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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少淵帶着錦書來到了吳家。
所以少淵和錦書來到,他也起不了床,只能命人把他抬到正廳的貴妃椅里半躺。
他羞得是滿臉通紅,一再說着,「失禮了,實在失禮了。」
少淵壓手,「大學士不必說這些,你入宮見了陛下嗎?」
大學士說話虛弱,最後和睦得很四個字,充滿了蒼涼感。
錦書取出營養液,命人餵他喝下,他才稍稍覺得說話有些勁了。
他沉沉地嘆氣,「從今往後,吳家的命運堪憂啊。」
這公道要與不要,其實吳家都慘敗了。
陛下若是賢君,會不計較這坎,但陛下不是。
陛下記仇啊。
吳大學士猛地掀起眸子,「只要什麼?」
少淵話鋒一轉,「大學士還有幾年可致仕?」
吳大學士怔怔說:「還有四年便古稀了,京中的文官古稀年可致仕。」
少淵意味深長,「也有例外,若告病便可提前致仕。」
吳大學士本以為殿下是有什麼法子,卻沒想到是提前告老,他道:「老臣想過,但若老臣退了,吳家處境更難,只怕不出三年,家破人亡。」
少淵望着他,眸光如炬,「大學士,你退了下來,吳家低調幾年,陛下不會拿你們開刀,至於你退下來……也不是真正地退下,到國子監去教學,專心做學問,為四皇子謀些人才,最慢年底,本王保證他封王。」
吳大學士心頭狠狠地擂了一下。
這事,他原先不敢想的。
四皇子如今是吳家的姑爺,是他的孫女婿。
這門親事是陛下指的,本只是想報復吳家不順從蜀王,但四殿下是好苗子,他看得出來。
一個人是不是心思邪惡,從眼睛就能看出來。
四殿下眉目周正,眸子清澈,縱有委屈萬千,也輕易不對外人道。
青州軍營流傳回來的話,他不信,蘭寧侯說的話,更是不信。
關鍵,他是皇子,是陛下的親生兒子,天啊,誰還記得這事呢?
如今他記在了皇后的名下,不管他母妃出身如何,現在卻是正兒八經的嫡子。
他原先竟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不怪他,朝中沒人想到這一點。
以前大家覺得陛下是鐵了心要立雲靳風,如今雲靳風不中用了,太子之位沒他什麼事。
所以順理成章地,大家會把眼光發在皇長子謹王的身上。
說句實在話,扶持謹王他是不敢苟同。
謹王沒膽氣啊。
一個人若連膽氣都沒有,就不可能有野心。
少淵見他散渙凌亂的眼神漸漸地凝聚起來,便知道他想明白也認同了,與錦書會心一笑。
吳大學士想到了什麼,隨即驚了起來,「老臣誤了大事啊,老臣但凡早些明白殿下的苦心,也不會與陛下僵持,如今陛下記恨了吳家,這會牽連四殿下,而且陛下盯着,我吳家要如何扶持四殿下呢?」
少淵微笑,眼底仿若揉碎了圓月清暉,甚是湛亮,「錯了,大學士此舉甚好,秦風如今最大的困境便是名聲不好,大學士寧死不受屈辱,此等風骨,必為人人稱道,有吳家當他的腰脊,自然會有八方賢士來投。」
吳大學士細細斟酌,也覺得殿下說得有道理,當即枯死的心仿若注入了生命之泉,那精神氣汩汩地往外冒泡呢。
他抓住了扶手挺起,「殿下放心,老臣知曉怎麼做了。」
少淵喝茶,乾杯!
輪到錦書出馬,給他把脈什麼的也是門面的功夫,知曉他是嚴重的營養不良了,也必定傷了脾胃,早便備下了藥。
景昌帝恨毒了他,哪裏還願意在朝堂上見他那張老臉?
這頭打瞌睡,那頭便送來了枕頭,景昌帝甚至都沒有假意挽留一下,便恩准了。
談判在即,這是男人的事,與錦書無關。
辛夷問了她幾遍,要不要看報告。
錦書在喝了幾杯冷茶之後,道:「取來吧!」
都催七八次了,那些不必有的惶恐雜念,也都摒棄了,該看了。
起風了,憋着一場貴如油的春雨。
外頭有小孩的嬉鬧聲傳來,是家生子陪着李若北在玩耍。
孩子的笑聲很歡樂,充滿感染力,驅散了即將要下雨的陰沉。
報告就是這麼隨意地在錦書的手中展開,她沒有絲毫的猶豫便看向結果欄。
第一份是她與落祁北的親子鑑定報告。
第二份是她與攝政王的全同胞鑑定報告。
第一份,四條九,吻合。
第二份,百分之七十五,親緣關係確定。
她抬起頭,莫名地覺得鼻子有些酸楚。
她給舅舅打了電話,舅舅在電話那頭罵了很久,說他這個月不能再請假了。
不就是中考嗎?多大點屁事。
舅舅很生氣地掛了電話。
誓師大會上,有一個煽情的環節,是父母手搭手把自己的孩子托舉起來,孩子就做出一個騰飛的姿勢。
她沒有父母,所以她站在了椅子上,握拳揚肘,腳尖踮起做出那騰飛的姿勢。
但椅子不穩,她撲了下來,引得哄堂大笑。
等她從地上爬起,眾人看到她滿臉的血,這才止住了笑聲,面容變得憐憫同情,紛紛圍過來,有人遞上紙巾,有人扶住她的肩膀,有人幫她擦血。
班主任急匆匆地跑過來,彎腰便背起她往校醫室走去。
班主任一米五三,八十五斤的小婦女,背着她的時候,她腳尖幾乎都要碰地了。
老師走得踉蹌,卻沒有放開她。
錦書想起這一幕,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笑聲中,她的眼淚毫無徵兆地掉了下來。
撇除天戰醫局,她童年時候所遭受的苦難,就是這些一件一件的小事,但也總是伴隨着小溫馨而來的。
她的人生,在海監之前,不算幸福,但真的不糟糕。
和他們所經歷的苦難比起來,不值一提。
她把報告疊好,遞迴去給辛夷,臉龐上漸漸地籠上了一層辛夷看不懂的光彩。
「辛夷,告訴你一個秘密,往後我有哥哥,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了。」
「我父親叫落祁北,我母親叫萬景淺!」
辛夷歪着腦袋,眸子亮晶晶,「這不是秘密,我早看過報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