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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衙門。
姜星火正在與夏原吉對坐喝茶,熱氣在兩人中間裊裊升起。
「還差多少錢?」
夏原吉沒撥算盤,也沒翻賬本,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後,提筆在紙上寫了一串數字。
「175萬兩。」
目前約定的是一年時間內,大明的商稅增長到210萬兩,而正常情況下,一年商稅約35萬兩,也就是有着175萬兩的差額需要姜星火憑空給變出來。
現在沒法去日本挖銀礦,國內的銀礦產量也可以忽略不計更不可能增產,所以只能是姜星火自己想辦法。
正常來講,商稅想要得到大規模的爆發式增長,其實只有一個辦法,也就是通過朝廷給政策,調整和減免相關的過路費、過卡費,減少商卡,同時提高道路的安全性,多派兵丁維護交通。
如此一來,商人們才有大規模進行商品地域流動的積極性。
否則的話,按照大明現在的商業稅收政策,每過一處就要被卡一次油水,即便兩地之間同一商品差價再高,也沒有商人會選擇去遠途販賣,因為掙的錢都不夠交稅的。
而且如今天下初定,在官府控制力度強的地方,安全性還有保障,但在控制力度不足的地方,被人截了道,殺人越貨扔到山溝溝里,官府根本就管不了,更別提破案了。
所以,經商其實是一件既可能搭錢,又可能搭命的買賣。
但是現在姜星火面臨的問題就是,朝廷不給政策。
是的,不給政策,還要搞錢。
這就像讓媳婦做飯不給她米一樣。原因也很簡單,還是在《大明律》上。
變法變法,「法」如果變不了,一切都無從談起。
但雖然一時半會兒,無法推動法律制度的變革,搞錢卻是一刻都不能停止,因為這是【奉天殿廷辯】的核心,一項極為嚴肅的政治承諾,如果完成不了,是要出事的,而且是出大事。
「175萬兩,扣掉專營商品還差約143萬兩,那就是玻璃和化肥工坊的產品,一共賣出去並獲得了32萬兩的利潤。」
「正是如此。」
夏原吉的神情也有些嚴肅,他的雙手交錯着,隨後食指鬆開,互相碰了碰,還是沒想出什麼好辦法。
化肥因為主要面對的銷售對象是地主和自耕農,所以售價是不能跟玻璃一樣,按奢侈品來賣的,這32萬兩里,玻璃,尤其是玻璃鏡子的銷售額佔了大頭。
明初不是明末,沒有動不動幾百萬、幾千萬兩白銀,全國上下白銀都有限的緊,按照明初白銀的價格堅挺程度,其實短短几個月內,靠着專營商品能賺出來32萬兩,已經非常非常了不起了,是一筆很大的財富,足夠大明下餃子式地造一年的艦船,或者支付修《永樂大典》兩到三年的費用。
然而這對於承諾的210萬兩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
姜星火抿了口茶水,接着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隨後說道。
「最新傳回的消息,李景隆已經在清化港發動了登陸,成功控制了港口和安南國的西都清化城。」
夏原吉一怔,隨後眉眼略微舒展。「這是個好消息。」
「是啊,好消息。」姜星火笑了笑,「之前占城國國王占巴的賴已經同意了
《明占友好通商契約》,咱們從占城國拿到了沱灢港的租借權,而且占城國國內全面開放城池、道路、河流與大明進行通商,還是零稅率......光是這一項,每年大明最少能從占城國賺回上百萬兩白銀的貿易差(貿易差是商人收入,不等於大明朝廷的收入,應按百分比折算關稅),給沱灢港2萬兩/年的租金算什麼?若是把占城國的那些象牙、犀
角、沉香木等物都賣到與其貿易隔絕的朝鮮和日本,價值更是要再翻一番。」
姜星火謹慎地估計道:「安南國的體量比占城國還要大,能賺的錢更多,收的關稅也更多,即便今年剛剛展開,這兩個國家與大明貿易到明年年中,最起碼關稅收個二三十萬兩是沒什麼問題的。」
夏原吉提筆記了下來,一邊記一邊說道:「143萬兩,保守點,關稅減去25萬兩吧,還有118萬兩的缺口.....明日非武裝自由貿易區呢?」
