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靖問出「我師父可還好」這個問題時,黃蓉覺着有些不妥。
在她看來,今天這個歐陽鋒,才二十來歲年紀,說不定還在西域苦練「蛤蟆功」,還不曾去中原行走過。
在今天這位歐陽鋒所處的時代,郭靖的啟蒙恩師江南七怪也好,她和郭靖共同的師父洪七公也罷,都還只是年輕人。年紀最小的韓小瑩,說不定還沒他倆的女兒郭芙大。
至於歐陽鋒剛才說「西毒」歐陽鋒,又說「華山論劍」云云,似乎對「後世之事」很了解的樣子,在黃蓉看來,恐怕也是趙敏透露給他的。
趙敏作為郭靖和黃蓉的「後世之人」,雖然原本對多年前宋末時的武林舊事了解不多,可降臨這世界畢竟也快兩年了,這麼長時間,也夠她打聽到各種消息,了解各種舊事了。
今天這歐陽鋒既降臨到綠柳莊,與趙敏結識,雙方攀談交流之下,說不定這歐陽鋒就會知道許多「將來」才會發生的事情,比如華山論劍、東邪西毒之類的。
黃蓉本是這麼想的。
可沒有想到,歐陽鋒居然回了一句「你問的是哪個師父」。
這就讓黃蓉有些詫異了——聽他這語氣,他知道的,似乎比想像中更多?
再細看歐陽鋒,刨除某些根深蒂固的成見,黃蓉又覺着,這個歐陽鋒,與印象中的歐陽鋒差別未免太大了些。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再是年輕的歐陽鋒,其險惡狠毒的本性,都該一以貫之。
尤其年輕時,還沒有養出後來的宗師氣度,本性應該流露地更加明顯,甚至比成為宗師之後更甚——五絕宗師歐陽鋒,再是險惡狠毒,也有一代名家的氣度。食言毀諾被小輩擠兌時,也會慚愧地掩面而逃。
而青年歐陽鋒沒有名聲拖累,又年輕氣盛,應該更加不擅內斂,張揚鋒銳才對。
但以黃蓉觀之,眼前的歐陽鋒,甚至予她清靜自然、淡泊寧靜之感。
不僅不露絲毫鋒芒,反而有種溫和無害的感覺。
氣度方面,和老毒物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就在黃蓉暗自疑惑時,就聽郭靖答道:
「歐陽前輩,我想問的,是我的七位師父、七公師父、岳父大人,他們如今可還好?」
黃蓉聽得就想以手撫額——我這老實的靖哥哥喲,無論眼前這位年輕的歐陽鋒為何會表現怪異,在他那個時代,你那七位師父,我們的七公師父,還有我老爹、你岳丈,當然都是好得很啦!
個個都年輕瀟灑,現在說不定正活蹦亂跳滿天下逍遙呢。
黃蓉正暗自吐槽時,就聽歐陽鋒悠然說道:
「首先,我們並非同一個世界的人,這一點,希望你們能明白。唔,你們可以將你們的世界,與我所在的世界,想像成一模一樣的兩條河流,這河流里,也有一模一樣的魚兒。但即使一模一樣的魚兒,在面臨某些關鍵的選擇時,因為作出了不同的選擇,那一模一樣的魚兒,也會因此走上不同的命運岔路,變得與你們印象中截然不同這一點,可明白?」
郭靖一臉懵懂,黃蓉卻是若有所悟,頷首道:
「比如,歐陽世伯來了這裏,錯過了華山論劍,那麼世伯的世界,就不會有五絕?或者仍然會有五絕,但西方宗師就會換一個人?
