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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本翹三人離開之後,張廷閣就立刻向吳川恭維道:「還是主席您看的遠,要是能夠把晉商的力量利用起來,倒是節省了我們很多時間和精力啊。
雖說晉商的經營方式已經落後於時代,但是晉商百餘年來所掌控的對蒙古、俄國的商貿壟斷,還是積累下了不少經驗、人手和人脈的。要是讓我們重頭開始培養人手和建立商路,估計沒有十年功夫是完不成的。」
宋雲桐則不以為然的說道:「外蒙的商路被切斷,南方的票號生意又被外國銀行和江浙銀行給擠兌的快倒閉了,再加上北洋政府又垮台了,他們要是再不找出路,底下的掌柜和夥計也要找出路了。對於我們來說,接收這些山西商號、票號的人手,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吳川瞧了瞧幾人,便輕輕拍了拍手說道:「好了,這件事就先放一放,後續事情就交給你們去處理了,接下來我就只看結果了。我今天把你們叫過來,主要還是想和你們談一談關於貨幣的問題。」
宋雲桐、張廷閣和梁廷棟頓時都安靜了下來,看到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之後,吳川這才接着說道:「我們應該清楚,政治是上層建築,經濟是基礎,而貨幣問題則是經濟的核心問題。
經濟要是出了問題,首先就會在貨幣上反應出來,因此歷史上每OTg2NTc=個王朝終結的時候,往往都會出現惡性的通貨膨脹,元代如此,明代如此,滿清也是如此。只不過滿清結束的時候正值三千年未有之變局,各列強向袁世凱的貸款壓制住了國內爆發的通貨膨脹,這才使得民國建立之後國內經濟重新恢復了過來。
關於通貨膨脹,歐美資本主義比我們經歷的多了,他們對於這方面的研究也比國內要多的多,今天不是做學術討論,我也就不細講這個問題了。不過在我看來,通貨膨脹的基本特徵就是,市場上的貨幣多過了市場上的商品,也就是說政府發行的貨幣超過了一國的生產能力。
比如這一次世界大戰,歐美各國所出現的通貨膨脹,實質就是這些國家把本國的生產力都轉向了軍事生產,從而導致了民用消費品的生產不足。但是這些工業國的貨幣對於我們來說,其實並不算貶值,所以我們的出口就獲得了超額的收益。
當然,這些超額的收益是否能夠落入我們的口袋,還要看兩點。一是我們能否及時把收益更換為黃金白銀;二是我們貸款的對象是否能夠獲得勝利,對於戰敗國的貸款很難說能完全收回。
不過我們今天要談的不是戰爭收益,而是我們的貨幣政策。到今天為止,我們和北洋政府實施的貨幣政策其實是一致的,都是銀本位貨幣。當然,我們的貨幣政策要比北洋政府積極一些,早在戰前我們就已經說過,我們的貨幣終究是要從銀本位走向金本位的。
為什麼我們要轉向金本位貨幣,因為在全球各主要工業國都採取了金本位貨幣後,我們繼續維持銀本位就是在對抗全世界的主要工業國家,我們必敗無疑。」
張廷閣聽了這話也點了點頭說道:「主席說的是,戰前白銀兌黃金價格一路下跌,但是戰爭爆發後白銀價格卻迅速回升,這漲的速度連我看了都感到有些發虛了。我看,戰後白銀下跌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是否會跌到戰前的最低點,還是比之更低。
如果真要出現這樣的狀況,我們現在保有太多的白銀,必然會遭到莫大的損失。只是,當前我們雖然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在海外拋售白銀,但是因為各國對於黃金的管制,使得我們很難換回黃金。而如果不能換回黃金,我們拋售白銀就只能換回一堆紙幣,在這樣的國際局勢下,紙幣很有可能會大幅貶值,所以我們拋出的白銀還不及我們通過貿易收回的多。」
吳川側着頭看了他一眼,口中接過話來說道:「我看在戰爭結束之前,各國都是不會放開黃金的自由兌換的。不過以當前的國際貿易來看,戰時賺取了大量黃金的美國,恐怕戰後會最先放開黃金的自由兌換,從而進一步確立美元在國際貿易中的地位。
