不知道該問些什麼,看着她那神似長子的面容,良久才問道:「你這些年過的怎麼樣?」
章毓卿垂首說道:「挺好的。」
老夫人嘆了口氣,「鄉下地方,缺衣少食,能好到哪裏去?」
章毓卿便不再吭聲了。
「撫養你長大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老夫人問道。
章毓卿說道:「就是平常的莊戶人家,以種地為生。」
老夫人想起美名遠播,光彩照人,堪稱名門淑女典範的孫女章毓瑩,再看到這樣的章毓卿難免有些失望,最後問道:「你可有什麼心愿想讓我們幫你達成的?」
章毓卿想了想,說道:「送我回家的那位公子」
聽到這話,章夫人立刻聯想起了章毓瑩的那點不快,眼神陡然尖銳起來,急忙喝道:「你提人家幹什麼!」
莫非這鄉下丫頭對陸惟起了心思?不知羞恥!好大的膽子!
話說出口,看章作貞皺眉嫌惡的看着她,章夫人心裏恨的咬牙,緩和了語氣,咬牙說道:「京城是講禮節的地方,你一個未婚姑娘還是要注意些,不要把外男掛嘴邊上,叫別人聽到了,還以為我們章家姑娘沒規矩!」
「你讓別人把話說完不行嗎?一天到晚跟個母老虎一樣!什麼都是你說了算!你威風的很!」章作貞沒好氣的說道。
章夫人臉色漲紅,胸脯氣的劇烈起伏。
「爹!」少年公子又急又氣,瞪着眼看着章作貞,摟住了章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警告的瞟了眼章毓卿,眼神冷冰冰的,「把話說完!」
章毓卿仿佛被嚇到了一般,茫然無助,顫聲說道:「那位公子給了我養父母三十兩銀子了結養恩,我想着這錢不該外人出,可我又沒錢」
「原來如此,早說清楚不就好了?」章夫人臉上擠出一個微笑。
章毓卿低頭冷笑,早說清楚?你倒是讓我說啊!
「給您添麻煩了!」章毓卿彎腰作揖。
「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章夫人笑道。
老夫人沒再搭理章毓卿。
章作貞看向了依偎在章夫人身邊的少年公子,「近日學的功課,你與我說一說。」
少年公子似是沒料到章作貞會在家宴前的這點時間抽查功課,遲疑了一會兒,最終磕磕碰碰的背了一篇文章出來。
章作貞難掩臉上的失望之色,瞪圓了眼睛,眼看要發作。
老夫人趕忙笑道:「不錯了,謙哥有長進,以後要更加努力。」
「毓謙,帶你姐姐出去吧!」章夫人看章作貞臉色不好看,趕緊說道。
章毓謙大大鬆了口氣,覺得自己應付過去了這一劫,笑着應了一聲,先走了出去,章毓卿跟着,也不知道章毓謙是不是故意的,停在珠簾那裏,等她過來時,把珠簾往後甩的高高的,若不是章毓卿眼疾手快的擋住了帘子,那珠簾怕是要打她臉上。
「哼!」章毓謙回頭瞧了一眼,看珠簾打在她胳膊上,抬着下巴,不滿的冷哼一聲。
章毓卿停下來,一雙黑眸泛着清冷的光,等章毓謙走了兩步,拉開了距離,她才抬腳出去。
章毓謙個頭不高,小跑幾步到章毓瑩跟前,坐了下來,親熱的笑道:「大姐姐!」
章毓瑩幾個人說是在看書,實則眼睛一直注視着內室這邊,早將章毓謙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章毓瑩瞟了眼慢慢走過來的章毓卿,笑道:「看你,跟個皮猴似的!」
章毓謙坐下來後,空位置就只剩兩個了,章毓卿要麼選擇挨着章毓謙坐,要麼選擇挨着章毓舒坐,她心裏一時拿不定主意,見章毓舒隔着垂下來的桌布,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凳子,便坐了過去。
「咱們家現在真是什麼人都能進來了!」章毓謙翻着白眼嘟囔了一句。
章毓瑩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安撫道:「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麼那麼大的火氣?」
「我說錯了嗎?她誰啊?」章毓謙冷哼了一聲。
章毓舒估計是沒想到章毓謙這麼不待見章毓卿,臉色有點發白,就連沒什麼心眼的章毓誠都察覺到了什麼,把笑話書收到了一邊。
