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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風細雨中,朱棣下了馬車。
他身披玄色大氅,步履沉穩而神情卻帶着幾分疲憊,身後緊跟着三皇子朱高燧給他撐傘。
姜星火的府邸並不張揚,門前兩株移來的古柏,歲月沉澱的歷史厚重感撲面而來。
聽聞皇帝來訪,中門早已大開,朱棣卻沒什麼心情,徑直往裏面走去。
他的腳步雖然堅定,但每一步都如同踏在雲端,難以觸及實地。
儲君之選,這本該是皇室的喜事,卻在他心中變成了難以承受的重擔。
朱棣登基四年以來,雖然對內對外不乏動刀,稱不上國泰民安,但如今隨着大明各方面的快速發展,好歹也算是初步有了盛世的模樣,但儲君之選,卻如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這不僅僅關乎皇室血脈延續到哪一支作為主脈,更關乎大明江山未來的安寧。
門後,朱棣揮了揮手,示意姜星火不用行禮。
隨後朱棣揮退了倒茶的僕從,關起門來說話。
「今日朕來,不為朝政,只為家事。」
朱棣的焦慮並未掩飾,幾乎就是肉眼可見的。
姜星火眼中閃過一絲明了:「如今北直隸還有大半年的延期時間,陛下所慮,可是儲君之選?」
朱棣點了點頭,眉宇間透出一絲無奈:「朕諸子皆賢,卻各有長短,難以抉擇。」
朱高燧在一旁靜靜聽着,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諸子皆賢」這句話,對他而言未嘗沒有誘惑力,可朱高燧還是拎得清的,如果沒有海外封藩的出路,那麼他肯定是支持二哥朱高煦爭儲的,因為他跟二哥一向親近,若是大哥當了儲君,他肯定沒什麼好下場國內封藩就是如此,新皇登基,削不削爵、圈不圈禁他,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眼下既然有了出路,能去海外,那自然是要「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才舒服。
就算是大明國內有什麼變動,自己手裏有兵有地盤,離得位置還遠,朝廷想要武力削藩,也要掂量掂量會不會被拖入遠征的泥潭。
所以,朱高燧還是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父皇此言,實則是在試探姜星火的態度。
京營三大營離開南京的這兩年,整個帝國的繁瑣政務和發展政策,全都是姜星火和朱高熾兩個人負責的,而隨着施政的過程以及思想界的變化,支持變法的新晉官員,已經成了新鮮血液中的主流。
科舉、大明行政學校、國子監、小吏破格擢拔.這些成為官員的途徑,基本都被變法派所掌握了。
而且隨着經濟結構的改變,偽裝成「四民皆本」的「重商主義」思潮,也逐漸蔓延到了士紳階層。
士紳階層中固然有一部分頑固不化的,但其中識時務者,尤其是沿海府縣的,在看到了商貿的巨大利益後,很多都嘴上說着反對變法,實際上卻半遮半掩地開始從事貿易。
畢竟,田產收益雖然穩定,但跟堪稱暴利的海外貿易還是比不了的。
因此支持變法的人越來越多,以姜星火和朱高熾為代表的變法派力量也就越強大。
此消彼長之下,從洪武-建文時期走來的老人雖然在朝堂上依舊佔據了主導,但根基卻被挖空了。
最顯而易見的事情就是,各布政使司、府、縣的考試和教學,基本上都以改良後的新式思想為主了,荀子的地位得到提高,更多的實學思想被納入到策論範圍。
而長此以往下去,變法派必然取代保守派,成為朝廷的實際主導力量。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變法派中姜星火領導的力量,是否會與軍權相結合,繼而威脅皇權,就是讓朱棣不得不細細思索的事情了。
姜星火雖然是他最倚重的重臣,姜星火的意見無疑會對他的決策產生重大影響,但他也清楚,對方也有自己的立場和利益,所以對方的話能否完全信任呢?