「又因世伯的缺席,以及西方宗師的更換,又會引發與我們熟知事件截然不同的後繼發展,且時間越久,影響越大,最終導致世伯所在世界的未來,變得與我們印象當中的面目全非?」
這一次,她終究是自然而然地叫出「世伯」了。
歐陽鋒當然也不客氣,頷首說道:
「賢侄女說得沒錯。不過,我那個世界的變化,發生得比你所說的更早。我十八歲那年,前往西夏遊歷,偶遇要去西夏除奸的洪七,與他一見如故」
「啊?」郭靖愣愣地張嘴,發出一個「啊」字,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黃蓉則睜大雙眼,好奇地看着歐陽鋒,期待着後繼。
「我與洪七去了西夏興慶府,又意外遇上了林朝英女俠。我們三人結伴,懲奸除惡,還得了奇遇後來,洪七與我們分別,前往金國大都,我則與林女俠結伴,前去關中遊歷。又恰好遇上金兵圍剿王重陽,哦,那時王重陽還叫王害風。我與林女俠遂潛入金營,準備暗中破壞,又意外遇上了少年黃藥師」
聽歐陽鋒遇上自己父親,黃蓉不禁眼睛一亮,問道:
「歐陽世伯,我父親少年時是什麼樣子的?」
歐陽鋒唇角含笑,悠然說道:
「意氣風發,英俊瀟灑,目無餘子,桀驁自負,嘴巴還很毒當然,武功也是極高。」
倒是與我想像中一樣。
黃蓉抿唇一笑,「世伯可有和我父親打起來?」
「沒有。」歐陽鋒搖搖頭:「我與藥師一見如故。之後我、林女俠、藥師三人合力,大鬧金營,王重陽則領義軍夜襲。裏應外合之下,大破金營,陣斬金將。」
「」
郭靖已聽得目瞪口呆,完全無法想像,歐陽鋒和王重陽聯手破金兵的情形。
黃蓉倒是接受地很快,覺着不同的選擇之後,發生這樣的變化倒也合情合理,同時饒有興趣地問道:「之後呢?」
歐陽鋒回憶着往事,臉上笑意更濃:
「之後我與林女俠、藥師,帶着一些人去了華山,開創了華山派。我與林女俠結為連理,成親時,藥師身兼多職,既是伴郎,還是司儀,還是鼓吹班子的首席」
郭靖、黃蓉對視一眼,都不知該如何點評:
林女俠居然跟歐陽鋒成親了!
這變化未免也太離譜了!
王重陽前輩好吧,林女俠和王前輩本來也沒成,一個出家做了道士,一個隱居古墓鬱鬱而終,如今這結局對雙方都還算好了。
可如此一來,還會有古墓派嗎?
歐陽鋒繼續說着:
「我與林女俠成親之後,又與藥師同去少林,我二人挑戰少林,打得少林從此關閉山門。又南下嘉興,遇上了江南七怪」聽到這裏,郭靖渾身一緊,滿臉緊張地盯着歐陽鋒。
歐陽鋒微微一笑:
「江南七怪很年輕,和我們認識那一年,韓小瑩還只六七歲。我和藥師見他們俠肝義膽,甚是嘉許,於是留下來教了他們七天武功。分別時,江南七怪依依不捨,韓小瑩還叫着歐陽哥哥、黃家哥哥,有空要去看他們。可惜後來事忙,倒有幾年未曾再履江南不過,得了我和藥師的傳授,江南七怪,只會比你們認知中更強。」
「啊!」郭靖已經呆得只能發出擬聲詞了。
歐陽鋒繼續說着:
「後來又有許多事情發生,總之如今,藥師已成了我華山派的長老,東海桃花島,也成了我華山派的東海別院。」
他含笑看着郭靖、黃蓉,「你們看,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因我一趟心血來潮的西夏之旅,我所在的世界,就變得與你們所知的截然不同了。」
郭靖思索一陣,忽地一拍巴掌,激動道:
「這樣很好!這樣實在太好了!」
如此一來,他的五師父張阿生,當不會再死在岳父弟子黑風雙煞手下,另位五外師父,也不會被歐陽鋒、楊康殺死。
七位師父無恙,郭靖比什麼都開心。
黃蓉卻微微皺眉,道:
「可是,如此一來,歐陽世伯那個世界,還會有郭靖、黃蓉麼?」
「自然會有郭靖、黃蓉。」歐陽鋒意味深長:「有的人,乃一代氣運所鍾,再大的變化,也不會令他們消失。」
黃蓉思忖一陣,喃喃道:
「那世伯所在世界的郭靖、黃蓉,也不會是我與靖哥哥了。就像世伯你,與我們認識的那位歐陽世伯,截然不同一樣。」
歐陽鋒頷首道:
「不錯,同樣上桃樹的同一朵桃花,因授粉時的蜜蜂不同,結出的果實亦會截然不同。我那個世界,藥師將來成親生女,生出的女兒就算名叫黃蓉,與你生得一模一樣,也不會是你了。郭靖亦是如此。」
黃蓉先是一陣莫明悵然。
繼而又是釋然一笑:
「世伯世界的郭靖黃蓉,應該會比我們更幸運吧?靖哥哥的師父不會死,蓉兒也不會自幼沒了娘。」
歐陽鋒頷首道:「自是如此。」
但黃蓉又生疑惑:
「可歐陽世伯似乎對我們世界的事情,也是知之甚詳?我知敏敏當告訴過世伯一些事情,但還有不少舊事,卻是連敏敏都不知曉的。比如我靖哥哥與西毒的殺師之仇,敏敏便不知道。但我怎感覺,歐陽世伯連這些舊事都知曉?」
歐陽鋒面不改色,淡淡道:
「降臨此地時,我也有奇遇,於冥冥之中,看到了不同選擇下,歐陽鋒的各種未來分支。我知道,如果我也做出與你們世界的老毒物一樣的選擇,那麼將來,我也會變成逆練九陰,瘋瘋癲癲的老毒物。」
聽他說「逆練九陰」,黃蓉不禁好一陣心虛,面上卻是嫣然一笑:
「世伯既早已做出不同的選擇,有了不同的際遇,與七公、我爹、王重陽前輩都結為好友,甚至還與林女俠結成連理,自然會有截然不同的未來。」
歐陽鋒笑了笑,「賢侄女此言倒是無錯。」
頓了頓,又問他們:「你們可還想回去原本世界?」
「怎能不想?」郭靖脫口而出:「我大師父,我岳丈,還有各位對我關照頗多的前輩、友人,都還在我們原本的世界,我怎會不想回去?」
黃蓉也悵然頷首:「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如何攜這一城人回歸故鄉,可是我們實在找不到辦法。」
歐陽鋒道:「你們來得更早,手下又有這麼多人,也一直沒有那青銅大門的線索?」
黃蓉搖頭:「一直不曾找到。」
歐陽鋒略顯遺憾地嘆道:「可惜了」
他原以為,郭靖一門,除了郭靖、黃蓉之外,連楊過都得了異術,一門上下有三人曾見到過青銅大門,習得地煞七十二術之一,怎都會與青銅大門更接近些,可沒想到還是沒有任何線索。
正想再仔細問問二人,曾經看到的青銅大門細節時,那看門的斷腿老卒又踩着義肢,一瘸一拐進來稟報:
「郭大俠,黃女俠,燕子塢派人請援!」
「燕子塢請援?」郭靖霍地起身:「發生何事?」
那斷腿老卒道:「這個屬下卻是未曾細問,不過報信之人就在堂外。」
「速請他進來!」
老卒領命退下,很快,一個風塵僕僕,衣衫被利器劃出破口,身上還沾染着血跡的年輕人快步進來,噗嗵一聲跪倒在地,納頭便拜,淒聲道:
「郭大俠,黃女俠,日月神教突然攻打燕子塢,拱衛燕子塢的青雲、赤霞、金風、玄霜四莊一夕之間全數淪陷,公冶大爺、鄧二爺、風四爺皆身受重傷,包三爺更是被那東方不敗當場殺害現在四莊悉數退守燕子塢,苦苦支撐,請郭大俠速發救兵,救救燕子塢吧!」
說完,將頭在地上磕得嘭嘭作響。
郭靖正要過去攙扶那人,黃蓉卻抬手止住他,看着那人問道:
「日月神教雖與燕子塢相鄰,但你們兩家素來不起爭端,甚至一度守望相助,此次日月神教為何會突然攻打燕子塢?」
那人抬起頭來,額頭已是一片青紫,眼神也滿是悲憤:
「小的也不知。公冶大爺猜測說,恐是日月神教已暗中降了龍島蠻夷,此舉是要為蠻夷開路,先剪除襄陽四方羽翼我家公子也有此懷疑,但沒有證據,只能先派出小人等幾個精熟水性、輕功又好的前來求援。但日月神教佈防甚密,即使我家公子帶兵作出拼死突圍之狀,吸引日月神教注意,與小人同行的幾個兄弟還是死了,只小人在他們死拼下,勉強逃了出來請郭大俠」
一句話沒說完,就兩眼一翻白,撲倒在地,眼耳口鼻都溢出血來。
郭靖連忙搶上前去,為他把脈一番,又探了探他的呼吸、心跳,最後皺着眉頭,神情沉重地說道:
「這兄弟死了。雖然身上有傷,但傷勢並不致命,當是急火攻心之下,又一路狂奔過來,活活累死的。」
又看向黃蓉,沉聲說道:
「蓉兒,若日月神教當真投了龍島蠻夷,又打下燕子塢,則襄陽南面就要淪陷於龍島蠻夷之手,屆時我襄陽就要面臨被龍島蠻夷南北夾擊之勢。燕子塢,不得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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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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