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唳於台 第八章 認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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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小川猶自在探頭張望，穆楓突然一把拉起他，粗聲粗氣地說道：「聚散無常，多思無益。既然要學武功，這便開始吧。」他拖起石小川就走。石小川又急又怒，想要將手甩開，卻發現穆楓的手好像一道鐵箍，掙扎不脫。這穆楓走起來好快，轉眼功夫已經走到水潭邊上，瀑布傾瀉而下，水汽翻騰。

    穆楓並不停步，拉着石小川淌水過去，走到瀑布下面。石小川看到那塊大石頭，想起杜乘風坐在上面運功療毒，心中一陣傷感，可是穆楓並不容他多想，徑直走入瀑布當中，已是水花四濺，水聲激盪，幾乎睜不開眼。穆楓鬆開手去，指着懸崖上方，冷笑道：「先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練武的料。你爬得上去嗎？如果爬不上去，我可以背着你。」石小川心裏惱火，怒道：「誰要你背，我自己能上去。」穆楓淡然說道：「你要逞強，等會沒力氣了，可不要求饒。」

    石小川不再多說，手腳並用，往上爬去。穆楓在一旁冷笑了一聲，一躍而上，衣袂飄飄，如履平地，眨眼的功夫就上了七八長高。石小川奮力想要追趕，殊不料這一處懸崖不僅陡峭，更兼雜草叢生，而且岩石上覆蓋着青苔，觸手滑溜。他爬得急了，手腳一滑，差點摔將下去，當即收拾好心神，將手抓牢，腳踩穩，一步步往上攀爬。爬了一小段，他已經是大汗濕透了衣服，累得手腳酸麻，仰頭去看，穆楓似乎已經爬入雲端，不見了蹤影，他心想：反正我也不要跟他習武，倒不如趁機逃走。

    他剛想往下爬，卻聽得穆楓冷冷地說道：「你是不是害怕了，想要溜走？」他側過頭去看，發現穆楓正掛在一條藤蔓上，身子一盪一盪的，十分愜意，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臉上似笑非笑，不由得大怒，喊道：「誰害怕了？我非爬上去不可！」

    他爬爬停停，停停爬爬，實在累得慌了，便找着可以歇腳的地方，掛在懸崖上休息片刻。穆楓也不催促，悠然自得地在周圍走動，倒似在閒庭散步。爬到最後一段，一塊巨石橫亘在面前，上面便是翻滾的雲層。這塊巨石觸手滑溜，石小川試了幾次，也無從着手，頗有望石興嘆之感。穆楓腳尖一點，跳了上去，一雙腳如釘子一般，牢牢地踩在上面，轉眼功夫便消失在雲霧當中。

    過了片刻，一條繩索垂了下來，穆楓的聲音自上傳到，說道：「抓住繩索，我拉你上來。」石小川打算不理，不料那繩索好像長了眼睛，盪了過來，在他腰間繞了幾繞，一股大力從另一端傳來，猛地將他拉起，飛到半空，沾上瀑布飛濺的水珠，向下看去，山腳下的樹木、牲畜已然大小如蟲蟻。他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摔落在懸崖上方的平地上。

    他體力耗盡，手足酸軟，趴在地上，動彈不得，過得半天才勉力撐起身子，環顧四周，見這塊平地二十來丈見方，寸草不生，只有光禿禿的岩石，再看穆楓，正盤腿坐在地上，閉目休息。這時他覺得腹中飢腸轆轆，方才想起來，準備的晚飯也沒來得及吃。

    過不多久，紅日西沉，夜色籠罩。這一晚並沒有月亮，周圍一片漆黑，只聽得山風呼嘯，夾雜着虎嘯猿啼。石小川覺得寒氣刺骨，蜷縮在地上，抱住雙腿，留得身上一點熱氣，困頓至極，卻是又冷又餓，怎麼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天光大亮，稍覺暖意，正有點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飄過來一陣香味。

    石小川猛地坐了起來，看到穆楓從懷裏掏出來個袋子，層層打開，裏面露出來一大塊牛肉，接着又掏出來一個袋子，這回裏面裝的是饅頭，最後從身子後面摸出來一個葫蘆，撥開塞子，酒香四溢，真是看不出來他身上竟然藏得有如此多的東西。石小川用力將口水咽進肚裏，肚子卻是咕咕得響。

    穆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若是想吃，就來求我，求得我開心了，說不定剩一點給你。」石小川怒往上撞，騰地站起，說道：「誰要吃你的東西！」他走到大石邊上，向下探望，想要找着條路下去，可是哪裏有路？他氣呼呼地坐下，胸中既是裝的一團怒氣，初時飢意稍減，待過得一會，心緒漸平，想不去聽，耳朵偏不爭氣，將穆楓喝酒吃肉、大口咀嚼之聲聲聲不漏都裝進耳中。