「陛下,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姜星火略微沉吟道:「儲君之選,關乎國本,當以德才兼備者為先。」
朱高燧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嘆,他心知肚明,姜星火這番話,既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給了朱棣一個台階下。
朱棣緩緩開口:「德才兼備,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朕的子嗣中,誰能當此重任?」
姜星火微微一笑道:「陛下聖明,自然能選出最合適的人選。無論選誰為儲君,只要能維護大明江山的穩定,便是最好的選擇。」
在溫暖的內堂中,朱棣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
姜星火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塊石頭投入湖中,激起層層漣漪。
朱棣知道,姜星火在暗示自己,儲君之選不能只看表面,更要考慮長遠的利益和大明的未來。
說白了,姜星火這番話,既是在規避風險,也是在給自己指明方向。
什麼是德?什麼是才?
對於普通人家來說,那當然是孝悌仁義是德,學富五車是才。
如果按照這個標準,朱高熾當然才是最合適的儲君人選。
但對於皇家來說,則完全不是如此,甚至可以說,恰恰相反。
對於皇家,心狠手辣是德,上馬能平天下、下馬能治天下是才。
過於仁恕的君主,註定會被臣下所擺弄。
再翻譯翻譯什麼叫「維護大明江山的穩定」?當然是能延續朱棣的政策。
而朱棣的政策是要讓大明「治隆唐宋、遠邁漢唐」,說白了其實就是四個字——對外擴張。
對內發展經濟進行變法這些手段,都是用來支持對外擴張,給擴張地提供財源的。
那麼可想而知,兩個兒子如果有一天繼位,肯定是二兒子朱高煦更能延續朱棣的政策,因為他是軍人出身,背後就是勛貴武臣團體,這個團體的利益天然就傾向於對外擴張。
所以姜星火看起來不過是簡簡單單兩句話,不偏不倚沒有表面自己的態度,但其實什麼都說了。
朱棣說道:「今日與國師一席話,朕受益匪淺。儲君之選,朕會慎重考慮。」
但朱棣卻並沒有離開,而是馬上又問了一個問題。
「那若是大皇子成為儲君,國師又該如何自處?」
朱棣的雙眼緊緊地盯着姜星火面上的神色。
姜星火併未猶豫,乾脆道:「陛下春秋鼎盛,變法始終會延續下去,這不是現在我該考慮的問題。」
朱棣終於鬆了口氣。
無論姜星火此言是真心還是假意,朱棣的警惕之心都大大降低了。
因為姜星火說的話是沒錯的。
朱棣雖然人到中年,但身體非常強健,再活個二十年大概率不是什麼問題。
因此,不管朱棣在位的時候誰是儲君,姜星火乾的都是一樣的事情,那就是把變法堅定地推行下去,直到取得徹底成功,直到大明國內絕大部分階層的利益都與變法相一致,讓變法再也不可能被推翻。
從這個角度講,朱高煦亦或是朱高熾,無論是誰成為儲君,對變法而言,其實都是有一些益處的。
如果朱高煦成為儲君,那麼在延續對外擴張政策方面肯定是更有益處的;而如果朱高熾成為儲君,利用他的內政能力,在內政方面繼續擴大變法也有益處.最起碼朱高熾現在的基本盤也有很多變法派,即便是朱棣不在了,朱高熾也不太可能全盤推到變法,只可能是否定姜星火而繼續延續變法,就像是以前歷朝歷代統治者做的那樣。
但姜星火的回答,卻讓朱棣的心情更加沉重。
朱棣扭過頭,看着姜星火府邸內堂外灰濛濛的天空,心中充斥着無奈。
他自認是英明之主,但在儲君之選這個問題上,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奈,他希望能有一個人能告訴他答案,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奢望,現在他能諮詢的人,都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而最終決策,只有他能做。
可朱棣也清楚,無論他選擇誰為儲君,都會有人歡喜有人愁,甚至可能會引發一場嚴重的廟堂風波。
當年玄武門之變是怎麼來的?說白了,不就是李世民不甘心李建成當儲君嘛。
毫無疑問,從感情上來講,朱棣更喜歡像自己的二皇子朱高煦,朱高煦跟他不僅僅是父子,更是同生共死的袍澤兄弟,同樣是靖難戰爭,朱高熾在後方守城籌備後勤有功勞,可這份功勞,絕對比不上朱高煦的決死衝鋒.白溝河、藁城、夾河、靈璧,這幾次要是沒有朱高煦靠着自己的萬夫不當之勇玩命破陣,燕軍是真的就輸了,而光是被朱高煦陣斬的南軍關鍵大將,有名有號的就不下十個。
在姜星火前世,靖難之役因為是大明的內戰,再加上文官集團的刻意扭曲和春秋筆法,很多戰役的記載都嚴重偏離了事實,經常就是「一陣狂風吹過,燕軍勝了」,把朱棣抬到了跟大魔導師劉秀一樣的玄奧境地。
而事實上,燕軍贏得一點都不容易,幾乎每一場仗都是在押上全部身家,贏那麼多戰役南軍還是源源不斷,而燕軍輸了一場東昌之戰,就差點被抬走了。
靖難之役的含金量或許跟處於元末亂世的洪武開國不能完全相提並論,但如果不進行歷史線上的縱向比較,只在同時期進行橫向比較,那麼同時期發生的數十萬人級別的大會戰,無論是安卡拉戰役還是尼科堡之戰,都很難比得上靖難之役中的大型會戰。
而從理智上來講,現在的朱高煦已經不再是那個無腦莽夫,不僅能脫離「先鋒」或是「敢死隊隊長」的角色,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將才,而且對於治理政務,也有了自己的一些理解,或許還遠遜於朱高熾,但卻不再是他的短板。
短板已經彌補,長板卻更長,換作你是朱棣,你怎麼選?
