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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有句古詩,叫做「春江水暖鴨先知」。在1914年對於戰爭先知先覺的一群人,既不是政治家也不是軍人,而是那些銀行家們。
工業革命所帶來的不僅僅是貿易的全球化,更是資本的全球化。特別是當電話和無線電通訊技術的進步,更是進一步加強了全球資本的流動性。
到了1914年5月,德國的銀行界已經確定,歐洲戰爭的腳步已經不是在大門外徘徊了,而是已經踏入了大門半隻腳。
就如沙赫特博士對吳川坦誠的告訴:「英國人不肯給與德國安全的任何保證,因此德國政府無法確保,當法俄做好戰爭準備後是否會主動發起戰爭。而另一邊,德國政府也無力約束軍隊越來越強烈的開戰呼聲,在法俄做好戰爭準備之前摧毀他們的戰爭潛力。
此外,1911年摩洛哥危機爆發時,英國財政大臣大衛.勞埃德.喬治的公開演說中說過:英國將不會袖手旁觀,如果她的強國位置受到威脅。德國人不會忘記喬治先生這句話,只要我們還想繼續向前,那麼和英國之間的衝突就不可避免。
我國議會中的保守派領袖和軍隊中軍官們自摩洛哥危機之後就存在了這樣一個念頭,我國真正的敵人既不是法國,也不是俄羅斯,而是和我國隔海相望的那個國家。
而根據去年和今年各國銀行間的資金流動,我國的銀行界人士認為,這場戰爭即便不是在今年下半年爆發,也要在明年上半年爆發了。因為當前的歐洲戰爭氛圍已經從政治影響到了經濟,大量的資金都在流向美國和遠東,一切遠離歐洲的地區。
如果再不爆發戰爭的話,某些國家就會因為資金匱乏而先爆發國內的問題了。」
吳川沉吟了良久,才對着博士問道:「博士先生,你跑來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吧?畢竟我們對於歐洲戰爭的爆發可是有過預判的。」
沙赫特看着吳川的眼神有些複雜,過了十數秒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是的,過去我的確認為歐洲戰爭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當革命委員會成立之後,我的想法卻改變了。根據德國銀行界去年收集到的各國貿易資料,你知道去年對外貿易總額第一的國家是誰嗎?」
吳川只是略一遲疑,便毫不猶豫的說道:「我想應該是英國吧。」
沙赫特搖了搖頭說道:「實際上是我國,我國去年對外貿易總額高達25.9億美元,而英國是24.12億美元,我國所增加的部分,正是對於革命委員會出口的部分。這是自維多利亞時代以來,我國第一次在對外貿易總值上超過英國,成為世界第一。
因此我國的銀行界人士認為,只要保持革命委員會和德國之間的經濟合作,德國經濟就找到了一個新的增長點,時間就重新回到了德國的一邊。在這樣的有利局勢下,實無必要再倉促的發起一場歐洲大戰。」
吳川沉默良久,微微點頭贊同道:「確實是如此,可是為什麼貴國政府沒有被你們所說服呢?」
沙赫特許久沒有說話,好久之後才長長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們說服了政府,但是無法說服那些頑固的將軍們,而陛下又不是一個意志堅定之人。所以,我們現在得為即將到來的戰爭做準備了。」
吳川深表同情的說道:「這可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那麼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沙赫特稍稍平復了下情緒,然後看着吳川說道:「扣除在投資革命委員會身上的30億馬克,我國在華投資實有12.4億馬克,另外還有從1896年起為貴國政府辦理的各項借款2600萬英鎊,總計47.6億馬克。
2600萬英鎊的借款目標太大,膠濟鐵路、青島港和各地租界區的政府投資也難以轉讓,但是扣除這些之後,尚有38.64億馬克的商業投資,我們希望你能給出一個保證,確保這些商業投資的安全,否則我們就不得不強行撤資了。」
吳川的臉色頓時有些僵硬了,他看着沙赫特頗為不悅的說道:「這我要如何保證?博士先生您應該清楚,我雖然是站在德國這一邊的,但也不能去擔保超出我能力之外的事情。」
沙赫特注視着吳川的眼睛,毫不避讓的說道:「我當然知道您站在哪一邊,所以才來尋求您的保證,而不是想着先抽調資金,這難道還不夠表示我們的誠意嗎?而且這件事對於其他中國人來說也許很難,但是我知道您是有能力做到的。問題只在於,你想不想去做而已。」