提起這件事,姜星火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再怎麼說,以肥富為代表的日本商人們,對大明的經商環境還是信賴的,拍賣會做的很不錯,圓滿解決了當時禮部左侍郎王景的刁難,而且大明和日本有頭有臉的大商人們,也算是湊在一起見了面吃了飯,達成了基本的共識。
畢竟在大明這種嚴苛的海禁政策下,說實話,有能力做海商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不要命的,一種是背景驚人的。
「今川了俊已經帶着使團和隨行商人們回國了,大明這邊同意了,日本應該不會反對,畢竟對於足利義滿來說,雖然沒能拿到他最想要的勘合貿易,但離岸貿易也是一塊大肥肉,足夠緩解幕府的財政窘迫,能躺着收錢,幹嘛還要看商人們的臉色?誰不喜歡自由貿易呢?」
夏原吉思忖片刻,說道:「海洋貿易剛起步,雖然過去三十多年,日本的貿易需求一直非常強烈,但明日非武裝自由貿易區能做成多大規模,現在還不確定,估計的話,還是要保守一點,甚至做好這件事做不成的打算.....日本跟安南不一樣,大明的遠征軍能在安南取得勝利,將其納入到大明的勢力範圍內,這是做估計的底氣,可日本畢竟是個獨立的國家,幕府軍力也頗為強悍,大明暫時不能武力征服,就不能說非武裝自由貿易區的事情談不成,又能把對方怎麼樣。」
姜星火微微領首,說道:「是這麼回事,打完安南,軍事戰略上的重心就要放在北邊,日本一時半會兒是打不了的,我們的艦隊也需要兩到三年的發展.說到底還是水師力量太弱了些,南宋的時候,能跨海的水師動輒船隻數以萬計,如今卻是遠遠不如,僅僅從廣東投送三萬兵力到占城國中部,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遠洋水師運力。
兩人商討了片刻,覺得明日非武裝自由貿易區的事情既然還沒談下來,也沒百分百的把握進行,那就不要自欺欺人湊數字了,所以數字還停留在118萬兩上,而朝鮮方面貿易額,由於道路等原因,規模實在不大,大明能從中抽的商稅更是少得可憐,因此也忽略不計。
「松江棉。」
姜星火把紙拿過來,親自寫下了這三個字。
事實上,姜星火之所以有底氣做210萬兩商稅的政治承諾,就是因為松江棉恐怖的利潤。
這210萬兩,大頭還是在松江棉上面,倉庫里現在通過水力大紡車和密集勞作,生產出來的棉布可謂是堆積如山,只要這些能賣出去,不僅戶部墊付的建場、人工、原材料費用統統都能回本,而且這是皇室藉由戶部資金投資的工場區,利潤扣除掉成本和擴大再生產所需後,是可以直接都算入商稅的,跟化肥、玻璃這種專營的特殊商品,性質是一樣的。
不管是日本還是朝鮮、安南,這些國家的棉紡織品,基本都是成本價0.17—0.2兩銀子/匹,售價是0.3兩銀子/匹。
大明現在的家庭棉紡織品成本價0.13—0.14兩銀子/匹,售價是0.15—0.16兩銀子/匹。
而手工工場通過水力大紡車和集中勞作生產出的棉紡織品,成本價是0.09—0.1兩銀子/匹。
即便為了保護國內的家庭手工紡織業,維持住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形態暫時不被撼動,只往國外
傾銷商品,手工工場出產的松江棉,依然可以打價格戰,把國外棉棉紡織品的價格傾銷到0.15—0.16兩銀子/匹來競爭,也就是說把國外的棉紡織品價格拉到跟大明國內一個水平,同時讓國外的棉紡織業無利可圖。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算上運輸和倉儲費用,在零稅率或低稅率的通商條件下,每一匹出口的松江棉,都能賺到0.05兩銀子的利潤。
利潤率高達50%。這無疑是一門好生意。
而且松江棉的貿易還有兩個優勢,第一個是鑑於松江棉的物美價廉,外國的權貴階層,是一定會大量購買囤積,自己主動做買辦幫助大明衝垮本國的棉紡織業的;第二是安南和占城的市場被佔領後,鄭和的船隊只要繼續西行,不需要走太遠,抵達天竺建立穩定的貿易站,就可以把松江棉反向傾銷到天竺和阿拉伯地區。
為啥叫「反向傾銷」?