作為一個龐大帝國的統治者,朱棣對於繼任者其實最關心的問題,就是在自己死後,自己的政策是否能夠延續下去。
朱高熾成為皇帝,或許變法的內政部分還會順坡下驢的延續下去,但對外部分,卻顯然不會如野心勃勃的朱棣一樣,繼續推行擴張政策。
而朱高煦則毫無疑問,會選擇服從勛貴武臣集團的利益,繼續對外擴張。
而朱棣的心中,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那句話怎麼說的?當你拋硬幣的時候,其實伱心裏就知道了自己的選擇。
關於儲君人選的事情,朱棣已經了解了姜星火的意見,接下來,兩人又聊了聊這兩年的國內政務。
「周王前陣子給朕寫信,說關於醫藥養殖和醫書編撰的事情,已經有了大致的眉目了。」
姜星火聞言,眉宇間也露出了欣喜之色:「此乃大明之福祉。」
朱棣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透露出一絲得意和自豪。
「太祖高皇帝在世的時候曾經戲言,若是我們生在尋常人家,我可以去當兵,我那弟弟可以去行醫,各有所長,不用在土裏刨食,終歸是不至於像朕的爺爺那輩人活活餓死的。」
姜星火點點頭接着說:「此事若成,對於整個大明的醫療狀況改善,乃至社會濟養制度的變革,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倉稟足而知禮節,經濟的進步是擴大社會保障範圍的基礎,朝廷有錢了,才能更好地對鰥寡孤獨這些弱勢群體進行濟養。
而大明現行的社會濟養制度,是全盤繼承自宋元時期的,因此對老人、流浪漢、無名死者的濟養和安置是沒問題的,想要擴大規模也沒有太大的必要,而醫藥方面則完全不同。
現在各地的醫館都是根據當地情況進行藥材採購的,而如果周王的醫藥集中養殖的實驗能夠證明可行,那麼在這個新的時代里,醫藥的集中養殖將使得藥材的品質得到管控,數量得到極大的提升,而醫書的編撰則將匯聚天下醫學之精華,為百姓的健康保駕護航。
中醫之所以是越老越讓人信服,除了經驗以外,很多老中醫都有祖傳秘方,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中醫講究對症治療,因此不同水平的醫生面對不同情況的患者,哪怕表面症狀相似,給開出來的藥方都往往是不同的,想要統一出一個嚴格的標準,用通用的教科書去涵蓋全部醫療問題,顯然是不現實的。
但這不意味着進行中醫典籍的編撰匯總毫無意義。
原因也很簡單,在現今的交通和通訊條件下,即便是水平最高的醫師,也絕對無法掌握全部的醫書內容,甚至了解一兩成,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知識淵博的名醫了。
所以匯總醫書就非常有必要。
而中醫固然無法給出一個嚴格的標準,但卻可以根據不同症狀,用案例給較為通用的情況預先設置出幾個「標準答案」。
這樣面對一些百姓常見的疾病的時候,哪怕是資歷並不夠深厚的醫師,也不至於手足無措,只要按照朝廷印刷出來的醫書對症下藥,那醫治好的概率,一定是比把人醫治的情況更差要大得多的.當然了,每個人的體質不可一概而論,就算是近乎「標準答案」的方子,在不同人身上的效果也不同就是了。
這就是醫書匯總的意義。
「周王此舉,確實善莫大焉。」
朱棣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許,裏面甚至還有一些對於自己統治下的子民的關愛這是難免的,屁股決定腦袋,現在朱棣當了四年皇帝,心態已經徹底轉變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朱棣很清楚,大明的強盛不僅僅在於疆土的遼闊和明軍的強大,更在於百姓對他的支持,給百姓帶來更好的生活,減輕百姓的負擔,那麼對於他的統治,一定是有極大好處的。
畢竟,除了姚廣孝這種人,哪個正經人安居樂業有吃有穿還琢磨着造反啊?
