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換新顏」出來後,沐熙南重新坐上了時衍塵家裏的豪車。
少年問了她家地址,吩咐司機掉頭,先送她回去。
路上,時衍塵跟她說明了校友會的工作。
她和盛宇哲一起,主要負責帶校友們參觀學校和講解校史館。
快到時,時衍塵遞給沐熙南一沓資料,「這是校友會需要用到的資料,你最好今晚就背完。」
她伸手接過,感受到這沓文件的厚度,「今天就得背完?」這也太多了。
時衍塵笑着看她,「在明天參加培訓會之前,你都有時間背。」
怕她不情願,少年又加了一句,語氣似在誘導:「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沐熙南一時恍惚,主要是他頂着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對她說話,她實在沒法拒絕啊!
「好的,沒問題!」她笑着應聲。
很快,這輛價值幾百萬的豪車駛進了狹窄而破舊的老街道里,引來路人駐足觀賞。
沐熙南被街坊鄰居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盯得難受,「要不我就在這裏下吧?再往前開,司機叔叔掉頭可能有些困難。」
聽到這話,前頭專心顧着開車一言不發的司機突然不服氣地來了句:「司機叔叔技術可好了!」
加上時大少爺沒發話,司機就更不會停下了,依舊往前開,直到沐熙南指着自家那幢房子時,他才緩緩停住。
「我到家啦!」
沐熙南下了車,朝時衍塵和司機揮了揮手,「謝謝你送我回來!謝謝司機叔叔!路上小心呀!」
時衍塵偏頭看向她,見她與身後的老舊建築融為一體。
一面是破爛不堪的房子,一面是她熱情的微笑。
說不上和諧,但又覺得有種莫名的怪異之美。
「明天見。」他微微頷首。
「明天見!」她應聲。
時衍塵收了視線,對司機道:「王叔,走吧。」
車身又緩緩啟動,車窗被合上。
不一會兒,這輛白亮的豪車就消失在這條老舊街道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待離開了那地兒,司機王叔才有些為難地說:「大少爺,今天是時家的家庭日,您這麼晚回去,老爺那邊」
時衍塵早在車窗關上的那一刻,就褪下了偽裝式的笑容,神情變得漠然而疏離。
「沒關係,反正我去不去參加,都不會影響什麼。」他冷聲答。
王叔在心裏嘆了口氣。
大少爺也是可憐,親爹不疼後媽不愛的,要是能學小少爺撒撒嬌,說不定還能獲得老爺的青睞。
進時家大院的路上,立着兩排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叢和百年銀杏,兩邊道上鋪着窄窄的被精挑細選過的鵝卵石。
車輪從大道的石板路上駛過,一路開進院子裏。
下車時,時衍塵瞥了一眼身邊的座位。
車裏還殘留着沐熙南身上那種廉價的洗衣粉香味。
他皺了皺眉,囑咐王叔:「王叔,麻煩今晚洗一下車,有些髒了。」
王叔納悶了,車最近才洗過,哪裏就髒了?
