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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汪精衛的說法,戴季陶聽不下去了,他起身打斷了對方說道:「這是鎮之以靜就能解決的問題嗎?這不就是前清的那一套,對着洋人當縮頭烏龜嗎?可是汪參議,你不要忘記了,前清就是因此而失去民心,我們才起來革命的。
總統,我堅決反對汪兆銘的主張。眼下總統剛剛履職,天下人都在看着總統行事和袁世凱、和前清究竟有什麼不同。總統現在要是不能擺出強硬的姿態,讓天下人知道誰才是民國的總統,我看日後政府那邊對於總統府這邊就未必會放在心上了。」
孫中山還在思考,總統府秘書長胡漢民已經起身對戴季陶反駁道:「傳賢這話就有些偏激了,我看兆銘的主張中正平和,並沒有什麼問題。所謂縮頭烏龜云云,那是指的洋人逼迫上門後前清的反應,現在洋人不是還沒有上門嗎?我們不過是再等一等,看看形勢的變化,怎麼就叫做縮頭烏龜了?
更何況,就算總統說幾句硬氣點的話就能改變什麼了嗎?我看未必吧。我們國民黨手中無兵無錢,總統想要做什麼,不還是得要共和黨和北洋先點頭嗎?我倒是想讓總統下令,讓北洋和共和黨去把上海、武漢的外國租界都收回來,但是他們會聽命嗎?
不是說我們不想對洋人強硬,但是這腰板它不歸我們國民黨管麼,我們硬起來有什麼用?倒時北洋和共和黨都不出聲,那才是真把總統架在了火堆上,進退兩難了。」
坐在大廳里的政學會、韜園派的幾位代表,這時也紛紛出聲贊成OTg2NTc=了胡漢民、汪精衛的看法,他們也覺得還是再等一等比較好,不可為了迎合民意倉促表態,到時就覆水難收了。看到支持戴季陶的黨員幾乎沒有,原本還有點小氣憤的汪精衛,頓時微笑着坐了回去。
戴季陶看向了一旁的張靜江,想着讓他出來說幾句,但是對方卻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裏閉目養神了,根本看不到他給的眼色。雖然戴季陶知道汪精衛、胡漢民的狡辯其實就是不想惹惱英國人和日本人,甚至於還有藉機搞一下北洋的意思,畢竟現在坐鎮東南的馮國璋是北洋的武力派領袖之一,上海的事情鬧大了,他們也可以把國民的憤怒轉移到馮國璋頭上去,搞不好還能把上海從北洋派手中弄出來,派一個自己人去上海坐鎮。
老實說,上海也可以算是國民黨的老巢了,當初宋教仁、陳其美回國革命的時候,就是先在上海成立的都督府,只不過後來被袁世凱派兵給奪了去。現在的上海還是隸屬於江蘇省管理,正是馮國璋的地盤。雖說之前他們聯合馮國璋坑了段祺瑞一把,但是國民黨高層可沒有真和馮國璋一直合作下去的想法,畢竟位置就那麼幾個,讓馮國璋佔了幾個,他們可不就有人沒有位置坐了麼。
只是戴季陶雖然知道胡漢民、汪精衛這些人的觀點是錯誤的,國民黨現在之所以能夠站在北京,靠的可不是什麼武力和權謀,而是國家上下求安定、求發展的普遍心理。共和黨之前即使強行推出了土地改革,還宣稱要消滅地主階級,但是共和黨的風評依然要比北洋好的多,因為共和黨願意在武力佔優的情況下和各黨派協商建立新政府,而不是直接派兵打進了北京城。
雖然有不少人覺得共和黨很傻,輕易的放棄了可以統一天下的機會,甚至連總統競選都放棄了。但是戴季陶卻覺得,雖然各黨派都因為和平協商政治獲得了好處,但其實得到最大好處的還是共和黨,哪怕國民黨拿到了總統的位置。
因為原本還能抗衡一下共和黨的北洋團體,在政治協商完成之後頓時四分五裂了,馮國璋不敢北上,徐世昌為首的北洋文官派徹底倒向了共和黨,至於段祺瑞則乾脆被架空了。不管是國外還是國內,這個副總統都是一個擺設,且按照政府組織法,副總統還不得干預政府事務,不管是明面還是私下裏的。
戴季陶不認為段祺瑞有這樣的勇氣在私下去勾連那些北洋部下,即便是他想這麼幹,那些部下也未必敢回應他。因為現在共和黨已經名正言順的拿到了對於華北地區北洋軍隊的指揮權,按照共和黨過去對於舊軍隊的改造辦法,最多一年半載,北方就不會再有什麼北洋軍了。
甚至於,還沒有人能夠對共和黨改造這些北洋軍說三道四,因為在政治協商會議召開之後,各黨派暗助北洋抵抗共和黨的默契就不復存在了。而接受了土地改革政策的北洋團體也失去了地主階級的信任,可以說現在的北洋團體就是一支沒有主心骨也沒有根基的一盤散沙而已。