因為棉花的原產地就是天竺和阿拉伯,在棉花傳入華夏之前華夏只有可供充填枕褥的木棉,沒有可以織布的棉花,唐朝時期,據說棉花有傳入,但並未引起重視,而在鐵血大宋以前,華夏只有「綿」字,沒有「棉」字。
即便如此,棉花大量傳入中原,也是在宋元時期了,「宋元之間始傳種於中國,關陝閩廣首獲其利,蓋此物出外夷,閩廣通海舶,關陝通西域故也」。
事實上,正是蒙古人的世界大征服,才促成了這種廣泛的、跨地域的資源交換。
而正是在這種變化到來以後,華夏、朝鮮、日本、安南、占城,才開始大力發展棉紡織業。
大明從洪武年間開始,棉花走進平常百姓家,讓百姓終於獲得了一種平價保暖物,不用像先人們那樣穿着縕袍在冬天瑟瑟發抖了,所謂「地無南北皆宜之,人無貧富皆賴之」便是如此。
一般而言,僅松江府一地,棉紡織品在明代中葉(嘉隆萬時期)年產量大約1500萬匹,外銷1300萬匹,官府稅收150萬匹......工業革命後的英國,棉紡織品的年產量則高達一億匹。
所以只要打通到天竺的商路,天竺與阿拉伯的貿易是一體化的,也就能夠間接賣到阿拉伯了,即便不跟工業革命後的英國比,就比對一百多年後的大明,現在手工工場通過水力大紡車形成的產能和對外銷路,是基本一致的吧?
因此,一年外銷1000萬匹棉紡織品,每匹利潤0.05兩銀子,總利潤50萬兩白銀,這個估計是極為保守且可靠的。事實上,即便純利潤達到70—80萬兩白銀,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畢竟在自由貿易的情況下,物美價廉就是最大的殺招,這個時代可沒什麼貿易保護的意識,更別提關稅壁壘了。
「松江棉按50萬兩算,那就還剩68萬兩的缺口。」
以最保守的估計,不算日本那頭的非武裝自由貿易區帶來的收益,也不算松江棉可能多賺取的利潤,最後的缺口,就剩下這些了。
「還是得從鹽法開刀。」
姜星火沉吟片刻,問道:「此前要調查的數據,都查到了嗎?」
繞來繞去,這麼大一個窟窿,核心還是在鹽法上。
夏原吉自然清楚姜星火今天前來的目的,事實上對於姜星火身上的壓力,他是感同身受的。
變法到了如今的階段,說什麼都沒用,只有把成績做出來,才能擊潰一切阻礙,繼續推行下去。
夏原吉放下茶杯,把桌子上的紙在旁邊的火盆焚燒完,一邊燒,一邊回答道:
「查到了,前代的這些東西不好查,都分門別類放在另一處連通的屋子裏了,姜師且隨我來。」
兩人來到了戶部的另一處臨時存檔的地方,這是一個三間的屋子,中間隔斷被打通了,
裏面不同的架子上放着密密麻麻的文書,而從桌子上的賬本和算盤來看,此前應該有不少人在這裏工作。
事實上也是如此,戶部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來清點此前的鹽稅數據,為的就是不打無準備之仗。
想要對鹽法動刀,想要擺平這些被開中法養出來的怪物,光是把早就爛透了的驗證衙門做些外科手術式的除貪是沒有用的,必須要從根源上整治。
而姜星火一貫施政的態度,就是那套「無調查勿發言也」,先把事情的事實研究清楚,然後再說怎麼動手。
夏原吉拿出整理好的數據結論,挨個解釋給姜星火看。
「宋朝巔峰人口過億,每年鹽產量大約在10億斤左右,兩宋最重要的鹽產地是兩淮鹽場,這跟大明是沒有任何區別的,而且由於兩宋始終控制着兩淮流域,直到南宋滅亡前夜,兩淮防線都沒被蒙古人突破,而宋朝時期,兩淮鹽場的鹽產量佔到全國的二分之一左右,按《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紹興二十七年的記載,淮南產鹽就達到380萬石(宋代度量衡1石=120斤,約合4.56億斤),而根據《宋史·通貨志》記載:鹽引每張領鹽116.5斤,價6貫......也就是說當時宋代的鹽引,一引是116.5斤,跟一石區別並不大。」
