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歐陽鋒於上首主賓席落座,眾東溟派弟子又施一禮,方才各歸其位。
東溟夫人正要落座,門口忽傳來一陣輕盈腳步聲,側目看去,就見單婉晶一身華美宮裙,絳點朱唇,額貼花鈿,秀髮挽成飛仙髻,飾以金釵珠玉,兩手提着寬大飄逸的裙擺快步而來。行走時,身上環佩叮噹,宛若風鈴般悅耳。
瞧見她這身妝扮,單美仙不禁眼前一亮,感慨當年那個隨她流落琉球的小不點,不知不覺已長成為一位絕色佳人,今日風彩妝容,比起自己當年作陰癸聖女時,已是半點不輸了。
然而再一想女兒平時從不作此盛裝打扮,不是身着男裝,便是穿着簡單樸素的女式武服,要她多多妝點自己,她還說什麼不利落、不自在,不方便練劍,可今日卻
今日這般打扮,又是為了誰來?
單美仙不覺悄悄朝歐陽鋒瞥了一眼,但見他也正側首看向單婉晶,眼裏似有欣賞之意,心中不禁又暗生隱憂。
倒不是覺着歐陽先生配不上自家女兒。
事實上,以歐陽鋒的身形相貌、絕世武功,以及能一口氣吃下八套明光鎧、兩百兩當鎧的豪富身家,匹配女兒絕無問題。
只是他來歷太神秘了。
似這等身上藏着不知多少秘密的神秘人,實在難以叫人放心。
正思緒百轉時,單婉晶已拎着裙擺,來到歐陽鋒席前,雙手微微斂了斂衣裙,對着歐陽鋒盈盈一禮,頰邊現出精緻梨渦,俏臉浮出甜美笑意,檀口微張,發出脆甜少女聲:
「先生,婉晶來遲,請先生恕罪。」
來遲,自是因為梳妝,今日這番妝容,可是頗費了她一番心思。
歐陽鋒微一頷首,道:「無妨。」
單婉晶又嫣然一笑,再行一禮,方才去到母親身邊落座。
單美仙暗嘆一聲,拊掌吩吩開宴,當即就有一個個身着白衣的琉球少女,端着托盤進來上菜。
單婉晶語氣輕快地為歐陽鋒介紹以海鮮居多的各色琉球當地美食,請歐陽鋒品嘗。
歐陽鋒也不客套,舉箸品味,不時頷首,狀甚滿意,只是當單美仙、單婉晶舉杯敬酒時,他卻推辭已然戒酒,始終未飲一口。
當這場豐盛大宴接近尾聲時,歐陽鋒忽地開口說道:
「夫人能否借我一條快船,送我去中土揚州城?」
單美仙微微一怔:他還真的沒有船?
既無船,他又是如何來到琉球島的?
原本又是打算如何運走那些鎧甲兵器的?
單美仙心中滿是疑惑,卻也只能將疑惑按在心裏,面上嫣然笑道:
「下月備好兵器甲冑之後,我東溟派的巨舶便將前往中原交易,屆時妾身與婉晶也將隨船前往中原。先生何不稍候一陣,與妾身、婉晶一道前往?我東溟巨舶能抗風浪,不僅安全可靠,且宛若海上宮殿,比快船可要舒適太多。」
歐陽鋒搖搖頭,「夫人好意心領,但我想儘快前往中原。一則可以做些自己的事情,二來也好儘快完成夫人的託付。所以,最好明天一早就能啟航。」
若是去得遲了,石龍給宇文化及打死,長生訣給寇仲、徐子陵那兩個屬泥鰍的盜走,再想弄到手又得有一番麻煩。
聽他提起自己託付的事情,單美仙也不再相勸,頷首說道:
「先生放心,妾身今晚便安排下去,為先生準備一艘最快的船,明天一早,便可送先生前往中原。」
歐陽鋒頷首致謝,「多謝夫人。」
宴席散後,單美仙將歐陽鋒送出宴廳,本待吩咐單如茵送他回聽潮閣,單婉晶卻自告奮勇,要送先生回去。
歐陽鋒就在身側,單美仙也不好阻止,只能任由女兒去送。
瞧着女兒拎起裙擺,步履輕盈地跟在歐陽鋒身邊,語氣歡快地與他說話的模樣,單美仙眼裏不禁滿是無奈。
歐陽鋒不曾做過父母,體會不到單美仙的心情,只覺身邊有一位姿容非凡的盛裝公主陪伴,心情倒也不錯。
他早已認清本心,自知自己實乃好色之徒。