因此,我們可以繼續通過美國市場拋出白銀,雖然不能馬上兌換成黃金,但是可以投資美國的國債、股市和房地產。三者的投資比例,你們內部可以研究一下,拿出個方案出來。
不過,美國本就是白銀生產大國,我們要江浙湖漢北是拋售的過多恐怕會引發白銀市場的暴跌,因此最好還是在倫敦拋售出去。既然協約國的勝利已經在望,那麼英鎊在戰後必然是要恢復原來的世界貨幣身份,這樣看來英鎊依然有着代替黃金進行國際貿易結算的能力。
而且我們既然已經和英國達成了初步的貿易協定意向,那麼戰後加入英鎊貿易圈也就成為了必然,只要英鎊能夠購買到機器、技術和原料,那麼短時間內英鎊的漲跌帶來的損失,我們還是可以忍受一下的。從過去看,我們不過是吐出了一些戰時收益;從長遠看,進入了英鎊的貿易圈後,英鎊的漲跌必然是會趨向於平衡,因為一個忽上忽下的貨幣是不能作為結算貨幣的。」
張廷閣馬上追問道:「那麼法郎呢?我們和法國人也簽訂了貿易協定,是不是…」
吳川搖着頭打斷了他道:「法國人不行,雖然法國也是一個殖民地大國,但是法國的印度支那不是什麼好地方,而法國在非洲的殖民地又距離歐洲太近,法國工業在北非比我們更有優勢。
此外,這一場大戰把法國本土打了個殘破,法國人對東歐、俄國的貸款我估計戰後肯定要打水漂,我不認為人民委員會會承認俄羅斯帝國和自由俄國欠下的戰債。
而戰後的賠款,英國和美國估計都不會允許太過削弱德國,以防止法國在戰後成為歐洲第一大國。要是歐洲沒有國家能夠牽製法國,那麼英國和美國對於歐洲事務也就失去了干涉的基礎。
綜合以上這些判斷來看,法國在戰後將不能得到太大的利益以彌補戰爭中的損失,那麼法郎就不能保持戰前的地位,因此法郎的貶值就成為了較大概率的事情。我們在英美之間周旋就可以了,沒必要再去考慮法國人的想法,只要和法國人維持正當的貿易關係也就夠了。」
張廷閣和宋雲桐都若有所思,沒有再插話。吳川於是接着說道:「這是對外的貨幣政策,那麼我們再談一談國內的貨幣政策。
從銀本位轉向金本位,這其實是極有風險的一步。因為黃金是硬通貨,而我國的黃金產量並不豐富,因此一旦放開對於黃金的管制,引來國際資本對於黃金的套購,那麼我們發行的紙幣就會失去支撐而貶值,日本人曾經吃過這個虧,我們不能再吃一遍,因此轉向金本位時我們一定要及其的慎重。
其實我早就說過,黃金是資本主義存在的貨幣基礎,資本主義正是通過控制了國際間黃金的流向,才能控制住了國際貿易。我們轉向金本位不過是暫時的,我們最終的目的還是要破壞當前國際上的金本位制體系。只有打破了這個體系,社會主義國家在國際貿易中才不用受制於資本主義國家。
而且,工業科技的發展也使得生產力的發展速度越來越快,假如說蒸汽機比之水力、風力、畜力的生產力提高了10倍,那麼電力和內燃機又比蒸汽機的生產力提高了10倍。這一切的變化在時間上還不到100年,但是現在的黃金產量比之100年前可沒有100倍,甚至連10倍都沒有。
所以,我們的貨幣發行最終還是應該同我們的工農業產值聯繫起來,既然貨幣是用來交換的一般等價物,那麼能夠用貨幣交換到農產品和工業品,才能叫做一般等價物。這也就意味着我們最終要發行的貨幣應當是政府背書的信用貨幣,即在法律規定下強制流通的信用貨幣。而黃金、外匯、白銀,將會成為對外貿易結算的儲備金。」
吳川提出的貨幣政策,在過去幾年裏已經陸續向宋雲桐、張廷閣透露過其中的主要內容,因此他們聽到時並不感到意外,只是覺得今日吳川整理出來之後,他們理解的更為深刻了一些。倒是梁廷棟過去一直不在吳川身邊,因此聽到這一貨幣政策頗感新鮮。
宋雲桐對此還是存有疑慮的,他向着吳川請教道:「這兩年財政委員會對於如何推動信用貨幣也研究了不少時日,但是我們認為至少要掌握一個集中權力的中央政府,其次是統一財政。
只是,現在的北京政府並無集中權力之能力,而財政當前也未有統一的條件。特別是繼承了大清銀行的中國銀行,既有發鈔權力,代理國庫的中央銀行職責,又有商業銀行的身份,官股和商股混淆不清。
一國之中央銀行居然操控於一群商人之手,還拒絕服從財政部的領導,中國銀行總部又設在上海,北方鞭長莫及,想要收回中國銀行的控制權,恐怕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我們現在發行信用貨幣,我擔心會遭到中國銀行和其他中外銀行的聯合抵制啊。」
