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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上午,滿宮裏都傳遍了謝蘊在熬藥的事。
殷稷剛在御書房經歷了和世家的一場明爭暗鬥,正精疲力竭地打算回乾元宮休息一番,路上就聽到了傳言。
他眉頭當即擰了起來:「怎麼回事?」
玉春知道殷稷雖然面上不說,其實心裏也惦記着幽微殿那邊,已經讓人去問過話了,可就算他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卻有些難以啟齒。
這熬藥就熬藥,非要搞什麼藥浴,還弄出這麼大煙來,不像是要治病的,倒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生病了似的。
然而皇帝問了他也不敢隱瞞,只能硬着頭皮開了口:「是幽微殿那邊,說是謝蘊姑姑一直覺得身上不舒服,便讓人在宮外請了個大夫進來,診出了什麼病症,要用藥浴的法子才能痊癒。」
殷稷眉頭越發緊皺,宮外的大夫?這種混亂的時候怎麼要從宮外挑人進來,就不怕被人趁虛而入嗎?
何況太醫不是一直都有定時給她請脈嗎?是出了什麼岔子?
「你挑幾個穩妥的太醫給她看看。」
玉春連忙應聲,也不敢耽擱,當即就走了。
殷稷遠遠看向幽微殿的方向,好好的怎麼就病了……莫不是昨天被他氣到了? 首發網址https://
他不自覺抿緊了嘴唇,謝蘊那般氣他,他也還好好的,怎麼自己只是晚回了句話而已,她就要氣病了。
「你這個人……真不講道理。」
他低低嘆了口氣,揉了揉胸口回了乾元宮,本想在軟榻上小憩一會兒,可閉上眼睛卻怎麼都睡不着,猶豫片刻還是去了龍床上,將那個不是自己的枕頭扒拉進了懷裏。
小半個時辰後他睜開了眼睛,卻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方才有沒有睡着,唯一清晰的感受便是腦袋隱隱作痛,顯然剛才那所謂的小憩並沒有讓他真的休息片刻。
可他已經沒有時間再浪費了,荀家中立,王家暫時也退出了世家的合盟,可這並沒有打消蕭竇兩家的計劃,他們只是更謹慎了一些,朝中看似風平浪靜,可昨天他才得了消息,玄武門的禁軍統領偷偷去見過靖安侯,然後又去了竇家。
靖安侯手執先皇密信,必定不會和世家沆瀣一氣,可這不妨礙他做幕後的推手,讓本就目下無塵的世家更狂妄一些。
「邊境的消息還要三四天,這幾日無論如何都要穩住局面……」
他灌了一口苦參茶,本想振作一下精神,卻被苦得臉都皺了起來,聽荷逮住機會連忙取了蜜餞要往他跟前送,可回來的時候卻瞧見殷稷開了個箱子,從裏頭取出了一塊再尋常不過的飴糖塞進了嘴裏。
她沒多想,只以為皇帝是苦得受不住了,才會連這樣低賤的東西都吃。
她連忙加快腳步上前:「皇上,奴婢讓尚食局送來的蜜餞,都是上好的果子,用的還是去火清心的黃蓮蜜,皇上用一些吧,這些糖太過粗陋,實在配不上您……」
她說着將蜜餞擱在殷稷面前,抬手就要去拿那裝糖的匣子,冷不丁一聲陰冷至極的警告響起:「手若是不想要,朕替你砍了。」
聽荷渾身一抖,本能地跪了下去,身上的汗毛爭先恐後地站了起來:「皇上恕罪,奴婢無心的,奴婢就是……」
「滾!」
聽荷再不敢言語,連滾帶爬地出了內殿。
殷稷抬手揉了揉眉心,本來就夠煩的了,還這麼沒有眼力見……
心情這麼糟糕,是不是可以多吃一顆糖?
他瞄了眼糖匣子,見裏頭的糖數量還算充裕,便又拿起一顆塞進了嘴裏,清甜的味道溢滿口腔,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沉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收拾好了糖匣子,打起精神來去看摺子,卻是一眼看見了王沿的,這王八蛋又在催他付王家的報酬。
殷稷提起硃砂筆,很想畫一個大大的叉,但最後還是忍下了,只將摺子丟在了一旁。
能拖一日是一日,他現在就是不想給。
他心裏罵了王家一頓,翻開旁的摺子看起來,隔着窗戶有細碎的說話聲響起,他抬頭看了一眼,可窗戶關得嚴實,他什麼都沒看見,倒是聽見了玉春的聲音。
他皺眉:「進來伺候。」
這小子去了幽微殿,得了消息不來回話,在外頭躲着幹什麼?
玉春訕訕推門進來,看見他神情頗有些古怪:「皇上,奴才從幽微殿回來了。」
殷稷抬了抬下巴,方才他還滿心急躁,現在卻又絲毫不露了:「有話就說。」
想着太醫剛才的話,玉春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皇上,太醫看過了,說姑姑她……」
殷稷手一緊,他沒有抬頭,沒多看玉春一眼,可渾身的緊繃卻輕而易舉地被對方察覺了。
玉春越發不敢抬頭:「太醫說,姑姑身體康健,並無問題。」
殷稷短暫地懵了一下,隨即長出了一口氣,沒有問題就好。
「大約是被宮外的庸醫騙了,讓她別再胡鬧。」
這才是玉春最為難的地方,他就是這麼做的,低聲下氣地勸了謝蘊許久,可她根本不聽,十分篤定自己的身體有問題,不管太醫怎麼和她講道理她都不肯信。
「該說的奴才都說了,可姑姑她不信,不然您再換個……」
他話說到一半,就聽見外頭嘈雜聲,仔細一聽還能聽出來幾個字眼,說的是煙,走水。
不用想,又是幽微殿那裏。
「皇上,奴才人微言輕,實在勸不動謝蘊姑姑,這怕是又熬上藥湯了。」
殷稷丟下硃砂筆,抬腳出了門,雖然看不見幽微殿那邊是什麼情形,可升到半空的濃煙卻再清楚不過。
熬個藥湯而已,為什麼會鬧出這麼大動靜來?
「她是不是不知道外頭看得這麼清楚?」
玉春小心地覷了他一眼,期期艾艾道:「聽守門的內侍說,今天一上午各宮的人都去過了,謝蘊姑姑耳聰目明,想必不會不知道。」
殷稷無言以對,他方才問那一句也不過是下意識想為謝蘊開脫而已,以謝蘊的仔細周全,她不可能察覺不到影響多麼惡劣,可她還是做了。
這是有意為之。
玉春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皇上,您說姑姑是不是故意的?想逼着您去見她?」
殷稷沉默不語,他不願意往這上面想,可打從當初謝家逃離滇南之後,謝蘊做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他已經找不到理由為她開脫了。
可是,謝蘊啊,你不是答應朕不會再鬧了嗎?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我真的已經四面楚歌,焦頭爛額了。
「玉春,」他抬手死死掐着眉心,「帶幾個人把她的灶台拆了,告訴她,若是她再生事端,朕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