吳川瞧着沙赫特許久,才歪了歪頭說道:「您是不是對我估計的有些過高了,博士先生。」
沙赫特沉默了數秒後說道:「我們還是坦誠一些吧,吳。如果你在歐洲戰爭期間幫我們保住了這些商業投資,你也不會吃虧的。比如現在為革命委員會服務的德國工程師、化學家和技術工人,我們會幫你安撫住他們。
另外,你該不會以為,光憑革命委員會那些挑選出來的年輕人和一些舊錢莊的學徒,就能夠幫助你建立起一個真正的銀行體系來了吧?雖然他們確實聰明和富有熱忱,但是在美國銀行家的面前,他們就是一群毫無抵抗能力的孩童。
如果你不想讓自己的心血成為美國銀行家的勝利品,那麼就需要我們的幫助。至少在抵抗美國銀行家對東北金融系統的滲透方面,我們是和你們站在一起的。38.64億金馬克現在看起來確實是個不小的數目,但是對於未來的革命委員會來說,卻也並不算多…」
吳川立刻打斷了他,氣沖沖的說道:「用金馬克來計算?這好像不對吧,自由公債難道不是以紙幣馬克計算的嗎?博士先生,您要的已經不是一個保證,而是要在我身上割肉了。」
沙赫特冷靜的回道:「如果您能對在華投資的商業資本進行保證,那麼自由公債這方面我們倒是可以再商議。畢竟現在戰爭還沒有開始,我們還有機會撤離中國。不過你真的願意東三省的建設被打斷嗎?我們可至少為東三省的建設提供了近四分之一的資金。」
吳川頓時啞然,他知道對方挑了一個最為恰當的時機談論這件事。現在的每一天對於東三省建設來說都是相當寶貴的,一旦歐洲大戰開啟,日本人可就不會如現在這樣老實了。他至少還是學過「二十一條」和「五四運動」事件的。
思考許久之後,吳川只能緩和了語氣說道:「那麼請給我一份清單和條件吧,我至少要和黨內、委員會內部討論一下,才能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
沙赫特把攜帶來的皮包放在了吳川面前說道:「在華投資的具體清單就在裏面了,如何保證這些動產和不動產的方式也在裏面。今天是5月5日,我希望在5月10日獲得您的答覆,否則我就不得不選擇備用方案了。」
吳川只能苦笑着接過了皮包,送走了沙赫特之後便立刻召集了宋雲桐等人商議這件事。只是對於這些黨員和委員們來說,對於歐洲即將爆發大戰的消息,比對如何保證德國在華商業資本要感興趣的多。不少委員還認為,德國人是革命委員會的好朋友,幫好朋友保管一下財產,不應該提出什麼要求。
最終吳川決定還是自己拿主意了,和這些古人談論怎麼趁火打劫,這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他這個時候倒是有些懷念起那些美國人來了,去掉種族觀念,此時的美國人倒是和他有着許多共同語言。
5月10日下午,吳川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再次會晤了沙赫特博士。這一次他的態度就直接的多了,「博士先生,根據我們內部的討論,革命委員會願意就真正的商業投資提供保護。」
沙赫特有些意外的問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商業投資?我所提交的清單應該沒有包含任何政府方面的投資。」
吳川看着他認真的說道:「革命委員會所認為的真正的商業投資,是基於公平的原則下進行的貿易投資,至於那些依賴於德國政府從中國政府手中竊取的政治、經濟特權獲得的土地、不動產,我們無法提供保護,因為這意味着是對於我國民眾的背叛。比如長江沿岸的貨棧、碼頭等,這部分動產大約佔了非革命委員會投資清單的五分之一。
其次,在革命委員會控制區域之外的地區,我們只提供借名保護,也就是說這些德國商人必須在戰爭爆發之前把產業轉移到革命委員會名下,我們將在戰爭之後予以歸還。不過我們不負責這期間的經營問題,盈利了歸經營者,出現虧損則應當由德國業主自己承擔,另外我們還要收取適當的保管費用。
最後便是關於20億馬克的自由公債在戰爭期間的暫時清償本息,我們不接受以金馬克進行計算,因為我們借到的就是紙幣馬克…」
吳川給出的條件相當的苛刻,但卻讓沙赫特鬆了口氣。這些條件的苛刻,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員會到時很難反悔,因為他們已經從合法的渠道中獲得了足夠的利益,沒必要再去壞了自己的名聲。如果對方表現的寬厚,他才反而要擔心對方是不是在做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