因此,朱棣其實對於大明醫藥事業的發展,也算是寄予了厚望,希望通過這些舉措,為大明的子民在健康問題上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大明的百姓有着健康的體魄,歡聲笑語迴蕩在每一個角落;醫者們手持有統一標準的醫書,為百姓解除病痛,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滿足與幸福.哪怕是朱棣這種戰爭狂人,一想到這種畫面,心裏也是很滿足的。
打仗有打仗的快樂,種田也有種田的快樂嘛。
「對了。」
朱棣忽然話鋒一轉:「南京這邊的事情應該沒有什麼了,國師可以把手上的任務佈置一下,過段時間去北京一趟,北直隸的變法,還需要國師的規劃指導到時候路過河南,去開封見一下周王,把醫藥和醫書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初步定下來。」
朱棣的話讓姜星火稍有意外,雖然名義上說得過去,但朱棣話里話外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
——這是裁判不好意思拉偏架,讓他去最後衝刺一下了。
從兩位皇子的角度肯定有這種意味,不過明面上卻並沒有什麼問題,姜星火在南直隸組織進行變法這麼多年了,總不能完全不管北直隸是吧?
「還有,朱有爋這次跟着鄭和回來了,他已經幾年沒見他爹(周王)了,這次讓他充作護衛隨你一同北上吧,好歹在開封見一面。」
可憐天下父母心,要是以前,朱棣才不管這事呢,但現在朱棣卻難免關心起弟弟的家務事了。
朱有爋這小畜生固然混蛋,但時間過去七八年了,周王該消的氣也消的差不多了,一筆寫不出來兩個朱字,一家人總不能總跟仇人一樣不見面。
而且朱有爋這些年在海外跟隨鄭和奔波,也確實立下了不少功勞,在三代宗室里,都是比較亮眼的存在,朱棣也有意抬舉他,讓更多的宗室子弟不當被豢養的豬,而是多出來做事,建功立業。
但朱有爋又確實惹他家裏人厭,所以朱棣就給他找了藉口,讓他給姜星火當護衛,又讓姜星火去跟周王談一談醫藥和醫書的事情,這樣父子二人的見面,也就順理成章了起來。
「還有,治理黃河的進度仔細與朕說一說,此前戎馬倥傯,倒是未來得及細問。」
實際上,從北宋開始,黃河就始終是中原百姓的巨大隱患,而靖康之難後,金國統治北方,同樣對治理黃河不怎麼上心,到了蒙古人建立的元朝,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黃河就如同一條桀騖不馴的黃龍,沒有人能夠馴服,而一旦到了雨水充沛的季節,黃河就很容易泛濫。
元朝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就是被治理黃河這個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給壓死的。
朱棣繼位的時候,黃河還是奪淮入海,隱患依舊極大,但朱棣當時並沒有財力和人力去治理黃河,最多就是整治一下江南的水患,保住重要糧食產區。
不過姜星火和夏原吉、宋禮等人對江南水患的治理,也為治水工程,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人手。
去年,也就是永樂三年的時候,隨着國內貿易和對外海貿帶來了超乎預期的財政收入,戶部不僅還上了從工部和兵部借的錢,更是有了盈餘,因此在「黃河國債」的幫助下,就有了治理黃河的必要資金。
之所以要這麼着急,不再等一等,其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漕運。
張信從漕運總督去職了,但漕運的問題除了貪墨以外,卻更加嚴重了。
因為要建設北方,所以很多物資都需要通過漕運來運輸,不能全靠海運,這裏的道理很簡單.百萬漕工衣食所系嘛,元朝滅亡可謂是殷鑑不遠,大明也不想一下子就把漕運給廢了,以至於又出現一隻獨眼石人來。
