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何苦用一個大拇指回答了阿海的問題,他便繼續侃侃而談:
「老闆叫黃仁義,也是店裏的坐診郎中。大家背地裏都叫他黃鼠狼。至於他的醫術嘛」阿海一副不予置評的表情繼續,「再加上收費又貴,所以店裏根本就沒有幾個病人。哦,他家住在華安巷裏。很容易找,最裏面的那間就是了。」
寧何苦道:「那他是家裏有金礦嗎?所以才不怕坐吃山空。」
阿海的臉上表情複雜,「他家以前除了有茅坑,別的什麼坑都沒有。」
「」
寧何苦尚在回味無窮中,阿海又道:「你問了這麼多,是想找人還是想找人呢?」
寧何苦快速接:「對,找人,找一個病得很嚴重的病人。」
阿海想了想道:「那你自己去他家看看吧。他家裏人口不多,除了他和他夫人,還有兩個丫鬟和一個小廝,還有一個廚娘,另外就是在藥房製藥的三個夥計。不過,那三個夥計都不住在他府上,幹完活就各回各家了。」
「三個製藥的夥計?」寧何苦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重點,「藥房又沒有開,還養着三個製藥的夥計,這又是為何?」
阿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很沉很重,「因為黃鼠狼有一個固定的大客戶。」
「」
「呵呵!」寧何苦幹笑兩聲,「居然還有個固定的大客戶,不簡單啊!那這個大客戶又是什麼人呢?」
阿海看着他又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這個還真是一言難盡。客人若是有興趣,不妨去海邊的蓮塘村走一趟,便什麼都明白了。」
「」寧何苦見阿海對此事諱莫如深,自然也就不再繼續追問。
不過,他對這個黃鼠狼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決定等一下就去他家看一看。
當然,還要去蓮塘村看看。
看來,這次又有的忙咯。
不過,得先繼續問清楚另一件讓他好奇的事情。
他問:「阿海,上午在店裏叫你那人是誰,他好像不喜歡你說得太多,也怕我知道得太多似的?」
阿海簡單答:「他是店裏的掌柜,自然都得聽他的。」
再問:「為什麼一提到海螺珠,他就緊張兮兮的呢?明明你家店門口白紙黑字都寫着呢?卻不讓人問?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再答曰:「不知道,掌柜的沒說,做夥計的也從不多嘴,這是身為夥計該有的最低覺悟。」
似乎是,寧何苦這一百兩紋銀有可能是白花了?
問到現在,根本就沒有一絲關於毒煞的線索,而且似乎還越來越偏題了。
但他絲毫不在乎,繼續隨便發問:「你家掌柜是誰?」
阿海繼續答曰:「掌柜姓林,但他也同我一樣,得聽大東家的話。至於大東家是誰,大東家是荊楚天荊老爺,城中首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原來,他的大東家竟然是海陽城首富。
而且,這也對上了之前他評價黃鼠狼的話:「他再有錢,也有錢不過我的東家」這句話。
突然之間,寧何苦的注意力又轉到了荊首富的頭上。
他常常這樣,莫名其妙的就會去關注另一件事情。
即使這件事情,同目前要查的事情毫無瓜葛,但他就是想要去關注。
是直覺,也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許多看似沒有關聯的事情,出現在同一個時間段,同一個話題裏面,那就代表着在暗中的某處,這些看似毫無關聯之事,說不定就存在着必然的聯繫。
再加上眼前的這個阿海好生有趣,答話是妙趣橫生,話中有話,引人遐想。
對着如此有趣的人,問話自然就不能正經乏味,落於下風了。
至於這個嘛!可是寧何苦的特長,遇強則強,遇怪則怪,遇趣則趣。
他為自己這項特異功能美其名曰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得通俗點,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是以,他想要了解荊首富,便換了一種問法:「做夥計的,特別是聰明醒目的夥計,應該還有一個最低覺悟和基本技能吧?那就是要善於揣測掌柜的心意,還要時時刻刻地提高警惕,關注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以便隨時投其所好,阿諛奉承一番,對吧?」
「嗯!對!」阿海竟爽快承認。
寧何苦見他上了道,便雲淡風輕道:「那請問這幾日,林掌柜他忙嗎?有沒有表現反常之處?還有,你們府上這幾日有沒有來過什麼客人又或是其他的重要人物?」
這個問題嘛?前後呼應問得很是投機取巧。若阿海直接說不知道,又或是沒看見,那他就有敷衍搪塞,有白白拿錢不幹活之嫌疑,還會打自己的臉。
阿海顯然不是這種人,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回答。
他道:「掌柜同平常一樣,忙進忙出的,沒什麼特別之處。至於東家府上,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夥計,連前院都沒去過,府上來了什麼人,誰知道呢?輪不到我一個小小的夥計過問吧?」
問得人問得投機取巧,答的人也答得圓滑異常。好像什麼都沒有說,但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似的。
寧何苦甚是滿意,他給的銀兩足以支持他沒完沒了的繼續問下去。但他一不想如此乏味,二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
兵貴神速,這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花樣甚多,他就又另換了一種方式問話:「阿海,不如這樣,你看我給你的銀兩能問多少問題,你便盡你所能地全都告訴我,行不?」
阿海顯然沒料到寧何苦有此一說,雖忍俊不禁,卻還是忍了笑意,淡然道:「公子倒是會省事,想必你從來就不是個自找麻煩之人吧?」
寧何苦立時興奮起來,感激涕零,「知己啊!阿海你說對了,我從來就是個最怕麻煩之人,也從來就不會自找麻煩。所以,咱們能不能坦誠相待,你情我願,平安無事,相得益彰呢?」
阿海沉靜地看着他,不言不語狀甚冷漠。
寧何苦最是個善於察言觀色之人,早就看出這阿海不同於一般的小夥計,索性上前勾上了他的肩膀,熟絡如老友,「如何?成交不?」
阿海轉頭看了看他,第一次樂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人傻錢多話有趣,成交。」
寧何苦:「」
我人傻錢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我是傻子的話,那這天下間也就沒有聰明人了。哼哼!氣煞吾矣!