袁世凱在的時候,共和黨雖然打倒了張勳,但還是看在袁世凱的面子上給了張勳一條生路。但是在袁世凱死後,王占元和陸建章卻都沒能逃過牢獄之災。就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得出,段祺瑞實在是比袁世凱差遠了,完全難以和共和黨談什麼條件。
所以戴季陶以為,國民黨和共和黨想要有所競爭,重要的不是抓錢抓權,而是要先抓住人心。一旦人心厭棄了國民黨,共和黨還有什麼可顧忌的。而國民黨的人心所在,其實就是溫和的社會改革。
自從甲午戰爭和八國聯軍侵華事件之後,江浙湖漢北從滿清到底層的小民都知道中國不變革是不行了。哪怕滿人糊塗的弄出了一個皇族內閣,但也還是扭扭捏捏的承認大清帝國要效仿德日進行社會改革了。
至於袁世凱竊取了辛亥革命成果之後,一度也是願意接受共和派主導的社會改革的,只不過袁世凱很快就發現,共和派所謂的改革其實就是架空中央搞地方自治,這才有了宋案和二次革命,並搞出了大總統制度。
而共和黨所主導的社會變革就更加的激烈和徹底了,吳川先是仗着東北的地主勢力較弱,靠着武力整合了東北的鄉村經濟,強迫着東北的大地主交出了大部分的土地,又從關內大量移民開墾東北的荒地,強行在東北製造出了一個國有農場和集體合作社為主導的鄉村經濟。然後以此為基礎,快速的發展了東北的工業經濟,從而穩固了共和黨在東北的統治。
有了東北這個穩固的根據地,入關之後的共和黨在推動土地改革政策上就更加的堅決和不講情面了。在關外,共和黨還允許地主保留一部分土地建立私人農場,但是在關內共和黨已經不允許地主保留土地所有權了,甚至還要求地主清退民國建立以來多收的地租和高利貸,並退回那些自耕農、貧農典押出去的土地。
面對共和黨在鄉村掀起的土地改革風暴,各省的地主鄉紳和有產者們,幾乎都一邊倒的支持了和共和党進行競爭的中華革命黨。雖說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中也有平均地權、節制資本的要求,但是孫中山所主張的平均地權,平均的是土地溢價而不是土地所有權,這對於地主來說可比共和黨的土地改革要溫和的多了,共和黨可是要求直接剝奪地主的土地所有權,對土地重新進行分配。
凡是就怕一個比較,在沒有共和黨提出的土地改革政策之前,這些地主們覺得即便是把土地溢價分給貧農也是難以接受的,因為土地和溢價都是我的財產,憑啥分給外人,這不是搶劫嗎?當初宋教仁在湖北等地提出平均地權的主張時,很是受到了一些地主鄉紳的謾罵。
但是等到共和黨擺明了就是要從你手中搶奪土地的時候,這些地主們又開始覺得他們還是能夠放棄一部分未來的收益,先保住自己現在手上的土地要緊。
現在中華革命黨如願的拿到了總統的位置,也重新恢復了國民黨的舊稱,聚攏了過去離開的同志們,但這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如果國民黨不能在接下來的社會變革中展現出領導當前社會變革的能力,那麼地方上的地主鄉紳們還有什麼理由支持國民黨。
而想要和共和黨爭奪社會變革的領導權,光憑一個總統的名號顯然是不夠的,袁世凱頂着大總統的名號都無奈共和黨何,何況是兩手空空的國民黨。因此想要和共和黨爭奪社會變革的領導權,就不能失去中國的人心,而中國的人心就在四個字:保家衛國。
汪精衛、胡漢民等人的鎮之以靜,其實就是在消耗國人對於國民黨的信心。一旦國人以為國民黨和北洋都是一丘之貉,那麼孫中山這個總理的位置能夠坐多久?戴季陶是不敢去猜測的。
只是戴季陶雖然看的很透徹,可他卻真的沒有足夠的勇氣和黨內大部分同志對抗下去,在發覺張靜江不肯出聲支持自己之後,戴季陶便賭氣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他心裏默默的想着:「這國民黨又不是我家的,我說了這麼多也算是對得起總理了,要是總理聽他們的不聽我的,那就走着看好了,總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政學會的楊永泰旁觀了半天,發覺眾人雖然七嘴八舌的說了很多,但幾乎都是空洞無物的言論,對於總統所面臨的困局毫無幫助。他思考了一會,終於等到一個眾人稍稍安靜下來的時候出聲說道:「雖說是鎮之以靜,但是我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啊。至少也要給政府那邊發文,要求他們給出一個解決的辦法出來吧。或者說,乾脆把這件事交給馮督軍去辦,畢竟上海是他的管區麼。」
