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緩步走了過去,直到他像昔日一樣在平台邊緣另一側坐下,距離少女仍是一丈左右,少女一直都保持這個姿勢,並沒有轉頭看向李言,只有懸空的雙腿在山崖之外輕輕一盪一盪,目光有些迷離的望向遠方。
李言在平台邊緣坐下後,卻仰躺在了平台之上,雙腿交叉支撐在平台邊緣,雙手置於腦後枕在地上,望着深藍的天空,他嘴中咬着一片細長竹葉,也沒有開口說話,那是剛才路上過來思緒不寧時,順手扯下的一片竹葉。
二人就這樣靜靜的,一個人看着遠方的山脈,一個人仰望着天空的白雲和偶爾滑翔而過的飛鳥,這裏只有微風吹動竹葉發出的「嘩嘩」聲音,不時偶有迴蕩的鳥鳴自天空遙遙傳來。
過了很久很久,落日更西沉,晚風更微涼。
「你這次收穫很大,應該是到了凝氣期十層,只是要當心領悟與心境不夠,根基不穩。」少女仍是望着前方,一雙長腿繼續盪啊盪,淡淡的開口。
「嗯,你應該也要進級了吧。」李言看着天邊有一片好似怪石嶙峋突起的白雲,像極了一座遠方立在空中的陡峭山峰,只是這些怪石和山峰都是淡黃色的,有種立體交錯的感覺,上面反射着遠處落日餘輝,讓潔白之上鍍上了一層黃芒。
李言的境界表面看去只有凝氣八層,但由於這段時間進階太快,感悟倒真是差了不少,所以身上有一種不協調,對於一名築基修士來說還是能看出來他身上透露出的氣息與境界有些格格不入。
趙敏其實在這次秘境中經過生死搏殺,修為已經到了築基中期頂峰,距離後期只差半步,只是現在趙敏身上氣息若有若無,李言只是依稀感應到了不同,他若是到了凝氣期大圓滿,憑藉癸水真經的強悍應該能感應出來趙敏的真正境界。
「嗯,那待你築基後,便如以前所說要回家一趟了。」趙敏輕嗯了一聲,然後繼續輕聲問道。
「是要回去一趟了,爹娘根本不知我的生死,那桂花糕也是很久沒嘗過了」
「桂花糕需要用多少年份的原材料才能做?」
「桂花糕就是一種食物,它不是煉丹,每年秋天來臨時」
二人就這樣靜靜的,卻又似不着邊際的說着話,直到那輪巨大的圓月出現在平台上空,竹林中傳來低低的蟲鳴,二人竟沒有一人提起龔塵影之事,一如從前,只是靜靜的聊着,靜靜的望着自己的遠方,可今夜頭頂圓月卻無法將二人身影圈在同一圓中,二人各自佔據了圓月的一半的邊緣
圓月如暈,星光稀疏,空曠的山谷仿佛沉睡着了一般,平台上偶爾響起的輕語,才會打破平淡寧靜中的蟲鳴。
夜臨,平台外剛剛破土而出的竹筍,只因長錯地方,卻連根帶着鬆散之泥墜落向下,向下,落入無盡的深淵,那個地方只留下一個凹坑和幾絲根須
李言小竹院內,小竹峰七人都齊聚於此,就連雲春去在回去調養了半天后也是來了,同時還多了不離峰二位少女。
在李言回來時,他的院門口已然來了幾人,林大巧一見李言直接跳了過來,一個熊抱,李言也是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林大巧身後還有帶着邪邪笑意的五師兄溫新涼,還有斜靠在墨竹之上的龔塵影,以及不遠處盤膝在地的雲春去。
李言是一個人回來的,當見皎兔東升時,李言從平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了一眼絲毫沒有起身之意的趙敏,開口道「我先回去了。」
「嗯」趙敏依舊沒有轉頭,只是仔細的看着升起的圓月,好似要看清那明黃光亮之內的一切,聽聞李言之言後,在輕輕的嗯了一聲,就閉口不再說話。
李言看了月光下少女一眼,踏步而去,只是在他腳步在竹林小路上逐漸遠去時,少女身體輕輕一顫,低語道「六師姐,為什麼我會有一絲失落?」
圓月,平台,少女,迷離的無盡夜下青色山脈。
趙敏是最後一個來的,她已經換了一身白衣,白衣勝雪,飄然而來,依舊那幅冷冰冰的樣子,月光透過斑駁的竹葉間隙灑在她如玉面頰之上,更多了一份寧靜與白皙,隨着她的進入,仿佛李言的竹院中多了一陣秋夜的涼,讓正在暢淡的林大巧幾人也不由收了聲,整個竹院瞬間竟靜了下來。趙敏如同往常一樣,平靜、清冷,沉默寡言,就這就緩緩走來。
只是這個樣子在熟悉她的離長亭和李無一看來卻是有些不同,一時間卻是無法說清究竟是何處不同。
趙敏在眾一片寂靜中,如同一朵月光下帶着光暈的白雲,飄然中來到了龔塵影的身邊,挨着她,坐在了石凳之上,然後看向離長亭,朱唇輕啟「酒呢?」
隨着趙敏的一聲問酒,小院裏頓時熱鬧起來,離長亭笑意盛盛的像變戲法似的擺出六個青瓷壇,然後玉手再揮,一個個小巧的酒碗出現在石桌之上。苗望晴則是在大眼忽閃中,輕輕一笑,竟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盤盤珍饈佳肴,頃刻將石桌上堆的滿滿當當,其中幾樣竟是十萬大山中很少見到的稀有妖獸之肉,頓時間竹院內香氣四溢,流光溢彩,看得人食指大動,韋赤陀、林大巧更是眼中冒光。
