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那國子監一事,倒是頗有些牽扯到陳年舊事了。 章節更新最快卻說當年賈源成為榮國府後,便因着國公之爵位,其嫡長子嫡長孫皆可獲國子監監生名額。
賈源之下乃是賈代善,此人倒是能文能武,頗得先皇愛重,只看他並不曾降爵世襲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其能耐。可待到了賈赦、賈政兄弟倆這一輩兒時,賈家的子孫便差了許多。那國子監監生名額,每代只得其一,原該是由身為襲爵嫡長子的賈赦得之,卻被賈代善曉以大義讓予了賈政。
再往下便輪到了賈璉這一輩,因襲爵的乃是長房,故而即便二房賈珠的年歲比賈璉略大兩歲,這國子監監生名額仍應當由賈璉得之。不過,所謂的道理也得看人家是否願意遵從,至於理由更是上下嘴皮子一撥弄,就跟玩笑一般的,賈珠入了那國子監進學。
至於如今,按說賈璉已經推卻了爵位一事,榮哥兒若想進學,只能憑藉自己的本事。看誰讓聖意難測呢?莫名的,榮哥兒就得了這殊榮。之後賈璉雖又將監生名額讓予了賈蘭,可當今仍開恩,索性予了兩個名額……
「鳳哥兒,我同你說實話罷,我雖希望榮哥兒多長些本事,卻從未想過逼他考科舉走仕途。」賈璉苦笑一聲,且不說榮哥兒看起來完全沒有讀書的天賦,就算是有,賈珠之往事歷歷在目,賈璉壓根就不敢想。
「那爺您到底是如何思量的?」
「這……」賈璉倒是很清楚王熙鳳的性子,哪怕她素日裏把手伸得再長,卻絕對不會在榮哥兒進學一事上糾纏。原因很簡單,仍在於眼界和生活環境。想也知曉,就王家那種氛圍,王熙鳳如今能看得懂賬目以及三節兩壽的禮單,已經很不容易了。至於賈府這頭,很抱歉,賈璉的學問是比王熙鳳好,可王熙鳳完全不曾在意過。哪怕是先前黛玉在時,王熙鳳也僅僅是愛重黛玉的人品,而非崇拜她的學識。
因此,當王熙鳳目不轉丁的看着賈璉時,後者頗有些為難。
按理說,能夠在家中全權做主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兒。可問題同樣是存在的,那就是萬一榮哥兒將來的前程有礙,卻是賈璉一個人的責任。這麼說可能有些推脫的意圖,可憑良心說,在對待榮哥兒的將來上,王熙鳳確實無法給出任何意見。
半響,賈璉才略有些遲疑的道:「鳳哥兒,我是這麼想的,倘若榮哥兒有那個能耐,他本人又肯上進的話,我自不會阻攔,也願意給予最大的幫助。可萬一……」
萬一榮哥兒的性子隨了其父以及其祖父,那就沒啥好說的了。
不想,王熙鳳聽了這話卻有些不贊同:「璉二爺,順着榮哥兒的意思來當然是好,可我冷眼瞧着,榮哥兒那性子怕並不是隨了爺您或者已故的老爺。」
「那像誰?難不成像王仁?!」不得不說,賈璉被嚇到了。
自打聽說了那句「生女兒像姑,生兒子像舅」後,賈璉整個人都像是活在夢裏一般。然而更讓他恐懼的是,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瞧瞧王熙鳳的例子,甚至還有王熙鸞,不都挺像王夫人的嗎?