此時,屋裏一個丫鬟端着一個碗過來,笑盈盈的放到了章毓謙跟前,說道:「今兒廚房做了乳酪羹,老夫人說給大少爺嘗嘗!」
章毓謙瞧了一眼,小聲抱怨道:「甜膩膩的,誰愛吃!」
丫鬟笑道:「大少爺快嘗嘗,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呢!定是心疼少爺讀書辛苦了!旁人都沒有呢!」
章毓謙只得拿勺子舀着吃。
老夫人一行人從屋裏出來,坐到了大桌上,章夫人吩咐丫鬟擺飯。
章作貞說道:「宮裏傳了消息出來,太子妃近日偶感風寒,有幾家牽頭,說過兩日就是花燈節,要每家每戶掛花燈給太子妃祈福。」
章夫人立刻問道:「咱們家也得準備的吧!」
「這還用說?給太子妃祈福,家裏人都得去!」章作貞不耐煩的說道。
老夫人點頭說道:「這是宮裏的大事,咱們家不說辦到最好,至少不能落於人後。」
「是。」章夫人恭敬的說道。
趁丫鬟擺放碗筷的時候,章夫人看了眼安靜坐在那裏的章毓卿,試探的問老夫人:「母親,她還跟着去嗎?」
老夫人神情如常,淡淡的說道:「沒聽見老爺說都去嗎?」
章夫人討了個沒趣,臉上強撐着笑,「聽見了。」
吃過飯後,老夫人便說乏力,讓小輩們都散了。
章作貞和章夫人跟老夫人和章老太爺說了幾句話,也回去了。
走出老夫人的院子,章夫人有心示好,放軟了語氣說道:「老爺,去妾身那裏商量一下掛燈的事吧!」
章作貞不耐煩的說道:「掛個燈罷了,有什麼好商量的!何況,家裏什麼不是你做主?」說罷,當着一眾丫鬟婆子的面,徑直去了姨娘的院子,一個眼神都沒多給背後的章夫人。
章夫人氣的嘴唇都在哆嗦,強撐着沒在下人面前落淚丟臉,走到自己屋裏時,才忍不住咬牙切齒的罵道:「那個掃把星!一來就沒好事!」
「可不是!」章夫人貼身的丫鬟婆子趕緊附和,「要不是她,老爺能跟夫人置氣?」
「夫人可真是叫人心疼,攤上這麼一個倒霉催的!」
「還是咱們夫人心善,賞她一口飯吃!」
聽到下人把章毓卿罵的狗血淋頭,章夫人心裏才好受一點,然而想到過兩天要帶着章毓卿一起出去掛花燈,免不了跟交好的人家相見,屆時少不得還得跟人家介紹章毓卿。
想起章毓卿那張融合了章作明和安氏長處的漂亮面容,章夫人心裏又是一陣氣悶,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簡直是陰魂不散!」
與此同時,章毓謙也在屋裏發脾氣,拍着桌子大叫道:「祖母昏了頭了吧!叫那個來歷不明的東西進咱們家!」
章毓瑩面帶不悅,「你怎麼還揪着她不放?祖母給你送乳酪羹你當真不曉得什麼意思?還不就是為了堵你的嘴,叫你別說了!」
「我揪着她不放嗎?」章毓謙氣恨恨的說道,「她一來,就惹得父親給母親鬧沒臉!簡直就是個掃把星!」
章毓瑩嘆了口氣,他們父母夫妻不和不是一天兩天了,章毓卿在不在都不影響章作貞給章夫人鬧沒臉。
章毓謙這麼說,不過就是欺負章毓卿孤苦伶仃,故意撒氣到章毓卿頭上。
「祖母開口留下她的,咱們看她不順眼,離她遠點就是了。」章毓瑩說道。
章毓謙心裏老大不爽快,卻也沒什麼辦法,章家現在還輪不到他當家作主,想起聽人說這「掃把星」是未來的親姐夫陸惟帶回來的,連陸惟都埋怨上了,「姐夫也是的,大字不識的鄉下泥腿子都往咱們家領!他要不把人帶來,不就沒這事了嗎!真不知道那掃把星給姐夫灌了什麼迷魂湯!明日掛燈見了他,我非得好好問問他不可!」
章毓瑩臉色不太好看,低聲呵斥道:「快別胡說!」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替陸惟辯解,「他應該也是想着那女子可能是我的姊妹,才帶回京城的!」
「便宜她了!」章毓謙惱怒的說道。
第二日,劉媽媽到了章毓卿的院子,跟她說了明日晚上京城燈會,章家要出去掛燈給生病的太子妃祈福一事。
章毓卿垂眸想了想,一臉好奇的問道:「太子妃病的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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