而苗望晴則是眼中帶着得色的看了離長亭一眼,然後又瞟向了一旁的李無一,而此時的李無一則是目光有些恍惚,一直盯着那一排青瓷壇,忽然李無一乾咳一聲「哦,我這還有師傅他老人給的二壇梨花釀,我一直喝的很是投口,便用此酒陪着你們喝吧,離師妹的酒太過烈,愚兄卻是不勝酒力,諸位師弟、師妹當是要多飲才是,啊,哈哈」
李無一言罷手中已出現了個黑色酒罈,他也不待別人說話,揮手便拍碎了其上泥封,在眾人驚異眼光中,直接給自己面前倒上了一碗後,便把這壇酒放在了自己的石凳之下,還好似有意無意的用雙腳夾住了一般,生怕別人搶了去似的。
韋赤陀見狀不由嘴一撇,已是拿起一個青瓷壇「那就開喝啊」,亦是迫不及待的敲碎了泥封,直接向碗裏倒去。
而一旁的離長亭則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無一,李無一被看的心裏直發毛,正欲開口,只覺得眼前一花,自己眼前剛倒上的梨花酒已被人一把端了去,他不由心中大怒,竟有人在他這小竹峰築基第一高手面前搶食,正欲喝斥,抬眼望去卻是一楞。
李言手端梨花酒,笑吟吟道「小弟年幼,不善飲,更是沾不得烈酒,首先謝謝離大師姐和四師姐的盛情款待,再謝各位師兄、師姐對小弟這些年的照顧,先干為敬!」他這幾句話說的極為順溜,就在李無一目瞪口呆中已然一口喝乾,還順帶亮了亮碗底,當真涓滴不剩,情真意切。
其餘人等見狀,已然紛紛拍開泥封倒上了酒,一時間一股濃濃的酒香充滿了整個小院,讓人不由深深的吸了幾口,酒蟲早已勾了上來,只是在這竹影映照下,幾人真的未曾注意酒中顏色了,韋赤陀、林大巧、溫新涼早已迫不及待的端起,一口便喝了半滴不剩。
龔塵影自趙敏坐在身邊後,更是身體好似繃緊了一些,這時端起酒碗,瞧了酒碗一眼後,眉頭一皺,卻見趙敏和韋赤陀幾人一般,連看都未看酒碗,已是一口喝乾。
龔塵影只是一頓,然後也毫不猶豫一口喝乾,酒一入腹,便如一道火線突的自小腹升起,剎那間整個身體像燃燒起來了一般,那被她壓制的藥力仿佛要被點燃一般,竟如浪潮一般急欲流走全身,這讓龔塵影不由一驚,急忙調用全身靈力狠命往丹田處一壓,方才堵住了那似要決堤的狂潮,臉上更是一陣潮紅,她心中不由暗道一聲「好霸道的酒,早聞離師姐蠱酒乃是一絕,此時若是行功,定有事半功倍之效。」但此時她也就是僅此一想,這酒力被她壓制在體內,稍後催化後與那剩餘的藥力也是有互補之效。
雲春去也是一口喝乾後,眼神亮了起來,喝道「好酒」,然後竟再次倒了一碗不等其餘之人,又是一口喝乾,然後酒碗一擲,一口菜也未吃,竟是就地盤膝打坐起來,剎那間身上竟有白霧絲絲升起,他竟藉此酒療傷起來。
李無一則是看了那幾人一眼,眼中升起敬佩之色,瞪了李言一眼後,伸手拿出那石凳之下的梨花酒,不料只覺鼻中一陣清香襲來,已有一隻玉手伸了過來,劈手奪了那壇梨花釀,李無一何等功力,正待發力震開那隻手,卻聽耳邊傳來一聲媚笑「無一師兄,你奪了回去試試,信不信從明個起我天天來小竹峰。」
李無一頓時手上一哆嗦,臉露訕訕之笑,那裏還敢發力。
然後在他臉旁幾寸出現了離長亭如花秀麗的面容,正笑吟吟的拿着那壇梨花釀。
「離師妹,愚兄當真飲不得烈酒。」李無一英俊的面容上擠出一絲笑容。
「哼,今日可是由不得你了。」離開亭輕哼一聲。
就在此時,一聲驚呼中,一道戰戰兢兢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啊,這這這酒中是何物?」眾人尋聲望去,正是苗望晴,她正端着酒碗,眼神中帶着一絲畏懼的望着碗內。
眾人聞言,除了李無一、李言、趙敏、龔塵影之外,其餘幾人均是一呆,紛紛向剛倒的第二碗酒內看去,依修仙者的目力,只要想看卻是看的極為清晰,只是這一看,卻是讓林大巧直接從石桌旁跳了起來。
「媽呀,是蠱蟲!」林大巧驚叫出口。
韋赤陀和溫新涼也是心中一驚,端着酒碗的手一哆嗦,差點將酒碗扔在地上,幾人不由看向離長亭。
好在雲春去已入定療傷,倒算是最鎮定之人了。
要說這蠱蟲對於魍魎宗修士來說並不陌生,甚至還有些親切,但這是對不離峰修士而言的,對於其餘幾峰修士來說,從心裏還是有些忌憚的,尤其是這般生吞,已然超離了他們的心理承受,但好在畢竟都是魍魎宗修士,對蠱也是不陌生,驚懼中倒也沒有亂了分寸,就如以苗望晴的弱弱性格在見到後,依舊端着碗沒有扔掉已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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