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唳於台 第十二章 出逃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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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小川鞭傷沉重，不惟疼痛，頭腦更是一陣陣暈眩，聽得這些人呼喝有聲，心裏想着：若是我師父在這裏，憑着一口劍，定然能掃蕩你們這些宵小之輩。可是話雖如此說，他卻也知道，這董老大加上十三太保可比和進棘手百倍，一個和進尚且把他們兩個耍得團團轉，險些丟了性命，再要想從董老大手中逃脫，怕不比登天還難。

    他猶自想要得着些寬慰，對自己暗道：下一回我需得謀劃周全，只要假以時日，定能找到逃走的法子。卻聽到董老大說道：「不過外洋索要的三百個少年已經備齊，明日我們便要啟程，這一個來回至少兩年。要與穆楓一決高下，那也得再等兩年。」聽這意思，竟然是明天就要登船啟航，一想到從此以後流落海外，輾轉為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返回，他心裏大急，耳中卻又聽得田小二驚叫起來，「明天就要走？可是走不了啊。」

    董老大先是一怔，旋即眼中露出凶光，問道：「為什麼走不了？」田小二已經跪倒在地，將頭深埋進臂彎，哭哭啼啼地說道：「您莫要生氣。前些日子起了大風，將庫房吹塌，虧得損失不大，本來都已修整得大半，可是昨晚又起了好大的風雨，我雖是盡力維護，可是，可是……。」他連說了幾個「可是」，沒敢接着說下去。

    董老大怒道：「可是什麼？」田小二說道：「可是和爺把人手都調了出來，我實在派不夠人手，如今庫房已經坍塌，所有海上要用得到的物事和補給都已損壞。」

    和進一聽這話，驚得一跳而起，再看到董老大投過來眼神，恨不能將自己撕扯成碎片，嚇得四肢僵硬，張口結舌，想要哀求饒命，卻知道無濟於事，終於大喊一聲，掉頭髮足狂奔。董老大陰沉着臉，看着他奔下土坡，朝着叢林奔去，突然一抬手，從身邊一名太保手上搶過來一柄魚叉，用力擲出。

    和進眼看着將要奔入叢林，只覺得背上捱着重重的一擊，低頭去看，魚叉的三個叉頭已經貫胸而出，余勢未消，將他的身子帶倒，被釘在了地上。

    田小二見他立斃和進，嚇得匍匐在地，渾身戰慄，大喊道：「我知道錯了。」董老大冷冷地看着他，問道：「哪裏錯了？」田小二說道：「我總以為只要售恩於人，就能讓他們心存感激，服從管束，看到老大處置和進的手段方才明白，無誅伐不足以立威的道理。董老大不僅神功蓋世，駕馭屬下也是舉措有方，恩威並施。」他抬起頭來，一臉仰慕，情難自禁，說道：「晚輩小子平日裏總以為足智多謀，在您面前真是螢蟲難以皓月爭輝，欽佩之至。」

    董老大雖知他心機百變、口舌伶俐，口中所說未必真是心中所想，畢竟這一大堆諂媚之辭奉到，頗感受用，怒氣稍消，問道：「你既是明白了道理，打算怎麼做？」田小二指着石小川，說道：「整樁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不如等到重新配齊了補給，啟航之日殺了他們兩個祭旗，保佑一路順風順水。」

    這話一出，董老大聽到也是一怔，石小川按捺不住，喝罵道：「狗賊，好歹毒的心腸。」董老大點頭笑道：「你是怕我處罰你，所以先行把禍水引到他們兩個身上去。可是殺了他們兩個，人數也就不對了。」

    田小二神態有些扭捏，好似做了錯事被人發現，卻依舊舔着臉說道：「我只聽人說過，遠航之前要祭拜天地神靈，到底該怎麼做，那是完全不懂，全憑董老大處置。至於人數，這一路上山長水遠，沿途多抓兩個人還不是舉手之勞。」

