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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功夫,杜乘風手上又是連着揮出七八記掌刀,每一招盡皆招數精奇,匪夷所思,若是與人對敵,放眼天下,能接住他這幾招的也不過寥寥幾人,偏就是他每一刀所斬皆朝向自己的脖頸,相距既近,掌力未到,掌風已至,將他的鬚髮盪得飛揚。
穆楓當真是哭笑不得,只能貼身上前,使出「如封似閉」的劍訣,招數連綿,手臂到處,猶如巨蟒翻騰,左右衝決,將他的招式封住,喊道:「杜兄,你莫要再胡鬧了!」杜乘風笑道:「我偏要胡鬧,有本事你就試試攔不攔得住我。」
他腳下用力,往後急退,去勢如電,穆楓哪肯放過,也是施展開絕頂的輕功,緊緊跟隨。杜乘風人在空中,兩根手指一伸,朝自己的咽喉猛地戳了下去。穆楓心中暗嘆,使一招「清風拂柳」,五根手指朝杜乘風的手臂上輕拂,又使出「亂彈琵琶」的指法,五指連彈,朝他手臂的「陽溪」、「曲池」、「清冷淵」等諸處穴道點了過去。
杜乘風嘿的喝了一聲,腳下一閃身,讓到穆楓的側面,一邊沉肩縮肘,撞向他的腰際,兩根手指去勢不改,依舊朝自己的咽喉戳去。這一記變招連消帶打,既能化解對手攻來的招式,又能保持己招不變,當真是妙到毫巔,惟只是他所攻之人不是對手,而是自己。
穆楓卻也跟着變招,就見他左手猛地彎轉,幾若無骨,纏住了杜乘風的手臂,陡然又變得堅硬如剛。這一記變招頗為古怪,大出杜乘風意料之外,不由得大叫,「好玩」。他卻不知這是穆楓從西域來的胡僧身上學到的瑜伽之術,練到高明處能將身體任何部位予以扭曲,與中土武功大異其趣。穆楓當日所見,頗感好奇,故而向胡僧討教了幾招,此時倉促使出,倒也大見其效。
杜乘風的右手既是被穆楓纏住,連催內力,想要掙脫,卻是旗鼓相當,難分高下。他哪肯示弱,喝道:「偏只有你會嗎!」抬腿屈膝,朝穆楓的小腹撞去,正是他從南疆的部民當中學來的一種拳法,尤其講究貼身近戰,以拳、肘、膝痛擊對手,招式看着樸實無華,卻是勁道奇大,力猛招沉。
穆楓見他來勢兇猛,急忙騰空躍起,纏住杜乘風的手臂卻是絲毫未放,倒似把整個身子掛於其上。這時候杜乘風已然用空出來的左手連連施招,掌刀如風,直劈了過來,想要迫得穆楓稍一撤招,便可二指前伸,將自己一戳斃命。穆楓自是不能相讓,右手並指如劍,使出劍招不斷。
兩個人都是以快對快的打法,刀來劍往,快如閃電一般,轉眼打了二十多招,斗到酣處,杜乘風突然大喊一聲,左手使出一記掌刀,有個名目叫作「瞻前顧後」,若是長刀在手,這一招使出便該是前半截乃虛招,佯攻敵面,後半招方為實招,攻敵腦後,卻不料他前半招使出,明明是劈向穆楓,使到後半招,掌刀去勢陡然一變,改朝自己面門劈去。
穆楓大吃一驚,這時候再想截住他這一招已然是來之不及,好個穆楓,想也不想,使出千斤墜的身法,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帶得杜乘風的身子也跟着略略一低,他劈向自己的這一刀便從他自己的頭頂掠了過去,卻把在一旁的少年看得心驚膽戰,忍不住哎呀叫了出來。
杜乘風哈哈大笑,喊道:「小兄弟放心,穆爺不會讓我死的。」說話間,只聽得刺啦一聲,一截被扯下的衣袖飄於空中,原來穆楓既是顧着將杜乘風的身子帶低,原本以瑜伽功夫纏住其右臂就不免略有鬆脫,杜乘風趁機掙脫了出來,身形往後就退,反倒將穆楓的一片衣袖扯下。