吳川思考了一會後說道:「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既然我們要轉向金本位,那麼對於白銀的打擊就不可避免,一旦我們放棄了銀本位,白銀價格必然是要暴跌的。我們可以提前向外放風,預估白銀未來將會下跌,在當前的情況下白銀只會上升,因此南方各家銀行和企業必然不會放在心上。等到戰後白銀開始下跌,他們就會遭受損失,到時我們就可以收回發鈔權和代理國庫的權力了。」
宋雲桐和張廷閣互相望了一眼,方才對着吳川說道:「這倒也是一個辦法,不過會不會對他們過於刻薄了些。這一場風波下去,估計南方經濟要大受打擊了。」
吳川沉吟了片刻,然後輕輕敲擊着椅子的扶手數次,這才說道:「如果他們信賴我們,自然不會受到損失。而白銀的下跌對於戰後的出口也是有好處的,現在的白銀價格太高,雖然沒有影響到出口,那是因為戰爭使得國外市場上物資緊缺。但是戰爭結束,參戰國的生產力恢復,那麼我國的出口就要遭到阻礙了。如果他們不信賴我們,那麼我們也就無需為他們負責。
我認為,現在可以在關外先試着剝離白銀實物的貨幣功能,完全的流通紙幣銀元,然後逐漸取消紙幣和銀元之間的聯繫,最終完全使用紙幣。然後以黃金、白銀、美元、英鎊作為紙幣的儲備金,可以用紙幣進行購買,但不再無限制兌換。
不過對於經濟較為落後的地區和少數民族地區,可繼續保留銀元交易。另外對於海外貿易,財政委員會也可以出具進一步的政策,進行強制結匯,以長春每日開出的外匯牌價進行結算。只要我們能夠脫離銀本位,那麼我們就能反過來,用東北的生產力去擊敗只有黃金、白銀和外匯的南方資本家。」
宋雲桐微微頷首,覺得吳川的想法確實是不錯,如果能夠借着白銀貶值的機會打擊南方的資本家和商紳,那麼對於未來共和黨在經濟上壓制南方經濟,也是一件好事。以江浙財團為首的南方資本家和商紳們,直到現在也還是反對共和黨的。
這些人在思想觀念上難以接受提倡馬列主義、無產階級掌握政權的共和黨,因為這樣的政府中幾乎就沒有他們的位置。他們中有些人是觀念保守的鄉紳;有些人雖然進步一些,但最多也就到支持不土改的三民主義為止;還有些人對於政治不感興趣,但是反對共和黨對於金融和對外貿易方面的一系列政策。
南方經濟本就比北方好的多,特別是在列強打開了沿海門戶之後,依託長江水道的江南地區就更見繁華了。江浙財團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財富是建立在帝國主義對於中國中部各省吸血的成果上,他們只期待眼下的好時光永遠持續下去。
比如張謇的大生紗廠,藉助戰爭景氣,去年全年的盈利超過100萬兩。但是張謇卻拒絕北洋政府提出的,徵收超額利得稅的要求。正好袁世凱病重,徵稅一事在南方資本家的反對下最終不了了之。不過張謇認為,徵收超額利得稅完全是東北開的壞頭,因此對於共和黨尤為不滿,認為共和黨執政只會與民爭利。
而張謇投建大生紗廠時曾經向滿清的商部呈准註冊,取得「百里之內二十年不准別家設立紡廠」的專利權,樹立了大生地方經濟壟斷的體系。即便到了民國,張謇也依然維持着這一專利權不許別家在自家紗廠旁邊設廠。這種依賴於政權壟斷的官商,自然是看不慣更加霸道的共和黨的國營企業的。
袁世凱的去世,使得共和黨對於北京新政府的影響力大大增長,但是南方的資本家和商紳此時卻並不認同共和黨,畢竟共和黨的軍隊還沒有跑到他們的地盤上,且南方是英國人的勢力範圍,他們自然就有着挾洋自重的心事。這些人雖然並不直接掌握武力,但是卻操縱着南方的經濟,也着實令宋雲桐頭疼不已。如果沒有吳川提出的這個計劃,他還是主張施以懷柔的策略的。
吳川這邊繼續說道:「不過信用貨幣老實說就是政府的欠債,如果我們不能把發行出去的信用貨幣想辦法收回來,那麼這個信用也就沒了,那就變成大明的寶鈔了。所以,我們今天最重要的議題就是,討論一下怎麼才能收回我們發出的信用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