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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徐世昌的質問,周樹模沉默了許久才放下茶盞說道:「說句老實話,我其實也不清楚吳畏之心裏的想法,不過你有沒有看過前些日子在報紙上刊登出來的《與妻書》?吳畏之甚為推崇此文,還親自要求加入到高中教科書中去。
像林覺民這樣的年青人,出身於書香門第,又有嬌妻幼子,本人又文采斐然。就算不肯出來為朝廷效力,也大可以無憂無慮的在家鄉生活下去,可他卻為了一個革命理想把自己的性命拋在了廣州街頭。
菊人兄,有些人想要的東西,我們過去不會理解,現在也未必能理解。但這並不是他們不夠成熟,不夠理智,不愛家人,不明世理,而是我們不敢去承擔自己的責任,所以才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些人不願意和我們一樣小心翼翼的活着。
我剛剛對你說的是真心話,北洋這個團體將來如何,就要看你們是願意站在人民這邊,為這個國家做點實事;還是要繼續玩弄權術,保衛自己的一己之私,對抗人民的意願了。到了今天,我還有必要欺瞞於你嗎?」
徐世昌久久不能出聲,他能聽得出對方說的是真心話。但正因為是真心話,他越發覺得自己心裏堵的慌,這樣的話他這輩子究竟算什麼呢?折騰了一輩子,就落下個水晶狐狸的外號?
當徐世昌返回大總統府的時候,袁世凱正在接受京城名醫蕭龍友OTg2NTc=的診斷,雖然號稱是京城名醫,但蕭龍友的本職卻是農商部秘書,這次他受邀請秘密來居仁堂為袁世凱診斷,也是受了袁克定的邀請。
大總統府常看的醫生實際是西醫屈桂庭,這位是曾經是光緒皇帝的御醫。去年四、五月間,袁世凱的身體漸漸虛弱,採用西醫手段並無多大起色,在袁世凱身體健康的消息傳出之後,袁克定也就顧不得掩飾下去,邀請了中醫名家來為父親診斷了。
不過蕭龍友給出的診斷和西醫也差不多,袁大總統還是腎臟方面出了問題,再加上心情不暢傷了心神,因此只能多多靜養不要過於勞心勞神方是治病的良藥。在旁的徐世昌聽了蕭龍友的話後,很快就理解了對方含糊言詞下的意思,這就是說袁世凱的病是用藥治不好的那種,只能聽天由命了。
袁世凱顯然也聽得出蕭龍友的言下之意,不過倒是面色如常的讓長子陪着蕭龍友離開了,倒是袁克定並沒有察覺到,還在向蕭龍友詢問着藥方和平日飲食的注意事項。
把其他人打發走後,袁世凱就向着徐世昌問道:「少朴那邊給了什麼樣的回話?」
聽着袁世凱強自提振起來的精神中無法掩飾的疲憊,徐世昌只是皺了下眉頭就平淡的回道:「少朴的意思是,英國人讓意大利、希臘等國加入協約國一方作戰都給出了許多好處,哪怕是鼓動那些阿拉伯人反抗奧斯曼帝國都是補貼了大量英鎊的。
我中華民國和同盟國素來沒有仇怨,現在德國、奧匈帝國在我國的租界和各項特權又已經收回,戰後我國也不可能插手歐洲事務,因此我國沒有理由要自掏腰包為協約國打仗。因此,革命委員會堅決反對北京以中華民國的名義加入協約國一方作戰。
除非,協約國承諾在戰後和我國重新簽訂平等條約,廢除各國在華的一切特權,並分期交還各國的在華租界,同時由協約國支付赴歐作戰軍隊的一切費用,那麼革命委員會可放棄反對。
此外,為了防止某些人挪用參戰費用擴張自己的勢力和用於國內內戰,應當成立一個赴歐作戰司令部來統一訓練、作戰事務,該司令部將在戰後予以即刻解散…」
聽完了徐世昌帶回的這些條件,袁世凱猛地就想要提氣說些什麼,但很快一陣咳嗽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剛剛那股怒氣也差不多散去了。
一股力不從心的感覺頓時浮上了心頭,於江浙湖漢北是話到嘴邊卻不由吐出了這樣一句話,「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徐世昌下意識的抬頭看去,望着一臉惆悵的袁世凱,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兩人對視了許久,袁世凱才收拾了心情,平靜的說道:「吳畏之如今佔盡了上風,不可能就只提出這麼一點要求吧?菊人兄還是一次都說出來吧,不必一點一點往外倒了。」
徐世昌沉默了數秒後,便張口說道:「革命委員會認為當前的外交部和陸軍部的工作實在是一團糟糕,因此他們要求對於這兩個部門的工作作出一定的整頓。另外,直隸除北京地區之外的地區應當交給他們來管理,以便他們更好的對海河流域進行全面的治理。駐保定的北洋第三師除留下一部改編為赴歐部隊外,另一部應當調往新疆以保衛邊疆。」
