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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於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來說,只要能夠給中國帶來一絲希望的革命理論,總是能夠很容易的被接受的。也只有辛亥革命失敗之後,大多數革命者的理想破滅,才完全放棄了進步的觀念,轉而投向了保守派的懷抱。這就同伊斯蘭文明被工業文明淘汰之後,就徹底倒向原教旨主義,試圖以保守和拒絕工業文明的方式來保存自身一樣。
林棟和趙楠對於發動勞苦大眾反對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的革命理念很是傾心,不停的向吳川問這問那的。朱和中則實在是難以接受自己所推崇的三民主義被吳川所鄙視,對方還提出了一個依靠勞苦大眾的所謂革命道路,這就更是讓他光火了。
於是他不免稍稍帶了些怨氣說道:「既然閣下有如此高見,認為清政府輕輕一擊就能倒下,把同盟會組織的起義如此看輕,還請閣下指教一二,究竟要如何才能輕輕一擊就讓清政府倒下呢?光是空口說白話,那可說服不了我們啊。」
吳川有些納悶的的看着朱和中,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服對方,雙方原本就沒有什麼交集,不過是他需要一些幫手才恰逢其會而已。不過看到林棟和趙楠兩人也一臉渴望的看着自己,他倒也不好意思推卻了,他還不清楚自己之後還要不要繼續用上他們呢。
他清了清喉嚨便開始組織語言述說了起來,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也許還看不清楚清王朝會如何倒下。但是作為一個學習過辛亥革命歷史的後世人來說,這卻不是一個難答的問題。
「我之前已經說過,在中國,目前的清政府已經成為了帝國主義侵略、壓迫中國人民的代理人。而反過來,清政府也依靠着帝國主義的支持維持着自己的統治。這也就意味着,這個政府在政治上已經完全破產,它賴以統治中國的合法性已經全然失去,目前它還能維持下去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它手中還有些人馬,而帝國主義又肯給它貸款維持支出而已。
但是,不管是養活手裏鎮壓人民反抗的反動武裝,還是每年支付給帝國主義的賠款和貸款,最終都是出自於人民身上的。也就是說,清政府看起來越是強大,人民對於這個洋人的朝廷也就越是痛恨。
一旦這個政府在財政上出現了危機,其所能選擇的財政解決辦法是相當有限的,要麼繼續向人民加稅,要麼向帝國主義貸款。不管它怎麼選擇,都是在客觀上加重了對於人民的壓迫,從而把人民進一步推向革命的一方。
因此,想要推到清政府的最好辦法,不是糾集一些革命志士和會黨成員去攻擊清政府的地方衙門,而是應該去發動對現狀不滿的社會各階層,從而把人民的不滿化作革命的熱情,最終撕開清政府虛弱的本質,從而徹底的打倒它。」
朱和中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們革命黨人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起義,都沒能喚醒那些愚夫愚婦起來革命,你就這麼一說,民眾就能幡然醒悟了?這未免說的也太輕巧了吧?」
吳川被朱和中的話語激起了幾分好勝之心,不免就好強的說道:「去年上海橡膠股票風暴的事跡,想必你們應該有所耳聞吧?中國最大的錢莊源豐潤倒閉了,連帶着滬上數十幾家工廠停工,幾十萬工人失業。就連應該賠付給列強的年度賠款,也是清政府事後東挪西湊才湊出來的。
而其中最慘的當屬川路公司,這間公司半數資本金350萬兩幾乎全部損失殆盡,搞得四川人心震動,紛紛致電朝廷要求徹查這間案子。川路公司的股本幾乎全部取自對於農民的強行攤派,清政府不做出一個交代是說不過去的。
但是清政府能夠做出什麼交代?他們要不就是向四川民眾延長徵收租股的時間,以補充虧空資本;要不就是將這條鐵路的築路權收回,然後讓帝國主義參股。不管清政府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會讓四川民眾不滿。革命黨人這個時候就應該去四川發動民眾,要求政府保障四川民眾的權益,不管清政府做出什麼選擇,都會讓四川民眾向革命靠攏,這才是革命黨人取得民眾支持的正確道路…」
關於四川保路運動,一方面是來自吳川的後世記憶;而另一方面則是這場危機也動搖了列強在華的利益,所以他才能在柏林從德國人那裏獲得這些關於上海橡膠股票風暴的報道。