「那宋代的鹽稅收入是多少?跟人口一樣,也按峰值數據來算,這樣方便等比例帶入到大明來估算理想數據。」姜星火敏銳地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問道。
「宋神宗的時候,宋廷官鹽把鹽引賣給鹽商,一引價格不變,還是6貫錢,但是鹽稅達到了1200萬貫,也就是賣出了200萬引,大概是賣出206萬石。」
「不對。」
姜星火先打斷了夏原吉的話,捋了捋思路。
「按理說,北宋的鹽產量一年是800萬石,約合10億斤,而北宋人口1億,每人每年食鹽用量大概10斤?」
「不到10斤,產量一直是富餘的。」
夏原吉解釋道:「《管子》上寫得明白,'齊人食鹽之數,一年丈夫五升少半,婦人三升少半,嬰兒二升少半',這是春秋戰國時候的事情,但齊國是產鹽大國,而且鹽食用量的變化始終不大,即便有上漲,北宋也最多每人每年7斤。」
嗯,按照度量衡來換算的話,齊國的一升約等於200毫升,齊國的食鹽標準也就是男人6克、女人4克、小孩不到3克,現代世界衛生組織提倡的飲食健康標準也是每人每天6克。
而每人每年7斤鹽,是按10克每天的標準來計算的,北宋時期能不能有這個標準尚且存疑,所以只能按最多每人每年7斤來計算。
「那也就是說,北宋人口1億,每人每年7斤,年耗鹽量7億斤,而產量是10億斤。」
「不對,還是不對!」
姜星火重新計算了一下數字,根據鹽稅收入,反推出來的賣出的鹽的數量是206萬石,也就是2.47億斤,而實際上的耗鹽量小於7億斤,但再怎么小,中間還差了4億斤左右的鹽,而且這裏面是有官府鹽場產量的。
如果按2.47億斤來算,肯定是不夠北宋1億人口消耗的,這點鹽連維持身體基本所需都不夠,而北宋的人口數字是沒問題的,賣出去的鹽也是有數的。
「所以說,北宋有六成的鹽,是私鹽,而且私鹽是大量由官鹽流出的,也就是官鹽開採以後,沒收上稅,變成了私鹽流入市場,滿足了百姓的食鹽需求。」姜星火算出後說道。
「沒具體的記載,這種事情沒法統計,但是從數字上來推論,應該是如此。」
夏原吉點點頭,接着對比起了現在大明的鹽產量。
「大明的比較好算,因為太祖高皇
帝全面禁止私鹽的原因,目前朝廷每年發放的鹽引是200萬引,每引折鹽300斤,所以鹽場每年的鹽產量是6億斤,這個是非常清晰的。」
姜星火又問道:「需求量呢?大明每年實際消耗的鹽是多少?」
這個問題同樣不難,夏原吉答道:「按照洪武二十六年那次的人口統計,大明總人口6054萬人,如今過去了十年整,算上自然增長和戰亂損耗,應該還是在6000萬左右,每人每年同樣按7斤鹽來算,需要4.2億斤鹽。」
這樣看來,北宋年耗鹽量7億斤,而產量是10億斤;大明年耗鹽量4.2億斤,而產量是6億斤。
也就是說,食鹽產量比實際消耗量大一截是正常現象。
夏原吉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接着說鹽稅,北宋官鹽的鹽稅收入是1200萬貫,假設銅錢價值不變,按現在的銀價(1兩銀子=1200文銅錢)折算,基本相當於現在的1000萬兩白銀。」
這個數字相當驚人!
北宋的商稅收入此前明確過,約合760萬兩白銀。
而鹽稅收入,則高達1000萬兩,這還是官鹽只佔市場流通四成的情況。
如此一來,也就不難理解北宋歲入1億緡錢是怎麼來的了。
「大明的鹽稅,換算成白銀,大概每年250萬兩。」
「所以,這個數字無論怎麼看,都是有古怪的。」
這裏的古怪,不是指的私鹽問題,事實上私鹽這東西,光靠制度是無法禁絕的,姜星火說的古怪,是刨除私鹽後的事情。
既然每人每年的鹽食用量是一樣的,北宋1億人口,大明6000萬人口,而北宋鹽稅收入在官鹽只佔市面流通量四成的情況下,達到了1000萬兩,大明如果同樣官鹽只佔市面流通量四成,那麼合理的稅收,應該是600萬兩,但如今實際上只有250萬兩。
—剩下350萬兩差在哪了?