    董老大為人兇悍，百無禁忌，本無此意，略一沉吟，笑道：「老子是龍王，在海上航行，可用不着求哪門子神靈保佑。不過你既然說了，那就依你所說，先把他們關押起來，等啟航之日砍頭祭旗。」他走過去，一手一個，把石小川和王小二提過來，丟在田小二腳邊，說道：「人就由你看着，再有閃失，砍你的腦袋。」

    田小二逃脫了責罰，心頭輕鬆，滿臉陪笑，連連道是，看到石小川猶自張嘴想罵，飛起一腳，踢將過去，踢在石小川的面門，口裏罵道：「蠢笨如牛，小爺懶得與你多費口舌。」石小川被踢得頭腦暈眩，耳中聽到董老大哈哈大笑之聲。

    石小川連夜奔波，本就精疲力竭，加上鞭傷在身，一陣昏迷，接下來便是時而暈眩，時而清醒，神志總有些模糊，感覺着被人提起，置於馬背，又被帶回了那個院子，抬入一間屋子，被丟棄在冰涼的地上，他終於沉沉昏睡。睡夢當中，他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獨自在曠野中行走，走入一團迷霧，不辨方向，正自感到疑慮，突然從迷霧中走出一人，看到他喜出望外，跑上前來，拉住他的手，喊道：「小川哥，總算找到你了。」

    石小川見這人面目熟悉，就是想不起來是誰，脫口問道：「你是誰？」那人道：「我是王小二呀，你不記得我了？」石小川這才想起，便帶着王小二一道尋路，想走出迷霧。可是兩個人怎麼走，都找不到出路，走到一個路口，看到兩條分岔的小路，王小二問道：「小川哥，我們該走哪一條路？」

    石小川四處張望了一下，雖是目力受限，卻不知為何對其中一條小路滿是信心，指着這條路說道：「該走這條。」他見王小二神情有些猶豫，便說道：「你放心，跟着我走就是，肯定帶你出去。」王小二聽了，不再猶豫，重重地一點頭，說道：「我信小川哥的話。」

    兩個少年走上這條小路，走了足足兩三里路，依舊沒能走出迷霧，反倒從迷霧中猛地躥出一頭餓狼，朝王小二猛撲了過去。王小二嚇得大叫，石小川趕忙衝上前去，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狼尾，將它拖開。那餓狼甚是兇惡，扭過頭來，一口咬住了石小川的腿，其疼徹骨。石小川顧不得疼痛，拼命將餓狼壓在身下，朝着王小二大喊，「快跑，快跑！」

    王小二依言就跑，石小川看他跑得漸遠，心下稍安，可是等他回過頭來，發現原本被壓在身下的餓狼突然沒了蹤影。石小川心裏一陣迷糊，心想：我難道是在做夢？可是腿上被餓狼咬傷處卻是真真切切地疼痛。他搖了搖頭，不及多想，起身朝王小二跑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跑着跑着，突然驚恐地發現自己置身一片沼澤當中，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便聽到不遠處王小二呼救，「小川哥，快來救我。」石小川抬頭看到，王小二陷入一處泥潭，半截身子已經沉沒，再要遲得片刻就會被泥潭吞沒。他趕緊跑過去，想要將王小二拉出來，眼看着將要跑到，腳下一沉，發覺自己也踏入了一處泥潭。他用力掙扎，卻發現自己力道使得越大，便下沉得越快，轉眼到了胸口，感覺着泥濘從四周壓迫上來，喘不上氣，耳中聽到王小二不住地呼救，漸漸沉入泥濘之中。

    被泥濘淹沒頭頂的那一刻，石小川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種絕望之情，隨後他就猛地驚醒過來，大口喘氣，驚魂甫定，這才發現自己又被關進了囚室。他想到王小二，急得大喊，「王小二，你在哪裏？」隨即聽到身後有個聲音應道：「小川哥，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