朱和中終於沒有再同吳川爭論下去了,因為他覺得對方指出的革命步驟實在是有理有據,比孫先生不停的發動起義要合理的多,而對於同盟會的革命者來說,也比較容易接受。比較領導民眾去同清政府抗爭,總是要比自己衝鋒陷陣來的容易的。
就在三人起身準備離開時,快要走到門口趙楠突然回頭向着吳川問道:「如果是你來策劃革命的話,你會選擇在什麼地方起事?」
吳川楞了一下,方才回答道:「在中國有三個適合於工業化的地區,一個是東北地區,一個是河北、山東、山西地帶,還有一個就是以武漢為中心的長江流域。
如果有的選擇的話,自然是以武漢的條件為最好。只要拿下了此地以為基地,漢冶萍鋼鐵公司、漢陽兵工廠就能為革命提供源源不斷的槍械,而當地十餘萬工人又是最好的革命軍兵源。只有在正面戰場上抵擋住清政府手中的武力,那麼各省的民眾才會響應革命。
其次便是東北三省,此地受帝國主義的壓迫最為深刻,卻又有着日俄兩國大量修建的工廠,那些受壓迫的工人將會是革命最為堅決的力量…」
趙楠聽完之後,臉上看起來甚為開心,他向着吳川抱拳施禮道:「多謝吳兄指點。若是吳兄有什麼吩咐,只管派人過來通知一句,我一定會立刻過來為吳兄效力的。」
吳川有些無語,這等納頭便拜的習氣,在他那個時代可早就不復存在了。他只能上前一步扶起對方說道:「不敢說吩咐,但我倒是很樂意和你一起為中國做點小事…」
林棟等三人離開了凱賓斯基酒店之後,站在街頭等待有軌電車的經過。這時站在路邊的趙楠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他對着身邊的朱和中說道:「朱前輩,恐怕我不能跟着你去追隨孫先生了,我以為真理在吳兄這邊,我打算跟在他身邊學習怎麼去革命。」
趙楠原本已經準備好被朱和中訓斥上幾句了,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對方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並沒有再說什麼。就在他正好奇對方的脾氣怎麼改變了時,卻聽到朱和中向他問道:「你先把吳兄給你的車馬費借我用用吧,我要給孫先生發個電報去,看看孫先生對川漢鐵路事件和吳兄的反帝國主義、反封建主義的主張,究竟有沒有其他看法。」
趙楠不假思索的就把口袋裏還沒有捂熱的信封交了出來,朱和中抓過信封之後也不點數,對着兩人點了點頭,然後就朝着街另一頭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金茲堡伯爵在柏林待了半個多月,基本每天都在拜訪這裏的朋友,不是同這些朋友聊生意的事,就是談論關於歐洲政治的局勢。當他終於空閒下來的時候,才發覺柏林的街頭已經略顯出了幾分春意來了。
伯爵一邊裹緊了自己的外套,一邊對着前邊開車的康斯坦丁說道:「真快啊,這就三月了呢。我們的吳這些天過的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康斯坦丁一邊看着道路,一邊隨口說道:「倒是有兩件事比較特別,一是德累斯頓銀行那個承辦自由債券的銀行家似乎乾的不錯,根據我收到的消息,在他的努力說服下,德國經濟部已經打算為這份自由債券做擔保。
這使得認購自由債券的資金已經從只有我們先投入的250萬馬克,到昨天為止認購資金已經超過4億馬克了。這個數字現在還在急劇上漲,我們初步估計最終債券發行的規模可能超過10億馬克。」
金茲堡伯爵甚為吃驚的看着自己的秘書,大為驚訝的說道:「德國經濟部為什麼要替這隻債券提供擔保?這簡直沒有任何道理,他們難道就不怕自己的錢打了水漂嗎?」
康斯坦丁不緊不慢的回答道:「根據我們從德國經濟部官員那裏獲得的情報,那位叫亞爾馬.沙赫特的先生說服了經濟部的官員。他認為德國經濟的繁榮並不能完全依靠那些大型或是特大型的辛迪加,而應該對中小企業進行扶持,因為這些中小企業才是現在德國經濟最具有活力的部分。
但是限於中小企業的普遍資金缺乏狀況和技術陳舊的特點,普通銀行根本不敢對他們輕易貸款,而德國經濟部出於自由貿易的考量,也不能從國家層面給與一定的技術改造補貼,否則必然會引起歐洲下一輪的關稅戰爭。
自由債券的出現剛好解決了德國經濟部所面臨的困境,他們不需要自己出錢就完成了對於中小企業的技術改造,還不用擔心引起國外企業的抗議。哪怕自由債券真的破產了,他們最多也就是掏出該掏的錢。但如果這張債券還能繼續維持下去,就等於是他們賺到了一次免費的中小企業技術升級。
而有了經濟部的擔保,沒有後顧之憂的銀行家們都認為,這是一樁難得的投資。如果能夠藉助這個機會打入中國市場,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