只要解決鹽稅的問題,那麼姜星火面臨的賭約難題,自然迎刃而解。
這裏面有兩個變量有可能導致數字的差異。
第一個是官鹽佔市場的比例,第二個是每斤鹽在北宋和大明不同時期抽的稅是否相同。
但就「官鹽佔市場比例」這個問題來說,大明是禁絕私鹽的,而且官府嚴厲打擊販賣私鹽的情況,雖然私鹽交易屢禁不止,但再怎麼說,就算是比爛,也不可能官鹽僅僅佔市面交易的四成份額,實際上情況,大明的官鹽應該佔到了五到六成,也就是說數字不僅不該下降,反而應該上升才是。
但這麼算,差異越來越大。「大明怎麼抽鹽稅的?」
這個問題,作為戶部尚書的夏原吉自然門清兒。
「大明每斤鹽朝廷抽稅,只比北宋要少一點,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問題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市場比例高,抽稅一樣,根本解釋不了為什麼能差出350萬兩之巨的鹽稅收入。
開中法嗎?不,不完全是。
大明為了防衛北元對中原的襲擾,在邊境部署了幾十萬兵力,但由於邊境距離大規模產糧區太遠,為了解決後勤補給的困難、減輕財政負擔,採用甩包袱的開中法。
開中法確實是消耗了鹽引,商人將糧食運往邊塞地區來換取鹽引,然後去朝廷指定鹽場換取鹽,再在固定範圍內進行銷售,通過將食鹽的販賣資格下放,促成食鹽的商品貿易。
但不管怎麼說,實際支出鹽引的,大頭還是在兩淮鹽場,這部分鹽引算作朝廷抵扣給商人運糧費用的,但絕對不會高達350萬兩白銀。
為什麼?因為每年通過開中法,給北邊運輸的糧食數量
是固定的。
開中法末梢的晉商,負責向大同、居庸關等幾大邊關要塞提供糧食,獲得河東鹽池的鹽引,以及兩淮鹽場的鹽引,每年通過商屯和運輸,大約是500萬石米。姜星火在常州府,是扮演過米商來暗訪當地的糧食盜賣案的,很清楚按照大明現在的物價,一石米的價格大約是240—250文,也就是約0.2兩銀子,每年朝廷通過開中法,為了給邊軍運輸到位500萬石米,米價運輸前是100萬兩白銀,運輸後折算成鹽引,大概是200萬兩左右。
是的,千萬不要按什麼10石米運到北方,路上要吃9石米來算,這是戰時標準,而開中法解決的是北方數十萬軍隊的日常開銷,選的是最便於朝廷的經濟方案,朝廷才不管開中法的商人怎麼運輸......你就是不運輸,就在軍營旁邊種田我都不管,只要你把500萬石米送到邊境就行。
你以為商人真的是千里迢迢運糧?
商人才不傻呢!
現在晉商都是直接在北地屯田種糧食,然後數量不夠的,才從南方海運過來,人家自己都不用漕運,知道海運損耗極低。
這種屯田+海運的方式,讓晉商運輸給邊軍的米價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大約在0.25兩白銀/石的樣子,然後再把鹽引一賣,晉商自己根本不管分銷之類的,就是把鹽引過一手賣給鹽產區的商人,每年就是數十萬兩白銀的利潤。
所以,即便是按照最謹慎的估計,在官鹽佔市場比重四成(實際上大約五六成)的情況下,依舊有高達150萬兩白銀的鹽稅收入,不翼而飛了!
「還剩68萬兩的缺口。」
姜星火看着最終算出來的數字,喃喃自語。
夏原吉算了筆賬:「別的地方都不用管,只要把產量最高的兩淮鹽場的鹽稅整頓清楚,把這朝廷發鹽引該拿的稅錢拿回來,最起碼70—80萬兩白銀的鹽稅,是能追出來的,作為額外收入,補充到約定的210萬兩裏面。」
姜星火理清楚了210萬兩稅收的全部構成,此時終於定下了決心。
現在僅僅把鹽政衙門抓一些人的打擊力度,還遠遠不夠。
「所以,你們是自己找死啊...
.接下來,就要好好算算過去的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