「別鬧了,好端端的,榮哥兒怎的會像了王仁呢?」王熙鳳橫了賈璉一眼,沒好氣的道。
其實,賈璉心中的想法,王熙鳳也能大致上猜到個七分。然而,她並不贊同。
所謂的俚語,也許確有些道理,卻並非是百分百一塵不變的。旁的不說,君不見嫡親的姐妹也有性格相悖的嗎?就說她和王熙鸞,雖是堂姐妹,可性子卻仍差了許多。還有王夫人和薛家太太,不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嗎?為了讓賈璉略安心些,王熙鳳只好耐着性子寬慰他。
「璉二爺您也別想那麼多。也許我的性子是隨了二太太,可您怎麼不想想,我那是因着生母早逝,我爹和大哥都是不靠譜的,親嬸娘膝下又有個年歲相差不大的堂妹,這才早早的被送到了老太太這兒。您想呢,我那會兒才多大?縱是爹和大哥再不靠譜,他們總歸是我的親人,乍一來到陌生的地方,整個榮國府里也就獨獨只有二太太同我有血緣關係,我不扒着她,我扒着誰?」
王熙鳳之所以隨了王夫人的性子,並不單純的因着倆人的姑侄關係,最重要的還是因為王熙鳳就是在榮國府里長大的。而賈母當時年歲雖不算大,可那會兒她還是要管家理事的,一些瑣碎的事兒放給了王夫人,統籌整個榮國府的人,卻仍是賈母。
「所以我不用擔心榮哥兒像了王仁?」賈璉忽的寬慰了,謝天謝地沒讓榮哥兒跟王仁打過交道,事實上,這對舅甥
倆壓根就未曾見過一次面。
「也無需擔心榮哥兒隨了老爺,畢竟;老爺過世之時,他年歲太小了,壓根就不記事。」
「那……罷了,還是讓能耐人來管罷。左右我已經央了北靜郡王幫我尋一個妥當的先生。說實在的,學問倒還是其次的,起碼他得立起來罷?榮哥兒是嫡長子,我寧願他落得像南安郡王那般欺男霸女的,也好過於扭扭捏捏的像個小姑娘家。」頓了頓,賈璉又道,「我就不明白了,咱倆的性子都那般張揚,就連巧哥兒也是個鬧騰的,怎的他就那般嫻靜呢?」
問題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就在賈母五七後兩日,北靜郡王派人送了一位老先生過來。
說是老先生還真的是半點兒都不誇張。賈璉原以為,既是要給一個孩子當先生的,頂多也就年過半百之類的。不曾想,北靜郡王府送來的老先生,只打眼看過去,就至少有七十歲的樣子了。賈璉幾乎是木着臉將人迎進了早已準備妥當的前頭客院,並讓人將原本住在客院廂房裏的琮兒丟到後頭去。
琮兒:……那就走唄。
聽說老先生來了,王熙鳳親自領着巧姐和榮哥兒前往客院拜訪。半路蹦到了被賈璉踹出來的琮兒,王熙鳳只無奈的吩咐道:「將西面的院子歸整出來,撥給琮兒。對了,再將他的份例提一檔。」
「謝謝嫂子。」琮兒永遠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其實對於住在哪兒他完全沒有概念,畢竟甭管是前院還是後院,賈府里的宅子都是剛修繕過的,再說屋子也都差不多。不過,對於能夠一個人獨佔整個院子,琮兒還是很開心的,更別說他的份例都提了一檔。
「去罷,回頭等老太太出殯後,你繼續去上私塾,左右你也不是承重孫,沒甚麼妨礙。」王熙鳳說罷,便繼續領着倆孩子往前頭而去。琮兒卻是向巧姐和榮哥兒扮了一個鬼臉後,飛快的跑遠了。
巧姐和榮哥兒被逗得笑呵呵的,待到了客院裏,面上也仍掛着笑容,及至見到了老先生。
老先生由兩個十來歲的書僮攙扶着,坐到了正堂里的太師椅上,向着一旁的賈璉直言道:「璉小子是罷?我聽溶兒那孩子說了你家裏的情況,你家孩子需要的先生,大概會在半年後到來。而在這段時間裏,由我替你料理府上往後的事宜。對了,順便說一句,我不是甚麼先生,我是水靖的幕僚。」
賈璉腿一軟,險些給跪下了。
水靖是誰?第一代的北靜郡王是也。這麼說也許仍不怎麼直觀,只說四王公乃是同一時代的人,水靖乃是賈璉曾祖父賈源的好友。而賈源,如果此時還活着的話,早已過百歲了。水靖的年歲比賈源略小一些,他的幕僚……
「先生您貴庚?」賈璉強撐着問道,這會兒他是一點兒也不嫌棄對方剛才喚他「璉小子」了。
「上月,我剛過了一百一十歲的大壽。」老先生摸着他那銀白鬍子道。
「您老真年輕。」
賈璉原還嫌棄這位老先生年歲太大了,畢竟從外表上看來,這人至少也有七十歲了。可一聽說這真實年齡,賈璉真想給跪下先磕倆頭再說。一面在心裏贊水溶真講義氣,一面卻又忍不住埋怨,這老人家若是在賈府里出了甚麼事兒,可怎生是好?
這檔口,王熙鳳領着倆孩子過來了。
「哇,這是祖父的祖父嗎?」巧姐不愧是王熙鳳的親閨女,完全沒有絲毫認生不說,且忒有眼力勁兒,一見面就幫人按了一個名頭。還真別說,挺對的。
「你祖父是賈赦那小子?嗯,我倒是認得賈赦的祖父,源二哥。」老先生絲毫不覺得巧姐冒犯了他,反而伸手將他喚到跟前來,贊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祖父小時候的事兒?呵呵,別說你祖父了,就是你曾祖父光屁股滿院子跑時,我都瞧見過。」
賈璉再度感覺腿軟,王熙鳳則是完全懵了。
可惜,巧姐不是他倆,只眨巴着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老先生,好奇的道:「那我爹呢?」
「他?」老先生橫了賈璉一眼,不屑的道,「蠢、慫、窩囊……好賴赦小子還有一手絕佳的鑑賞古董玉器的本事,你爹,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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