還有,我錢多嗎?旁人多是青山快馬逍遙仙,我則是奔波跪地撿碎銀,我容易嗎?命苦啊!
他心中正百轉千回着,那邊阿海已經自覺地開始履行職責了。
他道:「還有,你今日問我店中為何沒有海螺珠出售,那是因為,每得一顆,大東家便會收走一顆,一刻都不會停留。這數年來,漁民們不顧性命,前仆後繼,死傷無數尋得的每一顆海螺珠,全都被大東家收入囊中,一顆不剩。」
寧何苦注意到了他的用詞,「不顧性命,前仆後繼,死傷無數」。不就是到海中去撈一些鳳凰螺而已嘛?怎麼就成了像上戰場一般,前仆後繼,死傷慘重,英勇就義了呢?
他對於撒網捕魚是個外行,更別說到深海之中打撈海螺珠了。然莫名其妙的。他又突然間就對這件事情上了心。便道:「敢問,這撈鳳凰螺和打魚,哪個比較容易?」
阿海看了他一眼,甩開他獨自走到街角一高牆邊。此時,寧何苦才發覺,他走路時右腳微瘸,若不留意看,是看不出來的。
阿海倚在牆上開始平鋪直敘:「鳳凰螺藏在深海暗流涌動的石礁之下,通常只有水性極好的漁民,才敢潛入深水之下去找。但深水之下往往隱藏着太多未知的兇險,下去的人能平安上來,十之七八。然後下去又能找到鳳凰螺平安上來之人,十之一二。你說,哪個比較容易呢?」
「」原來撈鳳凰螺竟是件如此兇險之事,寧何苦忽然就腦袋一熱,冒失道:「既如此兇險,那不撈也罷。自古以來,漁民皆是靠海吃海,海中除了海螺珠,還有許多魚可捕,蝦可撈。這才是漁民該乾的正事情嘛?又為何要去自尋死路呢?」
「呵呵!」阿海不無譏諷的冷笑兩聲:「還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為何要自尋死路,很簡單,因為海螺珠一顆便價值千金,而漁民們都是窮人,家裏還有病人,故他們需要以一珠換千金~來救命。若只打魚,兩年也換不了一千金的。」
寧何苦:「果不其然,這裏面另有隱情!若沒有不得已的苦衷,誰又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呢?」
不等他反應過來,阿海便向黑暗中慢慢隱去,隱隱約約留下一句話,「公子想知道為什麼的話?不妨去海邊上的蓮塘村看一看吧。那裏,說不定有公子想要的答案?」
蓮塘村!阿海已經是第二次提及這個名字了。
毒煞,有錢任性的黃郎中,城中首富,海螺珠,蓮塘村,這幾者之間,究竟有何關係呢?寧何苦一時之間,還真不能將之捋順連通在一起。
不過不要緊,他從來就不是個空想派,他是個實幹家。
而且,他轉身四望,見自己正身處於一座高牆之下。這般高的圍牆,他依稀明白了什麼?
自古就有高宅大院,侯門深似海的說法。所以這是?
他隨着圍牆往前走,在繞了大半圈後,眼前乍然就明亮起來。
兩盞大而豪橫的燈籠高高掛着,那燈火通明之下,有兩扇沉甸甸的朱漆大門。望之格外氣派森嚴,光鮮透亮。
這燈籠和大門,傲然佇立一方,向路人透露出的信息很明顯:富,富得流油。有錢,不是一般的有錢。
寧何苦嘴角噙起笑意:好個阿海,他居然不動聲色地就將自己帶到了首富家的後院牆根下了。
是故意的?還是他本來就住在東家府上呢?
不管是哪一樣,總之這個阿海真是太有意思了,日後定還會有相見之期的。
趁着夜色正濃,寧何苦又轉到宅後高牆之下,提氣縱身一躍,隨之便猶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落在院牆之上,沒有停留須臾,腳尖一點,就向下飄落,將身溶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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