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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第二混成協代理協統李和詳訓斥一通後袖手離去的孟恩遠,其實心裏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這麼的鎮定。老實說他現在心裏也發虛的很,要不是昨天第二混成協跑出來當替死鬼,他手下的第二十三鎮官兵就要先出亂子了。
應該來說,9月29日接到巡撫出兵平亂命令時,第二十三鎮的官兵還是意氣風發的,覺得這就是一場郊外旅遊。前幾年那些亂黨不也來吉林鬧什麼革命了麼,還不是很快就被警察鎮壓了下去,連駐軍都沒動。
因此即便這次亂黨佔據了哈爾濱,很多人也還是沒把亂黨的武力當一回事,只是想着這次平亂倒是能夠小小的發筆橫財了。這些巡防營過去就是落草的鬍子,即便現在被納入了新軍之中,那點江湖習氣也完全沒有消滅掉。
孟恩遠雖說是小站練兵時的北洋老人了,但是他在政治上是沒有什麼大志向的,自然就不會想着去嚴格的整肅這些巡防營出身官兵的軍紀。他倒是把袁世凱拉攏部下的手段學了個似是而非,一味的拉攏這些巡防營出身的官兵,都能把部下驕縱的三天兩頭上街打群架去了。
因此,即便他出兵時聽到了部下們想要藉機發財的聲音,也不過是一笑了之,並沒有出聲阻止。只是他和部下們都沒有預計到,這次在哈爾濱、齊齊哈爾起義的亂黨居然是塊硬骨頭。
9月31日和10月1日兩天時間,第二十三鎮在蔡家溝這裏和拉林河入松花江河口那裏,都碰了個頭破血流。他手下最為勇猛的盧永貴昨日上午親自帶隊衝鋒,不僅沒有衝動對面亂黨的陣地,反而在左肩中了一槍,差點把性命丟在了江北。
隨着盧永貴的受傷,二十三鎮官兵頓時士氣大損,一度要求撤兵或繞道進攻哈爾濱。但是脫離了這條最為便捷的鐵路通道,不管是從下游還是上游繞道,都必須要拋棄重武器,以輕裝奇襲哈爾濱。
孟恩遠又不是傻子,光是在哈爾濱的外圍,亂黨就放了這麼多重機槍和火炮,這要是打到哈爾濱俄國人的核心地區,天知道俄國人會不會親自下場。以他現在統領的一協力量,輕裝繞道去進攻哈爾濱,成功了固然好,但要是失敗了可就退都沒地方退了。
升官發財當然好,但起碼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人和部隊都沒了,他還需要什麼朝廷的賞賜。更何況,這些前巡防營的官兵之所以服從他,那是跟着他能夠吃香喝辣的。若是跟着他只能拋屍於荒野,估計一大半人是要跑路的。
也就是第二混成協來的恰到好處,孟恩遠找了個名義奪了第二混成協帶來的炮營,又讓這些奉天來的生力軍接替了怨氣滿腹的第二十三鎮官兵,這才算是勉強安撫住了差點鬧出兵亂的部下們。不過這樣一來,他也知道光憑兵力不全的第二十三鎮和第二混成協,恐怕是很難儘快平息哈爾濱亂黨,恢復吉林省的安寧的了。
但孟恩遠也不能直接向長春的幾位上官說實話,只能一會給長春發個電報,向吉林巡撫和東三省總督抱怨,要麼:指責後勤供給不利,導致二十三鎮先鋒剛剛衝過拉林河就失去了炮彈掩護,雖上下官兵英勇不退的同亂黨搏擊,但無奈亂黨的子彈和炮彈無窮無盡,猶如暴雨傾盆一般,使得我部官兵傷亡慘重不得不返還南岸。
要麼:就是指責俄人偏袒對岸的亂黨,既不允許我部官兵在鐵路橋上搭建防禦陣地,還要我部遠離鐵路線交戰,並每日八趟列車經過時必須停火。這種束手束腳的作戰方式,使得二十三鎮官兵分心太多,士氣大墮。
要麼:就是指責第二混成協拖延時間,不能按時趕來支援。或是第二混成協不能激發天良為朝廷效忠,進攻遲緩無力,導致無法打開北上的通道,令戰局成了膠着狀態。
最後,孟恩遠還是說了一兩句實話的,「…此股亂黨堅強忍耐,實為前所未見之巨匪。若哈爾濱城內的亂黨也盡如此等人物,恐目前卑職統領的力量是難以平息吉、江兩省之民亂的。」
雖然趙爾巽下令切斷了哈爾濱通往奉天乃至關內的電話和有線電報,但是哈爾濱到長春的電報、電話還是保持着暢通的,只是這種暢通是有限制的,普通人自然是享受不到這樣的權限的。
孟恩遠三日內拍來的十一封電報,一封比一封喪氣,到了最後連陳昭常都覺的前方的戰事確實有些不妙了,他不由匆匆跑來找趙爾巽勸說道:「部堂大人,這孟曙村看來是真不行了,咱們還是得想一想別的法子啊。
