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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月,雲靳風的情況越發嚴重,好幾次咳血,藥喝不進去,粥飯也不能吃,就這麼耗了兩日,便進了彌留。
他整個人瘦得有些可怕,雙眼半闔,口水黏在嘴角,微微地張着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半闔的眸子也不知道他在看誰,又或許誰都沒看。
冷箐箐帶着側妃庶妃還有水哥兒守在他的身邊,府醫還在繼續用針,但其實沒什麼用,他的呼吸一點點地弱。
忽然他胸腔里幾下急促的呼吸,猛地睜開了眼睛,叫了一聲箐箐。
兒子在身邊,冷箐箐自然會應答他,彎下腰道:「我在呢,殿下。」
雲靳風睜開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有熬夜的紅,但是沒有落淚的紅。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她一滴眼淚都不願意為他落。
他努力地抬起手,想撫摸她的臉,但是,冷箐箐彎腰的距離,他夠不着,最終最能徒勞地沉沉放下手。
他嘴唇翕動,說了句什麼,但是沒發出聲音來。
冷箐箐看得懂,那是對不起三個字。
他其實發得出聲音,可臨到死的這一刻,他都不願意把這三個字說出口。
沒多久,他咽氣了。
哭聲從房間裏傳出,水哥兒哭得尤其悽慘,冷箐箐抱着他,任由他在自己懷中放肆地哭。
她嘆氣,最終忍不住落淚,希望,希望他一輩子都不知道敬愛的父王,曾經是個什麼樣的人。
雲靳風的喪事沒有大辦,低調進行。
冷箐箐沒有把他送到親王陵墓安葬,而是叫人尋了一塊利於後代的風水寶地,葬於蜀地。
雖然喪事低調,但到底他是親王身份,蜀地一帶大小官員還是過來祭奠,官府也設下了路祭。
這份體面,是給皇家的,不是給雲靳風的。
府中的家臣上了一道摺子去京城給禮部和宗人府,把蜀王已死的消息送了回去,也陳述了為何不送回親王陵安葬,因為這是蜀王生前的交代。
兩個月之後,聖旨便到了,水哥兒被冊封為蜀郡王。
冷箐箐為他找了當地的名師教導,冷箐箐說:「他能學多少學問都不要緊,我只希望他當個君子,明理明德,端方持正。」
她也對水哥兒說:「你要記住一個人,那個人是你的叔祖母,她叫落錦書,沒有她,就沒有你,也沒有母妃。」
水哥兒說:「母妃,這話您跟我說了好多遍了,兒子都記着呢。」
冷箐箐眼底發熱,「嗯,你記住就好。」
她把兒子擁抱入懷,回望過往,真的像一場夢,現在是夢還是現實,她有時候也會恍惚。
兩個月後,明四娘和魏侯爺做生意來到了蜀地,探望冷箐箐。
是順道,也是受了錦書的囑託,錦書與四娘一直有書信往來,得知了雲靳風的死訊之後,錦書請四娘如果要去蜀地的話,就順便去探望一下冷箐箐。
四娘與那死鬼皇帝到底夫妻一場,她也是雲靳風的嫡母,雖然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是這樣。
四娘沒把孩子帶過來,雖然這些年她和侯爺都會帶着孩子到處去,可這一次來蜀地她沒帶,因為皇后把她接進宮裏頭去和羲和公主作伴。
宮裏頭就羲和一個孩子,難免孤獨,四娘也只有小丑鴨一個女兒,自然也會孤獨的,小丑鴨比羲和大半年,進宮去當個小姑姑,她十分的樂意。
侯爺進府之後,就自己找了個地方帶着,不妨礙女人聊天。
新寡的冷箐箐,穿着縞素的衣裳,不施脂粉,卻比原先在京城的時候要圓潤緋紅些。
可見,雲靳風死後,她日子過得比原先舒心。
「看到你的氣色,我知道不用擔心你了。」四娘說。
冷箐箐笑着說:「母后不必擔心我,如今府里一切都好,水哥兒也聽話,沒什麼勞心費神之時。」
她其實很早就知道四娘的身份,當然是因為於星芒偷偷告知她的。
四娘對這個稱呼也沒有抗拒,道:「錦書給我來信,說讓我順道看看你,看看水哥兒,水哥兒身體還好吧?」
「如今都挺好的,就是底子始終是弱了些,府醫一直給他調理着。」
「嗯,一切都會好的,等及冠之後就再無問題。」
四娘知道水哥兒的事,水哥兒之前偶爾就發燒,身體差,錦書在京城的時候就經常給他治病。
凌燦也是四娘叫過去見冷箐箐的,把這些皇室秘辛告知她。
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冷箐箐再一次知道,水哥兒能活着出生,是多麼的不容易。
當然在這之前,她也知道全憑着錦書他們母子才能活,但是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玄機。
「前人作孽,禍害子孫啊。」冷箐箐苦笑一句,「凌監正說,水哥兒就算活到及冠,日後子嗣單薄也是不可避免的。」
「想那些做什麼?」四娘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心裏頭裝着海闊天空呢,「人這一輩子,不是只有成親生子,他日後能逍遙度日,過安穩富足的一輩子就夠了,至於傳承子息的問題,一點都不重要,如果你是擔心這一脈死後無人拜祭,純粹多餘,皇族這麼大,每年祭拜,總少不了你們這一脈的元寶蠟燭香。」
冷箐箐撲哧一聲笑了,「母后說得是。」
四娘說這話,其實也有點虧心。
因為她現在有小丑鴨,但如果沒有小丑鴨的話,大概沒孩子也會成為她人生的一個遺憾吧?
不過話也說回來,如果第一個孩子沒有流掉,她興許不會覺得沒有孩子是個遺憾。
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她期待過,有過母性,所以才會想要一個孩子,希望是那個孩子回來找她,她可以彌補。
雖然這想法那麼的荒誕。
可人就是善於自我安慰的,用各種不通的邏輯來自我安慰。
四娘道:「在蜀地,聽聞你也開設了善堂。」
冷箐箐點頭,「嗯,行善不止,算是為水哥兒積福。」
「好事,繼續做下去。」四娘表示讚賞,做善事會使人心頭富足。
冷箐箐微微點頭應是,又問道:「嬸嬸如今怎麼樣?」
「她啊,閒不得的人,在北州開設了一個叫匡正司的機構,在吏部有記錄的,幫了很多女子,給女子尋了很多出路,讓她們知道人活一世,不僅僅只有相夫教子這條路。」
冷箐箐聽說過,但沒真正了解,聽四娘這麼一說,她沉思了一下,「男子為天,嬸嬸這是要挑戰天權啊,這條路難走啊,嬸嬸在北州估計會讓很多男子憎恨。」
「人活在世上,會有人喜歡,也會有人憎恨,我想她在做這件事情之前,就預料到了後果,端看她想要的是什麼,又是否願意為她所想要的付出代價,再說,她不是那種做事極端的人,她能平衡的。」
「母后說得對!」冷箐箐點頭,「她做事很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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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