    他心中暗想：這姓穆的多半是因為我在人前回絕了他，拂了他面子，所以要這般羞辱我。哼，此人心胸狹隘，哪裏比得上我大哥的為人慷慨豪邁。他轉念又一想：難道他還真能把我餓死？到最後總要給我留下一點。於是他在腦中盤算着，等會穆楓若是招呼自己去吃，自己應該如何應對，總歸要既不卑不亢，又不能把他惹惱了，當真不給自己東西吃。

    他這邊正在暗自思忖，卻聽得穆楓哈哈一笑，大聲說道：「酒足飯飽，痛快痛快。」他偷眼觀看，見穆楓將吃的空空如也的袋子往懸崖下一丟，再將葫蘆里的酒一口飲盡，也是丟了下去。石小川心中大感失望，旋即怒氣上沖，猛地站起來，衝到穆楓面前，喊道：「你既說是要教我武功，在這裏拖拖拉拉的做什麼？那你教我呀！」

    穆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悠然說道：「時辰還早，不用着急。」石小川正要說話，忽然聽得身後嘶嘶有聲，有個東西靠近上來，雖未眼見，聽那聲音，已經有點毛骨悚然，卻見穆楓面露喜色，笑道：「原來這裏還藏得有這種東西。」他回頭去看，見那東西狀如蜥易，卻要大出幾分，指爪鋒利，攀附在岩壁上遊走，甚是靈便。穆楓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它叫檮狍，性子兇殘貪婪，卻又膽小得很，可不是像某些人一樣。我只在異域之地見過，沒想到這裏也有。」

    他這邊慢條斯理地說着，那隻檮狍慢慢地靠了上來，一條尾巴拖在身後，左右擺動，窺伺了片刻，猛地張開嘴來低聲嘶叫，露出尖利的牙齒。石小川兩手空空，不由得膽怯，往後退了一步。那隻檮狍猛地往前一躥，朝他撲了過來。石小川心裏一驚，剛要躲閃，只聽得破空之聲，極是尖銳，穆楓已經從指間彈出一枚石子，正打在檮狍的前爪上，打得它在地上一滾，翻轉身來，再爬行的時候便那隻前爪吊着，便有些一瘸一拐，卻猶自不肯離去。

    穆楓喝道：「孽畜，納命來！」他手指一彈，又是一枚石子疾飛而出，正打在那隻檮狍雙目之間，直貫入腦，頓時斃命。石小川驚魂甫定，卻聽得嘶嘶的叫聲連番傳來，不知道從哪裏一下子冒出來五六隻檮狍，四處遊走，其中又有一隻，體型比其他檮狍更大，所到之處，同伴紛紛避開，儼然如這群檮狍的首領。這群檮狍撲到死去的同伴身上，大嚼其口，片刻功夫便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穆楓猛地一聲大吼，聲若龍吟，在山谷間迴蕩。那幾隻檮狍俱都受了驚嚇，驚惶而逃，轉到一塊岩石後面。穆楓笑道：「原來是躲在這裏。」他搶步上前，飛起一腳，將那塊岩石踢落懸崖，隆隆之聲傳了上來。岩壁上露出一個大洞，洞裏又開的有七八個孔穴，各自碗口大小，就見那幾隻檮狍各自鑽入孔穴，尾巴一甩，消失不見，只是從孔穴中猶自傳來嘶叫聲。

    石小川看得心驚，穆楓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冷地說道：「這畜生最是狡猾，先聲奪人，你若是露了怯，它便好下手。」石小川怒道：「誰怕了？」他氣沖沖走回到大石邊上，抱腿坐下，過得片刻，一陣腹中飢餓難擋，又累又乏，索性躺倒在地，就聽穆楓淡然說道：「接下來我要閉關修煉，需七天方能出關。到那個時候我再來教你武功。」

    石小川一聽，猛地跳起，心想：在這地方再捱七天，不是要把人活活餓死？就算不餓死，怕也成了那些檮狍的腹中之物。他見穆楓盤起腿來，好似老僧入定，趕忙奔上前去，想要質問幾句，情急之下，未及多想，伸手去抓他的袍袖。哪知道手指剛一碰上，若遭雷擊，身子一抖，跌翻在地，抬頭再看，穆楓已經閉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一般。

    石小川爬起身來，先是繞着穆楓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想要將他驚醒，見未曾奏效，便撿了塊石子，丟到他身上。石子嗖的一聲反彈了回來，從他頭頂掠過，把他嚇了一跳，再不敢嘗試，到最後腳一軟，坐在地上，看着穆楓一動不動的樣子，怔怔地發呆。就這樣一直捱到了晚上，當日夜裏風聲中不惟有虎嘯猿啼，更伴隨着陣陣檮狍的嘶叫聲傳了過來。石小川睏乏當中，看到穆楓的身影在夜空的映襯下，猶自是盤腿而坐，心裏稍感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