穆楓哼了一聲,搶步跟上,兩個人又是戰成一團。杜乘風號稱「刀王」,不僅於天下各門各派的刀法爛熟於心,更在於他深悟刀法的精髓,能將天下的刀法融會貫通,為我所用,就算是再尋常的招式,到了他的手上,也能化腐朽為神奇,每每拓出境界之深遠,即便是當初創立該招的人也是始料不及。至於穆楓,其武功招式看着拙樸稚嫩,使出的招式與各門各派的劍法都在似與不似之間,倒像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隨手亂揮,卻不知為何,總是能切中對手招式的要害處,或攻敵所必救,或制敵於轉瞬,故而任憑杜乘風刀法如何神機百變,他總能自出機杼,予以化解。
這就好像兩個人提筆作文,一個人讀遍天下之書,下筆千字立就,雖是字字有出處,卻又能不落俗套、觸類旁通,別出新意,讓人嘆為觀止,而另一人似乎讀書不多,卻每每地能夠直抒胸臆,渾若天成,妙言佳句照樣是層出不窮,當真是各稟勝場,難分勝負。
這兩個人都是當今世上絕頂的高手,十年之前便曾經連鬥了七天七夜,最終打了個平手,十年之後再次交手,依舊是高下難辨。說起來絕頂高手連日相鬥世間常有,只是一個要自戕,一個偏要救他,這種打法只怕是古往今來絕無僅有。
他們在那裏斗得難解難分,把少年看得目眩神迷,一會被兩個人的招式所傾倒,委實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會有如何神奇的武功,一會又免不了擔心杜乘風身上的毒傷發作,焦慮不安。他的心思便這樣來回翻轉,雖是不曾動得一手一足,不知不覺也已是大汗淋漓。
杜乘風與穆楓足足鬥了一千多招,直斗得日頭西沉,兩個人俱都大喝一聲,連着互擊了三掌,各自後退兩步,身形微晃。杜乘風哈哈大笑,說道:「不打了,不打了,今天打得好過癮啊!」他說着話,身形猛地縱起,跳到木屋坍塌之處,彎腰下去,在裏面翻翻撿撿。
穆楓看着他的身影,臉帶微笑,目光旋即掃到少年的臉上,見到他一臉的神情緊張,心裏大叫慚愧,說起來他雖是不想與杜乘風比武,方才斗到興起之處,也不免大感酣暢,實是平生所僅有。
這時候杜乘風已經走了回來,一手提着一隻酒葫蘆,抬手將其中一個葫蘆朝穆楓丟了過來。穆楓伸手接住,杜乘風說道:「穆楓,這世上若是沒有你,老子真的要寂寞死了。我敬你一杯。」他仰脖將葫蘆里的酒一口飲盡。穆楓心中感念,也是開懷暢飲,將酒喝得精光。
杜乘風把葫蘆往地上一丟,喊道:「走了,走了,明天再打。」他說着話,飛身而起,如墜落的流星,朝山下掠了過去。少年連忙跳起,喊着,「大哥,大哥」,跟着跑了下去。
到這時穆楓才覺得周身疲憊,心知與杜乘風這番打鬥,所耗內力自是不小,當即盤腿打坐,調勻呼吸,潛運內功。他所練的乃是「混元無極功」,將一團真氣聚於自己的丹田處,再運行於周身的經脈穴道,初時內力損耗,頗有窒礙之感,多運行的幾圈,方才重又變得圓融無礙,漸漸覺得內力恢復。
他再運行的幾圈,突然聞到一股香氣撲鼻,睜開眼來,看到少年捧着烤好的山雞候在邊上。穆楓並未開口,只是以目相詢,少年已然會意,點頭說道:「他已經吃飽睡着了。」少年將山雞捧上前來,穆楓正覺飢餓,也不推辭,道一聲「多謝」,接過來吃得是大快朵頤。
少年等他吃好,雙膝一跪,連連磕頭。穆楓豈會不知道他的意思,趕忙伸手拉住,嘆道:「你自己也看到了,你這位大哥當真是難纏得緊。」少年又要磕頭,說道:「您是大俠客,總歸是有辦法的。」穆楓將他攔住,微微笑道:「是啊,你這山雞我也不能白吃,總歸是要想出辦法。」
少年聽他鬆了口,心下大喜,躬身行禮,匆匆離去。穆楓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是啊,總歸是要想出來辦法的。」
到了第二天,天光剛亮,杜乘風已經興沖沖地奔了上來,遠遠地就大喊:「穆楓,快來,快來。我們接着打架。」穆楓已經負手而立,等他多時,點頭說道:「好,要打可以,不過今日要換一個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