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一生,如履薄冰,凡是鬥法戰鬥,只打兩種人。
一種是對自己沒有威脅的人。(判斷失誤那沒轍)
另一種是不得不打的人。
井蟬三番四次找麻煩,又口口聲聲要決一生死,屬於不得不打的人。
但同時,井蟬也是沒有威脅的人。
陳景有自知之明,既然自己底蘊薄弱,鬥法經驗不足,天分不佳。
那就去打底蘊更薄弱,鬥法經驗更差勁,天分更不佳的。
哪怕米粒,因為能無視幻術,陳景都是避之不及的。
但井蟬不一樣,雖然有不死之身,但除此之外啥也沒有了。
打不死你,可不等於打不過你。
「井蟬,這塊青石板你眼熟嗎?這是你四哥五哥的埋身之地,也是你大哥的身隕之處!」
正準備反擊的井蟬聽到這句話,驀地僵住。
他眼神向下游移,熟悉的地點,仿佛又將他拉回了那個夜晚。
大哥坐在墳前,黃紙在火盆中燃燒成灰燼他憤怒的質問自己,為什麼要對親人下此毒手。
「想起來了?剛巧我似乎聽說,你大哥是被樹人在此所殺,那個樹人,該不會是伱吧。」
「啊啊啊啊啊!」
井蟬突然崩潰大吼,爆發出沛然巨力,反身一拳轟向陳景。
陳景的身影消散在原地,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身側,隨即又被一拳轟碎,但又重新出現在他的身後。
一個又一個陳景時而出現時而消散,讓井蟬每一擊都落在空處。
「你給我出來!」
「如你所願。」
天旋地轉。
井蟬腳下一空,腳踝被抓住,緊接着整個人被甩飛了起來,掄圓了一圈,臉頰狠狠與地面親密接觸。
——砰!
他眼前一黑,只感覺腦仁都被砸勻。
不是說好的飛劍犀利嗎?
飛劍呢!
砰!
大腳猛然踩在了井蟬的背後,地面霎時裂開,他發出痛呼,額頭青筋暴露,滿是痛苦。
「昨日,你口口聲聲說任由我處置,這就堅持不住了?」
陳景還不忘言語攻擊。
既然破不了他的金身,那以殺人為目的的飛劍就沒必要使了。
此時以武道真身,配合幻術,照樣完虐對方。
「啊啊啊」
井蟬只一個勁的慘叫。
身體上的疼痛只是其次,真正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在這個地方,正面對四哥五哥大哥的墳墓。
「不,不是我的錯,都想害我,我不要死!」
陳景面色微變,只感覺踩在腳下的傢伙力量逐漸大增。
什麼玩意,一句我不要死就能憑空變強?
緊接着,巨力傳來。
井蟬咬着牙,硬扛着背後的重壓,一點一點爬起。
「井家人害死我生母,覬覦我天資,他們負我在先,所有人都是虛情假意,都是利益算計,這不是我的家,井家人我如何殺不得!」
井蟬雙眸赤紅低吼,帶着憤恨猛然一掀,撲騰一下竟然把陳景甩到了湖裏面。
他頓時大喜。
幻術精妙難以勘破,可一旦入水,幻術威力必定會大打折扣。
於是井蟬連忙撲入水中,尋找陳景蹤跡。
突然。
一隻大手從頭頂猛然摁下,將他的腦袋壓在水下。
「我倒要看看,不死之身能不能閉氣不呼吸!」
「休想殺我!」
兩人如水下蛟龍,拳腳激盪,掀起洶湧浪潮。
井蟬本以為下了水,就能破解陳景的幻術,然而令他絕望的是,那幻術在水下也沒有絲毫折扣。
反倒是他,儘管水性不錯,但水中到底比不得在陸地上,比在岸上還要絕望。
窒息感令他無比恐懼,只能拼命的往岸上逃。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拽住了腿,被摁住了頭,被踩塌了腰,死活上不去。
明明力氣比陳景要大,但勘破不了幻術,有力無處使,只能挨打。
漸漸地,無力感充斥全身。
「我不要死」
井蟬再次嗆了一大口水,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直到徹底暗去。
恍惚間。
他聽到了一個小小的驚叫聲。
「咿呀!」
陳景將井蟬從水裏撈出來,自己也是累的夠嗆,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堅持一會兒,跑的就是我了」
上一次追逐齊老太爺三天三夜,都沒眼下這半天激戰費勁,海納百川的超標靈力,轉化而成的武道真身,打到力竭。
但結果還是好的。
把這貨給打趴下了。
陳景昨日匆匆過來,逮住井蟬的父親與兄長,逼問出井蟬的過去,但並沒有什麼可靠的思路。
反倒是他自己頗有感悟。
隨後,便是準備這一戰,他平日裏刻苦修行,磨鍊技藝,不正是為了與人好好講道理的嗎?
學以致用了。
陳景看了一眼身上浮現淡淡金光,正在快速恢復的井蟬,隨後視線挪開,看向一旁的小蓮藕精。
「小滿,你終於醒了?」
「咿呀。」
小滿咿咿呀呀的比划起來,大概就是它在湖心睡得好好的,卻被他們兩個打架吵醒,於是過來看看。
最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井蟬。
「小滿還認得他?」
陳景問道。
「咿呀」
小滿點點頭,隨後走到井蟬身旁,眼神有些難過。
它小手輕輕推動井蟬的臉,見他沒有反應,便緩緩蹲下,閉上眼睛,身上散發出奇妙的波動。
柔和而又溫暖的靈韻,凝聚成一滴清澈的液體。
而在這個過程,小滿身上的靈性極速流逝。
陳景立即想要阻止,但小滿卻回過頭來,對他緩緩搖頭。
(沒關係,這是我和他娘親的約定)
液體緩緩落在井蟬的眉心。
陳景看到這一幕,若有所思。
他能得到小滿,也是拜井蟬所賜,在找到小滿時,它並不像被綁架的那樣奄奄一息,反而睡得很香。
精怪是不能被強迫的,它們天生地養,因緣巧合而誕生,全憑自身喜好與人相處。
如若受到強迫,輕則不合作,重則死給你看。
所以,小滿其實一直都是認可井蟬的。
忽然。
「娘」
井蟬緊閉雙眼,眉頭緊皺,發出一聲呢喃。
他朦朦朧朧,視角處在水中,向上看到了一個藏在心底的人影。
是娘親
湖邊的女子正悲戚垂淚。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落入華蓮湖中。
「蟬兒,都怪娘親出身卑微,不能給你大好前程可你天生異象,前途遠大,豈能為我所困
為娘百般哀求,終於求得老爺開恩,求得一個機會;
從此以後,你便是井家嫡系;
待為娘去後,便脫了樊籠,可一展天分;
我本侍妾之侍女,卑賤之人,有子如此,已是天幸,我別無所求,如若華蓮湖有靈,懇求您保佑我兒前路順遂」
滴答。
滴答。
華蓮湖拂過一陣微風,荷葉微微擺動。
湖畔水下。
一截蓮藕似有所感,憑空生出可愛的眉眼,伸展白嫩的手足。
它的眼睛浮出水面,看着女子離去的背影,眼神似有哀傷。
「咿呀。」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