只是前世深受網絡美顏美妝荼毒,本就眼界過高,等閒美色輕易入不了他的眼,又經歷了楊玉環、憐星、林朝英這三位純天然的人間絕色,眼界不覺被養得更叼。
但即便如此,今日盛裝的單婉晶,與同樣盛裝的單美仙並列眼前時,還是令他眼前一亮,心中隱生慾念。不過他畢竟已不再是不知情事的兩世童男,又歷「索命梵音」一年打磨,即便不可能變成面對極品美色無動於衷的姬無力,也可憑堅韌心志掌控心靈,好色,卻不輕浮。
單婉晶拎着裙擺走在他身邊,不時足尖點地,格外修長的美腿輕盈縱躍着,避過地上積水,像只活潑的小鹿,口中亦以脆甜悅耳的聲音歡快地說着話。
「先生,那易筋鍛骨篇真神奇,我只練了大半天,便感覺功力就提升了半成呢。」
「這說明你資質過人,潛力深厚。並且剛開始時,修煉易筋鍛骨篇的效果的確格外明顯。以你如今姿質,不出一月,功力當能暴增三四成。只是之後就會放緩下來,不復初期這般狂飆突進。」
「功力暴增三四成?這可比傳說中一些可以增加功力的靈丹妙藥都要強啦!」
「或許。」
「若我功力再提升三四成,娘親都未必壓得住我了。」
「你母親出身可不簡單,你還是別太小看你母親。」
「才不是小看她呢。只是娘親當初破門叛教時,立誓不再修煉、使用魔門武功,改修自創的『水雲袖法』。又僻居海外,難有真正的高手切磋,更多年不曾與人生死相搏,武功比她當年全盛時,不僅沒有進步,反而有些退步。不然以她出身,若是一直修煉天魔功,功力一直不停精進,此前又怎會對尚公和尚氏一族投鼠忌器?」
早在幻境之中,單婉晶在被歐陽鋒暴打之後的賢者時間裏,以閒談分散痛苦時,就已對他坦誠了自己與單美仙的出身,因此在歐陽鋒面前談論起魔門,從來都是直言不諱。
「也許你母親哪天想通了,又會重拾天魔功?」
「這很難。她心結太深,深恨她出身的陰癸派,也無法原諒一味縱容邊不負,從未保護我們母女的祝玉妍,連帶祝玉妍教她的武功都深深厭惡上了。不過,若我能殺了邊不負,或許娘親的心結會稍微解開一些吧。」
「那你得努力了。」
「我會的。先生,明天我可以隨你一同前往中原嗎?我也想去中原,找高手切磋武功,磨礪劍術,為斬殺邊不負積蓄實力呢。」
「這你得問你母親。」
單婉晶鼓了鼓粉頰,心知母親定不會同意,便輕輕拉着歐陽鋒衣袖,軟語道:
「先生可以代婉晶向娘親建議嗎?若是先生提請,娘親一定會同意的。」
歐陽鋒搖搖頭,「身為客人,受主家禮遇、厚贈,又反手拐走主家女兒這種事我可做不來。」
單婉晶道:「明明是我想跟着你去嘛,怎能算是被你拐走?」
歐陽鋒笑了笑,「但你母親一定會這樣認為。我雖不曾為人父母,無法對為人父母者的心情感同身受,但也大概可以揣摩一二。你母親甚愛你,我可不願因你任性,叫她為難。」
「」
單婉晶無話可說,一路沉默着將歐陽鋒送回聽潮閣,對他行了個禮,便生着悶氣悻悻離開了。
次日一早。
歐陽鋒在東溟派碼頭上登上一艘快船,對着碼頭上送行的單美仙、單婉晶揮了揮手,道聲「告辭」,便轉身進了船艙。
見歐陽鋒那似對琉球島,對自己毫無留戀、瀟灑揮別的模樣,單婉晶不禁又嘟起了唇兒,好一陣氣悶。
單美仙瞧見快船揚帆遠去,心裏卻是鬆了口氣,見單婉晶一副怏怏不樂模樣,不禁笑道:
「不高興啦?你先生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咱們贈他的鎧甲,都還留在聽潮閣呢。」
留在聽潮閣?
單婉晶神情古怪地瞧了母親一眼:先生是天人下凡,會搬運仙法的,鎧甲早就沒啦!