其他人聽後都眼前一亮,立刻便有人輕輕鼓掌叫好道:「暢卿這個意見確實好,這辦法正應該政府來想,我們總統府應當督促政府做事,這也是府院雙方的職責不同麼…」
這場會議開了將近2個小時,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總統不適宜就虹口事件直接表態,以免得罪友邦,之後雙方就這件事就更加難以交涉了。此外,總統府倒是可以出具公文,向政府質詢虹口事件的詳細經過和處理辦法,以此向外界表明總統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
散會之後,孫中山留下了胡漢民和張靜江、戴季陶三人,他把三人引入了自己的書房進行了更加私密的談話。進屋之後,孫中山便向着戴季陶語重心長的說道:「季陶啊,其實我還是挺贊成你的想法的。我身為中華民國的總統,要是在這件事上裝聾作啞,確實是要讓人生起疑惑之心的。只是本黨大多數同志都不能理解,我也不好違背大家的意思啊。不過,我看我這個總統也確實是要做一點事了,否則就真要被人當成廟裏的泥胎木偶了。」
戴季陶心中的一點鬱悶頓時散去了大半,他趕緊向着孫中山回復道:「能夠獲得總理的認同,我就滿足了。至於其他同志的想法,我覺得總理可以考慮但不能過於遷就他們了。若是事事都要照顧同志們的想法,那麼到底是總理您是總統,還是他們是總統?」
孫中山瞧了瞧一旁有些坐臥不安的胡漢民,微微一笑說道:「同志之間的團結還是要講的麼,算了,我們先不談這事。你們都替我出出主意,我這開門第一件事究竟該從什麼地方入手比較好?」
會上幾乎一言不發的張靜江,此時倒是毫不遲疑的回應道:「當然是從土地改革入手,共和黨在山東、河南、河北推動土地改革快一年了,雖然反對的聲音不小,但是我看共和黨辦的幾份報紙上報道的關於土地改革的事跡,應該來說還是進展神速的。
山東全省、河南除了南陽盆地,直隸除了去年幾個重災區,其他地方幾乎都已經開始推動或接近完成土地重新分配了。今年的氣候是風調雨順,夏收幾乎已經確定是要豐收了。這豐收之年撞到了土地改革,不管底下鄉村裏的那些地主鄉紳有多大的怨氣,農民也是要感激共和黨的。
所以我認為,我們也是時候弄出一個模範省,來證明總統您的平均地權主張是要好過共和黨的土地改革的了。也只有證明了這一點,我們才有藉口要求南方暫不實行土地改革,而實施平均地權的主張。」
三民主義對於孫中山來說不僅僅是自己的政治理想,也是凝聚國民黨的一名旗幟,如果三民主義不能實現,那麼國民黨還怎麼存在的下去,因此對於張靜江的建議他聽的很是認真。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回應張靜江,而是把視線轉到了胡漢民身上。
胡漢民想了想說道:「實踐三民主義當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當前大多數國民未必清楚什麼叫三民主義,我以為當前最應該做的,還是先辦一份報紙,把三民主義向國民做一個宣傳。等到國民了解了什麼叫三民主義,我們再去實踐它,那就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孫中山聽後不置可否,直接點了戴季陶的名字問道:「季陶,你怎麼看?」
戴季陶思考片刻後說道:「靜江先生的主張是不錯的,只是我有兩點擔心,一個是選在何處方能一舉功成?另一個就是幹部從何而來?」
張靜江不假思索的說道:「自然是選在浙江,至於幹部嗎?偌大一個國民黨,難道還挑不出幾個推動三民主義的黨員?」
戴季陶正想反駁,不過撇了一眼孫中山的臉色,他還是把想說的話給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