袁世凱並沒有如徐世昌想的那樣發怒,而是意外的平靜,在沉思了許久之後,才張口說道:「吳畏之這是想要為自己入京鋪平道路了嗎?留下一個北京給我,北京之外全交給他,日後他想什麼時候收拾我們就什麼時候收拾我們,這想的也美了吧?」
徐世昌沉吟了數秒後,還是勸了一句:「我看吳畏之倒不是這個意思,他就是不希望在京畿附近打上一仗而已。第三師雖然精銳,但是對上革命軍恐怕也無多少勝算。這一仗打下來,遭殃的終究是京畿百姓,於我於他都不是什麼好事。」
袁世凱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徐世昌說的其實不錯,吳川現在的選擇不過是為了以最小的代價接收北京而已,如果對方把用來對付俄國人的力量用在北京,那麼北洋這個團體估計早就分崩離析了。哪怕是他再年輕個十年,對於革命委員會這種以勢迫人的方式也不會有什麼好的對策,更何況是現在身體每況愈下的時候,就更加沒有這個精力和吳畏之這樣的年青人斗下去了。
反覆思量了許久,袁世凱終於開口說道:「外交部可以照着他們的意思改一改,不過和列強交涉參戰經費的事可以先交給他們去談;但是陸軍部怎麼改還是得我們說了算;至於成立赴歐部隊司令部的事情可以談,但是由誰來擔任司令部的主官,還是要雙方討論後再定。第三師到底動不動,先等這些事情談好再說,直隸到底也是我北洋的根本,不可如此輕易的讓予他人…」
等到袁世凱說完了自己的決斷,徐世昌連連點頭答應之後又不免開口問道:「革命委員會的事情算是談完了,那麼撤銷對孫文的中華革命黨查禁案和孫文之前托日本公使送來的請求重開國會兩事,大總統不知是否考慮過了?」
袁世凱略一沉吟方才說道:「對於中華革命黨的查禁案可以撤銷,不過要求孫文先代中華革命黨發表一個聲明,回國後不得再攻擊中央政府。至於重開國會,等下一任總統再說吧,我現在可沒什麼精力召開什麼國會了。」
徐世昌心裏也是苦笑了一聲,說到底袁世凱還是無心搞什麼共和體制,而只是想要給吳畏之埋下一些麻煩而已。眼下哪怕北洋內部都已經差不多看明白了,這下一任總統非吳畏之莫屬了,因為其他人根本坐不住這個位置。就算是袁大總統,也是佔了中華民國首任民選總統的便宜,人家不想讓這個總統的名分變得太過廉價,才不願動用武力把袁世凱從這個位置請下來而已。
只是從居仁堂走出後的徐世昌,看了一眼路旁日漸凋零的海棠花,不免大覺這居仁堂多了幾分暮氣,也不知等到袁世凱去後,北洋上下會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不提徐世昌為北洋團體的未來憂心忡忡,哈爾濱的共和黨中央委員會這邊也正為河南土地改革中爆發的一系列問題爭論不下。
比如宋雲桐就是支持華北局書記恆寶昆的,他認為河南革命委員會在推動土地改革的過程中過於激進了,特別是在土地改革中翻身農民製造的幾起對地主鄉紳的滅門事件,在社會輿論上給革命委員會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因此應當對於這些製造滅門事件的農民進行公開審判,並暫時停止河南的土地改革運動。
但是,俆景魁對此表示反對,他支持河南革命委員會主席蔣藝舟的意見,「…雖然河南的土地改革運動中出現了一些問題,但是這些問題的根源在於過去當地農民受到了太深的壓迫,這才造成了這種激烈的報復手段。那些被滅門的地主鄉紳,過去就是以這種手段對付抗租的農民和本地的進步人士的,農民以這種方式發泄怨氣,正是一種反抗壓迫的方式,雖然這種方式是錯誤的,但也不至於要到被鎮壓的程度…」
負責農村工作的李升可也跟着說道:「河南的情況和關外、山東有着極大的不同。關外是地多人少,山東則可以通過跑關東和前往膠濟鐵路沿線謀生,因此圍繞土地產生的矛盾還沒有到地主和貧農之間你死我活的程度,當然在魯西南地區的人地矛盾畢竟激烈一些,但是在我們大肆興修水利之後,當地的矛盾也就減緩了許多。
但是河南則有着很大的不同,這裏雖然位於中原腹地,但是社會文化相當的封閉,哪怕有一條京漢鐵路從河南經過,也極少有人離鄉背井的出外討生活。更何況河南當地的地主鄉紳對於貧民的壓迫在辛亥革命後力度不斷加大,這就導致了土地對於河南農民來說已經從財產變為了生存需求,幾畝地的歸屬變動不是幾十上百大洋的財產轉移,而是關係着一個家庭能否生存下去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