不過先生會「仙法」的秘密,在得到先生允許之前,她連娘親也不能告知,因此只是輕輕哼了一聲,道一句:
「我回去練功了!」
說完施展輕功,向着莊園方向掠去。
瞧着女兒那一掠三四丈,似在發泄鬱悶般的疾行身法,單美仙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帶着一眾護法、弟子,悠然行向莊園。
而單婉晶在脫離母親視線之後,飛快拐了個彎,借岸邊樹林掩護,以最快的速度奔至一個海邊礁洞處,鑽進那礁洞裏面,取出一個大包裹打開,然後麻利地脫下身上衣裙,只着一條絲綢束胸與一件短小褌褲,露出平坦白嫩的小腹與雪白渾圓的大腿。
之後她從那包裹里拿起一套鯊皮水靠,飛快地套到身上,又散開發髻,戴上一頂鯊皮水帽,把頭髮裹得嚴嚴實實。
穿好裝備,她把通天靈種依附的長劍往地礁洞地面上一插,將脫下的衣裙鞋襪疊好了裝進包裹,又把包裹掛到劍柄之上,之後得意一笑,赤着一雙晶瑩雪白的玲瓏小腳,走出礁洞,左右張望一番,確認四下無人,便一頭扎進了海水之中。
長程游泳,她自然比不上快船。
但短程速游,以她九歲之後便在海邊長大的水性,以她如今的功力、體力,百里之內,快船也比不上她。
至於佩劍和衣裳,都不用帶的,等追上先生的船,直接觀想一陣,自可把劍召喚到手邊,連掛在劍上的包裹,也能一併捎帶過來——她不只做過召喚「通天靈種」的實驗,可試過將其它物品掛在劍上召喚。
實驗結果證明,只要劍和物品的重量加起來不超過十斤,就會被劍一併帶着到她身邊。若總重超過十斤,則會隨機消失一些超重的物品。
不過這種神奇的召喚傳送只限死物,活物卻是不行。
她做實驗的小鳥小兔,都在傳送過程中死掉了。
此刻,單婉晶潛在海水之中,轉為內呼吸,優美的形體好似一條靈活矯健的人魚,以驚人的速度,向着快船駛離的方向飛快潛游而去。
另一邊。
單美仙回到莊園之中,正查看着賬冊,忽見單如茵急匆匆進來,一副見鬼般的表情,「夫人夫人,出怪事啦!」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東溟夫人神情威嚴地訓了一句,又慢條斯理問道:
「出了什麼怪事,把你慌成這樣?」
單如茵手按胸口,喘息一陣,方才滿臉激動,比劃着手勢說道:
「婢子帶人去收拾聽潮閣,卻發現所有的箱子都不啦!」
「箱子不見了?」單美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箱子不見了?」
「所有的,裝着鎧甲、弓箭的一百多口大木箱!」單如茵聲音發顫:「統統不見了,聽潮閣裏邊,一口箱子都沒剩下!」
「」
單美仙眨眨長睫,神情茫然,半晌才從瓊鼻中漏出一聲:「嗯?」
「其實昨天去請歐陽先生赴宴時,婢子就覺着不對勁了,原本擺在大堂里的箱子,一口都沒見着。不過那時歐陽先生還住在樓里,婢子也不好進去查看,本以為是先生不嫌麻煩,親自把箱子都搬上了樓,誰知道」
單如茵正絮絮叨叨說着,方才還在茫然的單美仙忽地起身,徑直施展輕功,宛似一道輕煙,向着門外飛掠而去。
單如茵話頭一窒,怔了一怔,叫道:
「夫人等等我!」
也施展輕功飛掠了出去。
等單如茵趕到聽潮樓時,就見夫人正站在聽潮樓三層面海露台上,手扶欄杆,怔怔失神地看着下方海面。
此時遠處海平面上,還可勉強望見一抹帆影,但也正在漸漸沉入海面之下。
「夫人?」單如茵輕手輕腳過來,小聲喚了一聲。
單美仙回過頭來,眼裏滿是茫然迷惑:
「如茵,你確定歐陽先生沒有把箱子都搬上快船?」
單如茵小聲道:
「呃,早上歐陽先生離開時,夫人你不是帶着公主全程相送麼?」
「」
單美仙沉默半晌,方才喃喃說道:
「沒有船,卻憑空出現在琉球島上婉晶去年一整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莊園都很少出去,卻在歐陽先生調教下,武功突飛猛進一百多口大箱子,至少十多輛馬車才能運走,卻統統憑空消失」
聽到這裏,單如茵不禁說道:
「夫人,歐陽先生說他來自海外,該不會是蓬萊,或是方丈、瀛州這三座海外仙山來的仙人吧?」
「」
單美仙沒有回答,心裏卻一陣沒來由地慌亂,隱隱生出一種,女兒或許會永遠離開自己的不妙預感。
就在這時,護法單青忽地疾行步入聽潮閣,匆匆上到三樓,對着單美仙一拜:
「夫人,公主不見了!」
單美仙心頭突地一跳,一時竟有了一種,「預想成真」的恐慌失措感。
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強自鎮定着說道:
「婉晶水性極佳,定是偷偷游去追歐陽先生的船了。」
單青道:「夫人,要派出快船,把公主追回來麼?」
單美仙無奈道:「給歐陽先生安排的,已是島上最快的船,此時帆影都已沉下海面,哪還有快船能追得上?」
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心緒,沉聲命令道:
「晝夜趕工,加緊備貨,最遲七天,七天之後,我便要乘東溟號前往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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