而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作為北直隸賴以生存的經濟動脈,縱跨五省綿延上千里,貫通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這裏面最複雜的就是大運河與黃河的交匯節點。
而問題就在於,管理河道的,是河道總理;管理漕運的,是漕運總督。
河道總理衙門設在山東濟寧,漕運總督衙門設在江蘇淮安,兩地相隔上千里,交流溝通極為不便,信使跑一個來回就得十多天,而且互相之間還有利益衝突,這兩個衙門之間常常互相踢皮球。
毫無疑問,這樣肯定是沒法治理黃河的。
因為治理黃河的前提條件,就是有一個能夠調配所有資源、協調所有衙門的機構。
而威權極大的隆平侯張信,也正好因為清田事件,被從漕運總督的位置上擼了下來,這就有了成立一個新機構的前提條件。
為此,姜星火和朱高熾召開會議商議討論出方案,並給在外的朱棣奏請後,臨時成立了河漕總督,並且加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銜。
而人選,正是在江南治水過程中有着豐富經驗的禮部左侍郎宋禮。
這樣宋禮就有權力協調各省,統一調配資源,並且能夠彈劾所有不配合治理黃河工作的官員。
而河工主力,則由備倭軍擔任,同時有償招募部分沿河民夫。
磨刀不誤砍柴工,宋禮從永樂三年開始,帶着葉宗行等一票治水、築壩、爆破等方面的專家,前往黃河流域考察地形和具體的水文條件,跑遍了沿河的幾十個府縣,基本掌握了現在黃河的情況。
隨後宋禮制定了全盤、分階段的治河計劃,按照姜星火傳授的「束水沖沙法」進行治河,同時以產量極大增加的鋼筋混凝土作為主要堤壩建材。
「如欲深北,則南其堤而北自深;如欲深南,則北其堤而南自深;如欲深中,則南北堤兩束之,沖中間焉,而中自深。」
姜星火的口訣,宋禮已然爛熟於心。
因此,靠着「正堤、遙堤、淤堤、內堤」的四道堤壩技術,宋禮堅決執行起了姜星火對於治理黃河的規劃,也就是先在下游復位恢復舊有出海口,隨後再進行中上游的植被恢復.不過後者需要相當長時間的堅持就是了,而且由於小冰河時期的緣故,即便進行了,效果也不見得會非常明顯,屬於是百年大計,急不得。
作為治水專家的宋禮很清楚,這是他仕途的轉折點,只要能夠治理好黃河,那麼最好的結果自然是直升工部尚書,抵達人臣之巔,最差的結果也是平調到工部當左侍郎,過幾年再升工部尚書。
當然了,如果他把治理黃河這活給干砸了,黃河再次決堤了,什麼尚書就不用想了,不如想想自己去哪流放會過得舒服一些。
總之,這是一件高風險高收益的事情。
而宋禮目前來講幹得不錯,通過一年的努力,整體工程進度已經完成了百分之四十的樣子,築起創築土堤十萬餘丈,砌石堤五千餘丈,核心地段的混凝土堤壩則有一千餘丈,成功堵塞了黃河河堤的各種缺口上百處,現有奪淮入海的黃河體系基本不再有泛濫決口危害農田和百姓的事情,並且「束水沖沙法」已經被證明切實有效,淮河流域的泥沙大大減少。
接下來,就是把黃河導向山東和河北的舊出海口的工程了。
聽完姜星火的講述,朱棣也對宋禮的治河行動表示認可,這活確實是騾子轉世的人才能幹的,想想都頭大。
「既然治理黃河是國師初步規劃的,那到了濟寧,國師便順路督促一下吧。」
朱棣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放下手頭的事情趕緊北上,要不北直隸的進度怕是來不及了,如果數據上比不過南直隸,那麼朱棣哪怕想要立朱高煦為儲君恐怕也說不過去,畢竟在這上頭耍賴的臉面朱棣是沒有的,他是皇帝,他得要點臉。
所以,能給朱高煦有力支援的,只有姜星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