不過少爺有要求,他是萬萬不敢拒絕的。
自從大少爺高一開學之後,性格似乎與以往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裏不同,他也說不上來。
從前的大少爺溫柔好說話,但現在,感覺他溫柔的話語中透着一股威嚴。
這種態度自然更加不討老爺歡心。
王叔望着時大少爺的背影,再次替他嘆了口氣。
時家主宅佔地面積極大,光客廳就有好幾個,家庭日聚餐一般設在主廳。
時衍塵從大堂進去,越往裏走,主廳的歡笑聲愈發清晰。
「爸爸!我要吃那個龍蝦!」一道稚嫩的童聲從裏面傳來。
時家小少爺時博聞總能一下子就讓時朝偉心軟。
「好好好,爸爸給你剝!」
「你這人,總慣着孩子以後慣壞了怎麼辦?」鍾艾琳語氣略顯嬌嗔。
「我時家的孩子慣着點怎麼了?」時朝偉把剝好的龍蝦餵給時博聞,「別聽你媽媽瞎說,咱們博聞以後可是要變成超級英雄的人!」
「對!超級英雄!蜘蛛俠好好看!爸爸你每個星期都帶我一起看好不好?」
鍾艾琳體諒似的說道:「你爸爸忙得很,哪裏能每次都跟你一起玩?」
時博聞撒起嬌來,「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爸爸帶我!」
時朝偉笑着應聲:「好好好,爸爸答應你,這周末去遊樂園玩怎麼樣?」
一家人有說有笑,溫馨又平和。
時衍塵站在廳外,自嘲地揚了揚唇角。
他早該看清楚的,除了跟他們同一個姓氏,他與這些人再無其他關係。
現在想想,上輩子他所做的一切,他的懂事,他的隱忍,在時朝偉看來,不過是小狗搖尾乞憐罷了。
在主廳歡笑聲最大的時候,少年換上了平日待人的笑容。
笑意雖不達眼底,卻足以掩人耳目。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時衍塵邁着步子走過去,話一出,三人談話聲戛然而止,紛紛看向這個外來者。
「哥哥!」時博聞率先叫了他一聲。
另外兩位這才反應過來,時朝偉笑容不在,表情變得嚴肅,擺出一副大家長的樣子。
「你應該記得今天是家庭日,為什麼遲到?一點時間觀念也沒有,哪裏像我時家的人?」
時衍塵輕笑一聲,語氣絲毫無悔過之意,「您教育的是。」
鍾艾琳換上了慈母笑容,客氣道:「別站着了,坐下一起吃吧?」
她本就是客套一聲,未必真的想讓他坐下來破壞他們吃飯的氛圍。
誰知道,時衍塵直接拉開椅子,坐在了時博聞的旁邊。
他隨手夾起一隻龍蝦,饒有興味地轉着筷子打量起來。
飯桌上一時無言。
少年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與紅色蝦殼形成鮮明對比,整個主廳只聽見剝蝦殼的聲音。
他剝完一隻,放進時博聞碗裏,一邊笑着對桌上三人說:「你們繼續吃,不用管我。」
這是時衍塵高中開學以後的第一個家庭日,這樣一算也有挺多年沒跟時朝偉坐在一起用過餐了。
畢竟再過不久,時朝偉又要死在他眼前了。
他倒是挺珍惜父子倆這為數不多的相處之日。
在座的三人只有時博聞不懂飯桌上的暗流涌動,他才八歲,對這些大人們的恩恩怨怨並不敏感。
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
比如剛剛時衍塵給他剝了一隻龍蝦,他就覺得哥哥是好人。
「謝謝哥哥!」時博聞打破局面,用兒童筷夾起龍蝦咬了一口。
時朝偉看着兩個兒子的互動場面還挺溫馨,也就沒再板着個臉。
他扒了兩口飯,問道:「聽你外公說,一中下周要舉辦校友會?還讓你當學生活動負責人?」
「嗯。」時衍塵答話時並未抬頭。
「準備得怎麼樣了?可別出了差錯,到時候丟了我們時家人的臉。」
「放心。」少年簡短只回了這兩個字。
用過餐,一家子準備在院裏散散步,時衍塵沒湊這個熱鬧。
天已經完全黑了,月亮被薄薄一層霧氣遮住,空中掛了幾顆不明顯的星星。
少年行走於燈下,身影卻漸漸沒入黑暗中。
時家雖大,但有一處廢棄之地是誰也不敢進的。
那是時衍塵親生母親住過的地方,是一間遠離主宅的小屋。
周圍生滿了雜草和藤蔓,爬山虎鋪滿了牆面,無人打理,也無需打理。
不過,早已經被時衍塵改造成封閉的空間,下設密道,直通地下室。
他踩着台階一步步下去,聲響迴蕩在整個樓道。
少年推門而入,於黑暗中立足。
半晌,他才按下燈開關,室內並沒有瞬間亮堂,反倒泛着紅光。
而讓他眼眸逐漸露出興奮之意的東西,是擺在屋中央的、純手工打造的——
籠子。
少年盯着眼前的鐵籠,眼神逐漸陰鷙。
上輩子沒得到的東西,他要全部奪回來。
時家會是他的,夏語凝也會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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