朝廷今天都發來電報質問了,說各國公使已經知曉黑龍江、吉林兩省爆發了民亂,京城不少記者已經開始四處打探消息,想要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是我們再不能把這場民亂平息下去,朝廷只有正式調兵出關協助地方平亂了。那樣我們可就真的被動了。」
坐在太師椅上的趙爾巽撇了一眼陳昭常手裏的電報,面色鐵青的說道:「孟恩遠和李和詳兩人真是上不了台面的狗肉,一鎮一協加起來都有五、六千兵馬了,還說不夠。他們難道是在同俄國人開戰嗎?」
等着趙爾巽的這股火氣泄去,陳昭常方才繼續開口說道:「部堂大人,眼下可是用人之際,現在駁斥兩人恐不是時候。
依下官看,這亂事最好還是我們自己平下去為好,真要讓朝廷調兵出關,部堂和我都是難辭其咎啊。說不得,也只好調20鎮北上了,哪怕讓人知道關外有事,也好過朝廷調兵遣將啊。」
趙爾巽皺起了眉頭,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我發電報給張紹曾,讓他抓個藍天蔚他都抓不到,我對他也是放心不下啊。」
陳昭常想了想便說道:「部堂可以召奉天巡防營監督二十鎮的糧道,再派一心腹之人入軍監陣,那樣總該萬無一失了吧?」
趙爾巽想了許久,方才下定了決心道:「那就讓駐通遼的吳俊升部來長春,到時讓他監督長春到蔡家溝的糧道。你再替我擬兩封電報,令總督府軍事參議蔣百里和奉天省咨議局副議長袁金鎧兩人慰勞二十鎮官兵,並協助張紹曾辦理軍務…」
陳昭常很快就把幾份電報擬好,給趙爾巽過目後就命人發了出去。袁金鎧這邊接了總督的電報之後,並沒有急着去找蔣百里,而是去請了張作霖駐奉辦事處的主事人張志良在酒樓吃酒。
酒過三巡之後,袁金鎧把總督的電報給了張志良過目後,便對着他說道:「眼下關外正是非常之局,也正是軍人大展身手的時機。貴上官張統領向來頗有抱負,他幾次同我交談,言及洮南荒涼不能發揮他的志向。我以為此時倒是有了一個機會,就看貴上官敢不敢冒險了。」
張志良一邊替袁金鎧倒酒,一邊口中連連說道:「袁議長可否說的再明白一些,張統領若是有了能返回奉天的機會,必待袁議長如師長,這我是能夠擔保的。」
對於張志良的恭敬,袁金鎧還是很享受的,他隨即說道:「眼下總督要調二十鎮要北上平哈爾濱之亂,卻又調了吳俊升部去長春監管糧道,可見哈爾濱之亂黨並不是什麼易於之輩。
張統領所在之洮南府距離長春不遠,若是有膽子的話,可帶領人馬速去長春拱衛總督大人,則總督大人必有所依重。」
張志良有些不解的問道:「可是洮南府北面就是黑龍江,如果真要加入這場平亂戰事,從洮南直接出兵齊齊哈爾,不是更為便捷嗎?為何要跑去長春?」
袁金鎧曬笑一聲後說道:「惠臨你還真夠老實的,這幹活當然是要在主家面前出力才能得了好。張統領跑去打下了齊齊哈爾,總督大人能看的到?
再說了,眼下困擾總督大人的,是盤踞在哈爾濱的亂黨,而不是齊齊哈爾的亂黨。就算張統領打下了齊齊哈爾,總督大人也只會認為齊齊哈爾沒什麼亂黨,才輕易被張統領拿下的。
而且二十三鎮和第二混成協都在蔡家溝碰的頭破血流的,卻讓張統領在齊齊哈爾得了個先手,我看這也不是什麼好事。只會讓張統領被同僚所嫉妒啊。
最後,就吳俊升那個憨人,讓他衝鋒陷陣倒也湊活,可讓他去監視新軍糧道,我擔心自己這顆腦袋有些不穩當啊。於公於私,我還是希望張統領去長春和我做個伴的。」
張志良同袁金鎧分手之後,便立刻去了奉天講武堂找了正在裏面學習的張作相,張作相和他談了一會後便回去請了假,然後回宿舍收拾了一點財物便趕去車站買了車票前往長春去了。
駐於新民的二十鎮軍營內,張紹曾拿了電報就去同隱藏於軍營中的藍天蔚碰了面,看過電報之後,藍天蔚頓時大喜的對他說道:「這正是吳主席所說的良機啊,只要把二十鎮開到長春,然後發動起義,抓住了趙總督和陳巡撫,則關外群龍無首,整個東三省就都光復了。」
張紹曾還是有些拿不定主義,看着藍天蔚苦笑着說道:「真要動手?這一步踏出去,可就沒有回頭路了。東三省光復之後,我們該怎麼對付日本人和俄國人?關內的北洋武力要是全都涌到關外來了,我們真的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